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關于孩子的情況, 當爹的不以為然,當媽的卻被姚君琪忽悠到七上八下,果斷抱起孩子跟對方出了辦案區。從她上車到醫院, 林冬信守承諾, 一聲不吭,只有姚君琪反反複複、苦口婆心地勸說她講出實情。一開始她還是油鹽不進,但等到了醫院, 急診兒科醫生問事發經過具體細節時,她再也繃不住了,哭得無比委屈。

她說:“我知道文警官和林警官是為了幫我, 可他們幫的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我老公也是一陣陣的, 贏錢了,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緊着我們娘倆,可只要一輸錢,就回家拿我撒氣。”

對此姚君琪并不會說什麽“那你怎麽不離婚啊?”的旁觀者清之語, 各家有各家難念的經, 要是能幹脆離婚,鮮少有女人拿自己和孩子做賭注。同時她也明确告知對方,就憑這一身的傷, 足夠金某在拘留所裏吃上十天半個月的白菜炖豆腐,到那自然有人教他怎麽做人。

“謝謝您, 道理我都懂,可他得掙錢養家啊, 他是開網約車的,車在我名下, 車貸得靠他每天掙回來……”女人哭累了,抱着孩子坐在診室外的長椅上,無奈而嘆,“以前他對我很好,家裏有阿姨做家務,家務活不用我幹,班不用上,每天就是在家帶帶孩子和朋友逛逛街,後來他被狐朋狗友帶着沾上賭了,家底全輸光了還倒欠外債,警察同志,我不希望他被關起來,我只希望他能戒賭。”

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姚君琪默念。從某些方面來講,賭比毒更甚,一時的贏面足可以毀滅賭徒的一切理智,從警的這些年來,她見過無數因賭博而導致家破人亡的悲劇。

這時林冬從診療室裏出來,遞上病歷,并說了唯一的一句話:“醫生說,目前檢查無骨折無帽狀腱膜下出血,讓回去觀察七十二小時,如果出現嘔吐嗜睡抽搐等症狀,及時就診。”

還行,就花了二十塊錢挂號費,孩子太小,醫生不建議在沒有明顯症狀的前提下做頭部CT。

出急診将女人孩子送上車,姚君琪伸手攔了下正要進駕駛座的林冬,把人拉到一邊,小聲說:“她答應回去作證了,一旦确認金某的行為構成襲警,那就不是行政拘留的事兒了,林隊,這女的日子過得不容易,金某是開網約車的,一天不幹活,車貸就還不上了,你看,要不要各退一步?”

無需考慮,林冬直言道:“英傑得過白血病,去年才做的骨髓移植,凝血功能不像正常人那麽健全,如果他當時磕碰出了傷口,很有可能死于大出血,姚隊,我不是冷血的人,我也同情她的遭遇,可問題在于,法律就是法律,這次不讓金某長教訓,他下次還敢,甚至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別忘了,林宸拽着車門被他拖行來着。”

“……”

有理有據的一番話,姚君琪無法反駁。作為女人,她同情金某的老婆和孩子,但作為警察,慈悲心得用對地方。她隔着車窗望向後座上的女人和孩子,深思熟慮過後,默默咽下了所有想說的話。

最終金某因涉嫌襲警而被刑事拘留。聽聞自己的證詞讓老公成了犯罪嫌疑人,他老婆瘋了似的嚎了起來,吵得整個接警大廳的人全都噤聲駐足。林宸也沒料到會是這麽個結果,上了車後一直默不作聲的,蔫頭耷腦萎靡不振。

想不通,明明是為了幫人家,怎麽反而讓對方陷入了更加為難的境地。

看林宸情緒不佳,文英傑勸解道:“小林,這一次他不接受教訓,下一次再犯有可能給家裏帶來更大的災難,你這麽想,如果他今天拖拽碾壓致你重傷或者死亡,判個死緩或者無期、家屬還得賠償你家裏人,他老婆孩子是不是日子更難過?”

“……”

Advertisement

林宸沒立刻接話,只是默默地嘆着氣。許久,才低落道:“英傑哥,如果在村口時我不喊你往那邊看,可能就不至于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林冬朝後視鏡瞥了一眼,語重心長道:“小林,你是警察,看到有群衆受到人身侵害,保持沉默才是對警徽的亵渎。”

“可我只是想幫她!不是讓她用證詞把自己的老公送進監獄裏去!她會恨我的,一定會!”林宸忽而失控大吼,吼完又立刻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對不起林隊,我不是沖您……我……我……”

“沒事兒沒事兒,心裏不痛快,喊出來就好了。”同在後座上,文英傑伸胳膊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搖了搖,“再說林隊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別擔心。”

