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彙報完工作從局長辦公室裏出來,林冬看了眼表,又打開微信界面确認消息發送時間,随後皺起眉頭——快仨小時了,二吉還沒回消息,這是現學漢語拼音怎麽打字去了?

給對方發了條【還沒忙完?】的消息過去,他順着樓梯往五層走。去找一趟杜海威,調取那起綁架案的主犯指紋。抓到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對指紋,只有指紋确定無誤,執行起強制措施才有據可依。

下到五樓,他剛拐過牆角就看走廊上有倆漁夫打扮的人朝電梯那邊走去,其中一個人的背影十分眼熟。

“岳林?”

岳林聞聲回過頭,對上林冬詢問的視線,舉起手中的抄網:“林隊,羅副隊讓我和歐健一起去抓蜘蛛。”

差點忘了把岳林借調給重案的事情,林冬好奇道:“你們去哪抓蜘蛛?還得穿防水褲?”

一旁的歐健解釋道:“我們怕被蜘蛛咬,想問鑒證借兩身防護服,黃智偉說用不着,穿這個就行。”

“……”

林冬忍不住暗暗吐槽:黃智偉,有你這麽省錢的麽?趕上老賈了。

“呦,你倆這麽快就扮上啦?”

聽到羅家楠的煙嗓從身後飄來,林冬回過頭:“查着蜘蛛從哪來的了?”

“我查案什麽效率您不知道?頭些日子那蜘蛛殺人案捋出來的渠道還熱乎的。”羅-一天不吹牛逼能死-家楠沖他嘿嘿一樂,“行了林隊,您跟二吉說,讓他晚上踏實睡,我這就帶木木和老三去給那盤絲洞抄了!”

“留神別被蜘蛛精纏上,不然祈老師還得去洞裏掏你。”林冬說着一頓,上下打量了一番羅家楠,“你不用扮上?”

“我不用,我跟外頭指揮。”

“你也怕蜘蛛吧?”

Advertisement

“林隊,就那種八條腿帶毛的蜘蛛,拽你臉上,你不躲?”

那肯定躲,在這種事上林冬絕不會逞強。實話實說,昨晚要不是看蜘蛛快被冬冬玩死了,他估計得喊消防的來抓。有些恐懼感是刻在人類基因裏的,例如畏懼蛇咬蜂蜇,畏懼黑暗,畏懼冷兵器,都是數百萬年來老祖宗的記憶。比起毒蟲猛獸飛鳥游魚,人類唯一的武器就是不斷進化的大腦,也正是因為如此,人類才能最終稱霸地球。

不過林陽貌似是個例外,那男人似乎就沒個怕:徒步穿行危機四伏的熱帶雨林,獨自駕車橫穿野獸出沒的稀樹草原,潛行過鱷魚出沒的水域,對峙過狼群……用林陽自己的話來說,動物都是有靈性的,能嗅到獵物的恐懼感,反之則不會輕易招惹。

“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爸爸帶我去游樂場玩,遇到一只大馬蜂,我一直躲,它還繞着我飛,爸爸讓我站住別動,我就站住了,然後那只馬蜂繞着我飛了兩圈就走了,倒是有個孩子,一直跑,最後被蟄了。”

雖然只是兄弟間的閑聊,但林冬聽到重點并不是父親對兒子的教誨,而是爸爸帶哥哥去過游樂場。有點嫉妒,爸爸從來沒帶他去過游樂場之類的地方,最多的是墓地,看“哥哥”。後來他把這事兒跟唐喆學念叨了,緊跟着周末就被唐喆學拖去了游樂場,說是幫他補補童年的缺憾。然而那天正值假期,幾乎每一處游樂設施前都大排長龍,只有一個叫“毛毛蟲過山車”的設施前頭人少。唐喆學想的是,既然來都來了,怎麽着也得留點回憶再走,于是硬拖着他去坐。

結果那“毛毛蟲過山車”刺激的,最高的“山包”不超過林冬膝蓋。速度也夠熬人的,忽忽悠悠忽忽悠悠,把小嬰兒放上去能晃悠着了。前後左右都是學齡前兒童,他倆坐中間簡直尬得不行。好在最後面那排座椅上還有個男的,成年人,一啓動就開始故作誇張地咋呼“媽呀吓死我了!”“這太刺激了!”,成功逗笑了場內外的所有人。

等假期結束回來,唐喆學給羅家楠學這事,本以為對方會跟着樂,沒想到那活土匪臉一抹,撂他一句“二吉,以後這種去哪玩的事兒甭跟哥說,留神我罵街”。後來想想,是哦,他們重案的沒假期,分享出游經歷招人嫉恨。

敲門進屋,林冬看早上送來的蜘蛛還在黃智偉辦公桌上的塑料寵物籠裏趴着,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旁邊祈美麗虎視眈眈地盯着,看眼神似乎是琢磨着晚上給自己加個餐。

走到桌邊将卷宗遞給杜海威,林冬要求道:“老杜,幫調一下這案子的指紋檔案。”

杜海威翻開卷宗看了看,說:“我記得這案子,主犯一直在逃,現在有線索了?”

