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整理案頭工作到下半夜, 林冬勉強睡了倆小時便被鬧鐘吵醒。暈暈乎乎地坐起身,他摸過眼鏡戴上,發現祈美麗正蹲在沙發扶手上, 歪着腦袋瓜看自己。是的, 他來法醫辦公室蹭祈銘買的沙發了,四舍五入,搶了羅家楠的地盤。誰都知道祈銘花十多萬買一沙發擱法醫辦公室, 就為讓羅家楠熬夜加班後能有個安靜的地方舒服小憩。
問題在于,羅家楠怕鬼啊,地下二層有停屍房啊, 法醫辦公室裏要沒個喘氣的值班,打死羅家楠也不會下來。就連祈美麗夜裏都不在法醫辦公室裏待着, 要麽找間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蹲着, 要麽去女警休息室蹭床。問祈銘為什麽不把祈美麗帶回家養,對方給的解釋是:“我和羅家楠在家的時間沒有在局裏多,把美麗自己丢在家裏,它會抑郁的, 在這至少有很多姐姐陪着。”
姐姐, 局裏的女警,連年過半百的盛桂蘭都算上,全是祈美麗的姐姐。所以現在羅家楠不怎麽執着于教會祈美麗喊自己爸爸了, 局裏這幫姑奶奶有一個算一個,他給誰當爹都折壽。
而林冬之所以睡這麽少, 是因為該唐喆學幹的活兒,自己全替了。他讓唐喆學回家去睡, 兩天沒管毛孩子,就算有林陽幫忙照顧, 總歸不如“親生父母”了解習性。白天還要帶何蘭去解決那四個兔崽子作的孽,挨個走訪受害者,他怕唐喆學熬夜熬過頭,面談時打不起精神。
對于那些可能尚未意識到自己遭受侵害的女孩子來說,一場真誠且設身處地為她們着想的談話十分必要。法律規定的性同意年齡為十四歲,而那六名女孩中,有三名尚未滿十四歲。其實這樣的談話讓女警去最合适,可懸案組統共就何蘭一女的,再挑挑不出來了。要是能招一個有法醫背景的女組員,簡直再完美不過。
“美麗,早。”
林冬溫聲細語地打招呼,換來祈美麗的眯眼一聲“嘎~”。通人性的動物總是格外惹人憐愛,就好像看電影,人死了,可能觀衆哭不出來,動物死了,完蛋,導演家祖墳能被哭掀了。他小時候對養寵物沒有特別的期待,看別人家的孩子有貓狗陪伴也不覺得很羨慕,而現在,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冬冬和吉吉在他的生活裏已經成為了不可或缺的部分。主要是那倆孩子太可人疼了,每當他遇到煩心事,或者對着已故戰友們的照片悲傷之時,毛孩子們總會以自己的方式來安慰他。盡管單純且笨拙,但,貴在有效。
去解剖室沖了個冷水澡,林冬又帶祈美麗去食堂吃了個早飯,回辦公室時才将将七點,卻看唐喆學已經到了,不覺詫異:“你怎麽來這麽早?”
唐喆學半死不活的:“你哥五點半就過來遛狗了,我不早點出來,怕他連我當垃圾一起帶走扔了。”
“……”
對于兄長盡心盡力幫自己帶毛孩子的情況,林冬無法予以譴責,不過看唐喆學那樣,估計是吓夠嗆。事實正是如此,唐喆學被客廳傳來的響聲弄醒,一開始以為是林冬回來了,迷迷糊糊問了一聲,沒反應,等睜眼看卧室門口多一黑影,驚得他忽悠竄起,條件反射抓起放在床頭櫃上的煙灰缸拽了過去——照臉拽的,大虧林陽反應敏捷偏頭閃避,不然這一早晨可就熱鬧了。更尴尬的是,夜裏回去他洗完澡就睡了,連睡衣都沒穿,慌亂中和大舅哥來了個坦誠相見。
劃重點,只有他一個人光着,人家林陽可是衣衫整齊,打算帶吉吉出去遛彎呢。
一想起林陽打量自己時的挑剔眼神,唐喆學就要瘋,忍不住朝林冬抱怨:“我求求他了,能不能像個正常人那樣,進屋之前敲下門或者按個門鈴?”
“他要知道你在家,肯定得叫你開門。”
林冬倒不是無腦維護親哥,而是林陽向他保證過,絕不會肆意侵入他們的生活半徑。包括但不限于他們在家時,林陽不會因為手裏有他們家的鑰匙而直接開鎖進屋。不用問,肯定是唐喆學睡覺時沒拉卧室窗簾,然後林陽在下面看窗戶沒遮沒擋的,以為家裏沒人才鬧出這麽樁烏龍。值得慶幸的是,還好林陽沒直接住家裏頭,不然夜裏唐喆學突然回去,橫豎今天得有個進急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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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說,要擱以前咱刑警還能帶槍回家的時候,那不一梭子就給他送走啦?”
聽到受驚的大金毛哼哼唧唧給自己找臺階下,林冬意識到眼下不是講道理的時候,遂語氣一轉,溫和安撫道:“是,我會跟他說的,以後讓他多注意。”
“沒別的,我就是怕傷了他。”唐喆學還在找補——跟大舅哥那面子丢大了,只能在老婆面前找找心理平衡。
“吃早飯沒?”
林冬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了,說到底林陽不會因為唐喆學的過激反應而看輕對方——壓根兒就沒看上,何來輕看之說?