——我能小心眼麽?不看看他爹是誰。

林冬默默吐槽。老話講,虎父無犬子,等經手的案子多了,林宸八成會像他那個外號“白無常”的親爹一樣“薄情寡義”。當然不排除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的情況存在。然而看今天對方的表現,絕不是個軟蛋。換個不願意惹麻煩的肯定就不追了,記下車牌號,交給派出所同僚去處理。

“對了,說說走訪情況吧。”

聽領導有意岔開話題,文英傑又搖了搖林宸,示意由對方做陳述。經過今天砸金某車窗玻璃這件事,他對林宸的印象稍稍有些改觀。之前覺得這小夥子太謹慎了,一言一行都得請示,生怕自己做錯說錯,真猛起來挺讓人嘆為觀止的。當時他完全沒料到林宸會去扒金某的車還砸人家車窗,被叫去派出所處理問題亦非壞事——吃小虧,長大記性。

林宸反應了一下,摸出記錄本,輕抽了下鼻息說:“通過對鮑文秀娘家親友的走訪,我們判斷,有可能存在拐賣兒童的情況存在,她三嬸說,當年沒見她大過肚子,孩子就出來了,然後隔壁鄰居說,鮑文秀回娘家住的那段,一直跟旁人說的是要和老公離婚,還有……”

一條條一項項,十幾位證人的證詞都指向鮑文秀的孩子不是親生的。聽完林宸的陳述,林冬考慮了約莫一刻鐘的工夫,點擊車載觸屏,撥通方岳坤的電話。

聽他說準備密取DNA,方岳坤那邊重重喘了口氣,開啓靈魂拷問模式:“我說你到底在查什麽?魏玉明那案子有譜了麽?這又冒出個拐賣兒童的?萬一人家要是從親戚朋友手裏抱養的呢?你就不怕給人家家裏攪個天翻地覆,最後自己落一身不是?”

林冬早已想好答案:“取到DNA先放失蹤人口庫裏對比,對上了我就立案,對不上我也不會去破壞人家家庭和睦。”

“主意大的你,好,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是不是去漁溪鎮派出所接林宸他們?”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估摸着是許傑收到消息後通知的林白河,然後林白河再給方岳坤打電話“興師問罪”。林冬正琢磨怎麽給對方一個合理的解釋,又聽那邊不耐道:“你說說,人交給你了,你怎麽帶的?給帶派出所去了?林總隊剛給我打完電話,問他兒子——”

“方局,我在開車。”

林冬及時出言打斷,拐着彎提醒對方自己開了外放,可還是有點晚了。他從後視鏡裏看到,文英傑反應了兩三秒後“唰”的收回搭在林宸肩上的胳膊,而林宸的表情随之僵硬,視線四下游移了起來,車裏的氣氛頓時尴尬到凝固。

通訊的另一端也陷入沉默,過了一會,說:“到單位來我辦公室。”

“呦,您這麽晚還加班。”

林冬适時找了個臺階給領導下。無怪羅家楠吐槽“咱單位嘴巴最大的就是局長”,真是,一點兒事兒都兜不住。

“我一個月有幾天不用加班!?”那邊嗷嗷了起來,聽動靜,心情比之前好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他媽三百六十天跟你們操不完的心!”

嚷嚷完就把電話給挂了,車廂裏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氣氛詭異到極致。直到進了單位停車場,文英傑和林宸之間再無一聲交談,原本同甘共苦勾肩搭背的難兄難弟,卻各自緊緊貼着車門,中間拉開段難以言表的疏離。

這些林冬都看在眼裏,下了車,他讓林宸先回辦公室,留下文英傑,叮囑對方:“剛聽到的,爛肚子裏。”

關于林宸的家世背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林冬确信,那天如果不是自己發現端倪問許傑,對方指定不會閑得沒事兒主動說明。合理推測,不會有幾個人願意跟頂頂頂頭上司家的孩子共處一室,那就跟安了個監控攝頭在後腦勺上一樣。工作當中別說出纰漏,即便是摸個魚溜個號也得提防被領導發現。

“我知道,林隊。”

現在輪到文英傑情緒不佳了,從聽到林宸是林總隊兒子的那一瞬間起,他就産生了巨大的被背叛感:“您說,他跟我和岳林聊天的時候,會不會是套我們話呢?把咱組的事情拿去跟他老爹那打小報告?”

“不至于,小林不是那種人,他是真的想學點本事。”林冬耐心安撫。他理解文英傑的心情,畢竟到林白河那個級別的,但凡抓住點問題,哪怕是說錯一句話也能讓人脫警服:“再說咱組沒什麽小報告好打,除非你和岳林幹了什麽我不知道的違規之舉。”

“絕對沒有。”文英傑指天發誓。

林冬擡擡手,示意對方把手指頭收起來——就組裏這幾個小狐貍精他還不了解?天氣預報說夜間有雨,別亂發誓,留神天打雷劈。

TBC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