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兩小時的午覺堪稱奢侈, 以往林冬最多也就睡半個小時。除了歸功于咨詢室良好的隔音軟包外,再一個就是祈銘專心致志做事時的悄無聲息。說句昧良心的,交朋友還是得帶着點功利心, 像祈銘這樣的, 不但能提供專業支持,還能在他休息時确保無人打擾,并給他簽下滿滿一百二十分鐘的咨詢時長。
“優質睡眠對緩解精神緊張有良好效果。”
祈-幹啥都有理-銘在咨詢表上理直氣壯地簽下名字。很早以前林冬就發現了, 祈銘寫漢字一筆一劃的,幾乎不會出現連筆字,猛一看就像硬筆書法練得還不錯的小學生寫的。筆跡極其容易辨認——字體微微向□□斜, 這特點源自于曾經長期書寫英文養成的習慣。
當祈銘面親了口咨詢單,林冬在對方嫌棄的瞪視下推門走人。總是忍不住逗這個看上去冰清玉潔到可能洗澡都不脫衣服的好基友, 主要原因是祈銘的反應, 要麽讓人啼笑皆非,要麽讓人回味無窮。去年年底新年聯歡會,抽獎,他抽中了一個南瓜形狀的靠墊, 想着轉送給祈銘。他拎着南瓜柄在祈銘面前甩啊甩的, 連唐喆學都看出來他是在調戲人家了,得到的回應卻是:“這個是盜版的,三十塊錢一個, 質量不好,你別把填充物甩出來。”
當時他就打定主意——不送了, 回家給狗拆了去。
回到辦公室,林冬給文英傑打電話問情況, 沒人接,又給林宸打, 還沒人接。問何蘭他們有沒有往辦公室座機打過電話,得到的答案是“沒有”。按理說偵查員在外走訪,不接電話是常事,怕打斷問詢節奏,但兩個都不接,多少有點問題。發消息給文英傑,讓對方忙完給自己回個電話,可等到六點半,辦公室裏的人都走光了還沒等到那倆回電話,他隐隐生出絲不太好的預感。
鈴鈴鈴——
手機鈴音乍響,搞得他心驚肉跳了一瞬,看是個不認識的號碼,趕忙接起:“喂?”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急匆匆的:“林隊長?我是漁溪鎮派出所的,您現在方便過來一趟麽?”
“什麽事?”嘴上問着,林冬抓起車鑰匙熄燈關門出了辦公室。
“是這樣,你們懸案組的文警官和林警官在我們這,他們遇到點情況,想請您過來處理一下問題。”
步履焦急的同時,林冬心頭一跳:“什麽情況?人沒事吧?”
“人沒事,內個……具體情況等您來了再說吧。”
人沒事就好,林冬提起的心半落了下去。林宸就不用說了,那是太子爺,千萬不能出事兒,文英傑更甭提,瘦得風一刮就跑,真挨一下子準保進急診。雖然心裏沒那麽火急火燎了,但出門正趕上下班高峰,主城區堵得水洩不通,還是讓他心裏多少有些毛躁。一腳剎車一腳油,開了快一個半小時才到漁溪鎮派出所。
漁溪鎮派出所雖然是鎮級單位,但人家是大所,門口光停車場就有一百多平米,辦公樓五層高,每一扇窗戶都燈火通明,屬于賈迎春看了得痛心疾首的陣仗。進了大廳,林冬沖接警臺值班的亮出證件。對方看清證件上的名字後打了個內線電話,不一會,辦案區的門開了,出來個神情幹練的女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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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林冬面前站定,對方伸手的同時自我介紹道:“林隊是吧?我是德新縣公安局刑偵隊駐所中隊的中隊長,姚君琪,不好意思這麽晚把你叫過來。”
禮貌地虛握了下對方的手,林冬不多客套,直奔正題:“英傑和林宸遇到什麽麻煩了?”
習慣性環顧左右,姚君琪側身示意道:“來辦公室說吧。”
跟對方進了辦公室,林冬一看姚君琪徑直拉過轉椅坐下、連倒杯水的表面功夫都不做,頓時生出“事情可能比預想的要糟糕”的念頭。
情況也正如他所料,待彼此都落座後,姚君琪嚴肅道:“林隊,現在的情況是,文警官和林警官涉嫌毀壞私人財物和毆打群衆,被對方給告了,我們正在處理這件事,請您過來,是因為您是文警官的直屬領導,至于林警官,我也通知許副局了,他說馬上到。”
啥玩意?林冬很少會被什麽事震驚到,但今天,結結實實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最不可能出問題的兩個,居然會涉嫌毀壞私人財物和毆打群衆?這開的多大的國際玩笑?
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姚君琪繼續解釋道:“按照他們的描述,種種行為都是出于合理合規的執法目的,但有一個問題,他們沒執法記錄儀,現在受害者咬死了說他們毆打自己,破壞私人財物,唯一的證人是受害者的老婆,可我們問了仨小時了,她始終不說話。”
這倒是讓林冬松了口氣——他相信兩個後輩的為人,于是質疑道:“沒執法記錄儀又怎樣?道路監控也壞了?”