“還沒,剛進門碰上楠哥了,讓我等他一起。”唐喆學說着,随手把夜裏林冬放自己桌上的材料拿起翻了翻,“我去,你都弄完了?一宿沒睡覺?”
“睡了,有岳林幫忙,三點就完事了。”林冬說着一頓,猶豫道:“我昨天夜裏整理資料的時候在想,等你帶蘭蘭去走訪,是先接觸受害者還是先通知監護人比較合适?”
唐喆學聞言陷入沉思。正規流程是先通知監護人,然後在監護人的陪同下,對未成年受害者進行詢問。然而案件所涉的女孩子們,年齡從十三歲到十五歲不等,正是心思敏感的年紀,像這種被男同學欺負了的事情,她們很可能無法接受在毫無征兆的前提下被家長知情。從情理上講,還是先跟女生們談談,等她們有了心理準備再通知家長方為上策。
不過沒有監護人的陪同,孩子的證詞上了法庭可能會被排除。深思熟慮過後,林冬提出自己的建議:“等會你去法制辦找一趟孫姐,問她有沒有空作為臨時監護人,陪你和蘭蘭去走訪。”
這辦法行得通,唐-行動派-喆學立馬摸出手機給孫燕琴發信息。孫燕琴是法制辦的二把手,去年就幫他們當了回臨時監護人,陪同審訊未成年嫌疑人丁璐婵。說起孫燕琴,那可真是局裏勵志的标杆,最開始她并不是警察,甚至都不是事業編,而是中專畢業後被分配到分局食堂裏的一個服務員。在食堂工作的第一年,她耳濡目染,對警務工作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利用工作之餘提升學歷,拿到法學本科學歷後通過內部招聘成為了一名輔警。然而這只是她開挂人生的開始,後面她一路學一路工作,拿到法學博士學位,過了法考和國考,正式成為一名人民警察。從分局食堂小妹到市局法制辦這段路,她走了二十年,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勤勉。如果說唐喆學背法條的本事算鉑金段位,那孫燕琴則是當之無愧的王者,就連姜彬都誇她是本活的法條合集。她卻經常自嘲腦子慢,跟不上年輕人的節奏,事實上,論看卷宗的速度,全局上下只有祈銘能比她快。
很快孫燕琴就給唐喆學回了消息,說自己上午在政法委有個會,讓他十點半去接。看看時間,還有三個多小時,羅家楠那也沒動靜,于是唐喆學決定去留置室“慰問”下賀報喜,沒醒幹脆給霍霍起來。聽林冬說,方岳坤的意思是,真挖出屍體讓他們懸案組接手查,他立馬就想到邦臣那案子了,感覺正好可以趁此機會修複和賈迎春之間的關系。雖然老賈那人公私分明,沒有因為被林冬拒絕就卡他們懸案組的報銷和物資領用,但維護好各部門之間的人情往來十分必要。翻舊案得罪人那是沒轍,手裏捏的淨是破了就能上《警訊》的案子,評功嘉獎比其他部門也更有資格,正是所謂的“甘蔗沒有兩頭甜”。
林冬不讓他去,說:“你現在去叫他,他就吃準了咱心急,耗着他,反而會讓他覺着咱們無所謂,更得表現表現。”
要說林冬玩弄,啊不是,拿捏人心的本事,唐喆學只能用一個“絕”字形容。無論面對哪般對手,林冬一向是穩如泰山,就算心裏再着急上火,面上看着依然雲淡風輕,讓人很難洞悉他內心真實的想法。老奸巨猾這詞兒擱林冬身上絕對不算罵人,別人算計,那是心裏擱把算盤,到林冬這是裝了個CPU。
倆人正說着,羅家楠進屋來找唐喆學,見着林冬,問:“林隊,昨晚睡得可好?半夜沒聽見什麽奇奇怪怪的聲音吧?”
林冬含笑應道:“睡得很好,不愧是十二萬八的沙發,躺上去都不想起來了。”
“啥玩意?十二萬八?”羅家楠那倆眼倏地瞪圓——又被騙了,當初祈銘告訴他那沙發兩萬八買的,害他心疼了小半個月。
看羅家楠的表情,林冬意識到自己和對方之間存在信息差,立馬改口:“呃……應該是一組十二萬八吧?他只買了一個。”
該說不說,把這兩口子互相忽悠對方的事情翻出來,能寫本書。平日裏他和唐喆學聊八卦的內容,有百分之五十來源于這對兒冤家,十分有助于愉悅身心。
“行了林隊,您不用安慰我,就我們祈老師那消費觀,我從秦朝開始掙錢都跟不上。”
這麽些年羅家楠算是被祈-我有信托基金-銘練皮實了,愛咋咋地,不偷不搶,願意花就花吧。再說就算是給局裏捐的儀器,祈銘也得把他的名字寫到聯合捐贈一欄,給足了他在各級領導面前尥蹶子的資本。以前總覺着祈銘沒情商,現在想想,盡管有限,但至少都用他身上了。
“林隊。”
“卧槽!秧子你不喘氣啊!”
突然傳出的聲音吓羅家楠一跳,打進屋起就以為屋裏只有林冬和唐喆學在,壓根沒注意到角落裏還他媽趴着個秧客麟!這孩子存在感太弱了,往椅子上一窩,仨顯示器一擋,誰進進出出也瞧不見他。
再看秧客麟,從容起身,一臉淡定的:“羅副隊,早,你昨晚讓我查的資料查好了,放在重案組三號公共文件夾。”
“啊……好,謝謝。”
羅家楠說着,伸手拍了把唐喆學的胸口壓驚——咦~~~~好有彈性好有彈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