林冬給了他一個“等我好消息”的眼神。餘光瞄見旁邊桌上的一臺電腦正在跑指紋數據庫,問:“新案子?”

杜海威沒立刻接話,左右看看,示意林冬跟自己一起出辦公室。到安全通道裏站定,杜海威小聲說:“不是新發的案子,是賈處托我幫忙查的,他說找過你,你沒接。”

林冬不悅皺眉:“是,我沒接,我勸你也別接。”

“我知道,但……”杜海威輕嘆了口氣,“他快退休了,以前也沒拜托我幫過什麽忙,想着,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別讓他帶着遺憾離開。”

“你這麽說,不知道的得以為他快死了。”

“意會。”

杜海威輕笑一聲,語氣又随之落寞:“我師父就是帶着遺憾走的,八三年的齊家河滅門案,你聽過吧?”

林冬垂眼默認。一家八口,一夜之間慘死,案發現場遍布嫌疑人的腳印和指紋,卻始終沒有鎖定嫌疑人。那個年代別說聯網了,電腦都沒有,對指紋得一張張料片人工對比,肉眼識別。杜海威的師父是有名的指紋鑒定專家盤澤儒,偵破過無數起大案要案,曾靠半枚變了形的小指指紋鎖定到犯罪嫌疑人,杜海威能背指紋的功夫就出自他的言傳身教。在盤老先生四十多年的從警生涯中,有三十年都在追蹤這起滅門案的兇手,直到去世。

“單就這一個案子,我師父對比過上百萬張料片,不管去哪出差,他都得把人家那存着的指紋從頭到尾對一遍。”杜海威惆悵而嘆,“可惜啊,沒一個對上……他去世之前給我寫過封信,連同指紋料片一起寄給了我,讓我有時間幫着查查,到現在我也沒能完成他的遺願,所以……”

“所以你對老賈感同身受,他一開口求你你就心軟了。”

林冬替他把話說完,轉頭推開窗戶,點了支煙。煙霧如思緒般飄渺,似是淡淡的憂傷随風而散。彼此沉默了半晌,林冬聽似無所謂道:“你知道邦臣的案子當年誰主導的調查麽?”

“沒問。”杜海威并不關心案件以外的情況。

“于瑞福。”

“誰?”

林冬權衡了下措辭:“這麽說吧,他和老賈不對付,老賈之所以被從省廳刑偵總隊抹到咱們這管後勤,都拜姓于的所賜。”

“哦,我聽說過,原來是他啊。”杜海威了然點頭,想了想,又問:“你的意思是,賈處要用這事整姓于的?”

“诶,我可沒這麽說啊。”林冬擡手打斷,“他倆有什麽過節,那是他倆的事,我只看案件本身,卷宗我去調過了,沒有疑點,如果一定要說有的話,就是于瑞福他們活兒幹的有點糙,但并不影響最後的定罪結果。”

杜海威溫和一笑:“所以你還是上過心了。”

“嗨,我只是——嘶——”

一陣毫無預警的尖銳疼痛感擊中鎖骨,林冬忍不住皺眉抽吸。之前拘捕案件嫌疑人“阿鬼”時,對方踢斷了他的鎖骨,後面沒好好養傷就此落下了病根。時不常的疼一下,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引起,有時候是太累了,有時候可能就是某一個姿勢牽拉到韌帶或者肌肉。一般持續時間不長,三五分鐘,緩過去就好,但趕上陰雨天會嘶嘶啦啦地疼上一段時間,那種時候他會選擇吃非處方類的止疼藥壓一壓。效果不大,但聊勝于無。

杜海威知道林冬有這毛病,見對方擡手搓左胸位置緩解疼痛,直接上手幫着揉起了肩膀。他有國家級健身教練資格,專業學習過如何緩解運動損傷和骨折後造成的慢性疼痛。而對于林冬來說,就老杜同志這個逮誰對誰溫柔以待的中央空調屬性,早已免疫。同窗多年,雖然不是一個專業的,可總有交集。真的,剛開始接觸的時候,他還誤會過對方對自己有意思,後來發現,狗屁!他特麽對誰都這樣。

正想說點什麽化解膩得發齁的氣氛,手機鈴音忽然響起。林冬摸出手機一看是唐喆學打來的,趕緊接起:“喂?二吉——”

“組長,你來一趟佟蔓蔓的學校,立刻!”

林冬一愣,剛要說話可那邊已經把電話挂了。杜海威看他表情有異,問:“出什麽事了?”

“是二吉那邊……哦,我得出去一趟,那個指紋電子檔你找到發秧子就行。”

撂下話,林冬匆匆離開。

TBC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