“那是新開發路段,還沒裝監控,另外受害者——”
“別提這仨字,沒确定事實之前,誰是受害者還不一定。”通常林冬不會苛刻女同僚的用詞,但事關文英傑和林宸的名譽,必須咬文嚼字,“周邊店鋪的監控也沒有?或者,不是有車麽?行車記錄儀的內容看了沒?現在這個環境,總會有一兩個攝頭能拍到到底發生了什麽。”
姚君琪輕笑一聲,向後靠去,拉開與林冬之間的距離——這個男人制造的壓迫感,無形卻又強大。然而壓迫感再大,她也不會示弱:“林隊,我幹了十五年刑偵了,職位雖然沒您高,但經手的案子并不少,通知您過來是出于對您的尊重,起碼您應該不會希望從督察嘴裏聽說這件事。”
這是遞面子呢,林冬聽得出來,繼而斂起攻擊性,語氣平緩地問:“事發經過能否告知?”
姚君琪眉梢微挑:“您保證不護短?”
“一定秉公處理。”
“好。”
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口,姚君琪關上屋門,又在飲水機上接了杯溫度适中的水遞給林冬。彼此間的氣氛不再劍拔弩張,她也卸下了一開始的強硬之态,平心靜氣地陳述了事發經過——
下午文英傑和林宸走訪完到村口取車,碰上“受害者”金某将一女子拖拽上了輛私家電車,而女子正在哭鬧,同時懷裏還抱着個兩三歲左右的幼童。他們本想下車問問情況,可那輛電車起步飛快,二人只能在後面駕車一路跟随。金某行車至尚未投入使用的軟件園三期寫字樓建築群後,将女子拖出車外。看到女子邊哭邊朝寫字樓下的自動提款機走去,文英傑下車跟上對方。到跟前發現女子面部、脖頸、手腕都有瘀痕,他出示證件表明身份,詢問對方是否遭遇了暴力威脅。
此時金某正靠着車門抽煙,見老婆旁邊站了個男人還說上話了,有糾纏之嫌,當即甩下煙頭氣勢洶洶地沖了過去。到跟前二話不說,一把搡上文英傑的肩膀并破口大罵。文英傑身形單薄,禁不住那二百斤體格子的一巴掌,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林宸一看文英傑挨打,火氣“噌”的竄出五米,摔門下車,當場就要拖金某去派出所。
而當金某發現自己搡的是個警察,忙拖住老婆的手往車上奔。林宸顧着查看文英傑是否受傷,回神去追那倆卻晚了一步——人家已經上車了,車門緊鎖,他只能硬拽。不知道金某是真心虛還是怎麽回事,非但不開門鎖反而猛地發動了汽車企圖逃脫。林宸眼瞅着後座上的幼童因慣性“咕咚”栽下座椅、大頭朝下夾在前後座之間,前面那倆爹媽還不管不顧,情急之下抄起路邊碎磚頭“嗙”的砸向駕駛座窗玻璃,硬把金某從車上逼了下來。
再然後,金某報了警。
聽完姚君琪的陳述,林冬基本把案情分析得一清二楚:金某不是賭就是抽,還家暴老婆,逼着老婆去取錢供自己揮霍;文英傑和林宸的舉動并無違規之處,林宸砸車窗的舉動也符合緊急避險原則——懷疑有幼童受到致命創傷;唯一的問題在于,沒有視頻證據證明他倆說的是事實,現在金某一口咬定,是文英傑先動手他才推搡的對方。
目前最關鍵的是金某老婆的證詞,但女人似乎是被打怕了,一個字也不敢說。自動提款機的監控視頻姚君琪早調取完了,可惜只拍到了文英傑和金某老婆說話的那段,後面發生的事均在拍攝範圍之外。
雖然不能護犢子,但他可以出主意:“給金某做個尿檢吧,我懷疑他可能受毒品影響,情緒暴躁不受控制。”
“驗了,全陰性。”能想的招數,姚君琪基本都想了,該做的背景調查也做了。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雖然職位沒林冬高,但辦過的案子并不少:“這金某啊就是塊滾刀肉,征信爛的一塌糊塗,法院執行局已經拘過他了,現在他願意接受調解,讓林警官和文警官賠他兩千塊的車玻璃錢,他就撤案且保證不投訴。”
“他是長得醜,想得美。”
對于金某這號人渣,林冬無需客氣。同時他也理解金某老婆的擔憂——萬一警察治不了她老公,最後受罪的還是她和孩子。
對了,孩子。腦子裏飄過個念頭,林冬探身問:“孩子送醫院檢查了沒?”
姚君琪聳肩:“金某說,沒必要。”
“真是個好爸爸哈。”林冬刻薄而笑,“這樣,你跟他說,所裏派人派車,送他老婆帶孩子去醫院,讓醫生給檢查檢查,那麽小的孩子,磕到頭什麽情況都有可能出現。”
姚君琪視線一凜:“林隊,您要碰證人,可就違反回避原則了。”
林冬一臉無辜的:“我只負責開車,您派個女警,或者,您親自跟着。”
“誰出檢查費?”
“我出,給孩子看傷,總比賠那孫子兩千塊錢來的痛快。”
“行,您財大氣粗。”
垂手一拍膝蓋,姚君琪借力站起身:“稍微等一會,我去安排一下。”
“讓您費心了。”林冬端出職業微笑。
姚君琪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回頭看向林冬,眉頭要皺不皺的:“林隊,早聽說您處事果決,不過我們是小地方,比不了你們大單位的重點部門,婆婆一大堆,誰都能來挑毛病,您可得注意言行,千萬別讓我難做。”
“絕不。”
林冬信誓旦旦。等人走了,笑意驟散,垂頭悶出口長氣——沒看出來,這林宸膽兒夠肥的,歸根結底是特麽羅家楠不教好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