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辛苦付出總有回報, 根據煙頭上提取到的DNA,祈銘對比上了失蹤人口庫裏的一條信息,同時也證實了魏寶山和鮑文秀沒有生物學意義上的親子關系。拿到結果, 林冬理直氣壯地敲開了方岳坤辦公室的大門。

“恩, 你有本事。”

簽完傳訊申請,方岳坤不鹹不淡地評價了一句,又問:“魏玉明那案子, 怎麽樣了?”

“英傑做的素描對比上了七個人,我讓秧子把身份信息都整理出來,準備再去鎮派出所找一趟趙大海, 看看這裏面有沒有他熟悉的。”

點點頭,方岳坤合上文件夾, 偏頭示意林冬過去把辦公室門關上。等對方關好門回來, 問:“林宸那孩子,怎麽樣?”

林冬權衡了下措辭,實事求是道:“踏實,有幹勁, 服從命令聽指揮, 遇事有一定的處變能力,就是被家裏慣的,多少有點不食人間煙火。”

意料之中, 方岳坤點點頭,試探着:“那等他從許傑那出師後擱你手裏——”

“不要。”

“……”

這也太不給面子了, 方岳坤皺起眉頭:“人家林總隊可是很中意你的訓練成果呢,說小林這孩子短短幾天成長迅速, 偵查員的專業素養大幅提升。”

“您饒了我吧,”林冬很少忤逆領導的指示, 但這個,必須推出去,“自打文英傑知道林宸他爹是誰,這倆一共沒說過五句話,要不您問問重案,羅家楠不天天嚷嚷着缺人麽?”

“給他?我怕他給孩子挂牆上去。”方岳坤也是實話實說,“那你覺着擱哪合适?反詐老季那?”

稍作考量,林冬提議道:“林宸是學漢語言文學的,有心走技術路線,可以擱杜海威那試試,學學筆跡文件印章鑒定之類的。”

這倒是個好主意,搞技術比幹偵查員安全。方岳坤深知林冬識人的本事,稍作思考,點頭表示贊成。

“您可別跟他說是我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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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老頭兒抄起座機聽筒準備召喚杜海威,林冬及時出言提醒。要說往祈銘手底下塞人,專業不達标那是絕無可能,杜海威只比祈銘好一丢丢,當初要不是看在曹媛的父親曹翰群是烈士的份上,他連實習的機會都不給。技術型領導的底線,不輕易賣人情,主要是怕萬一趕上個偷奸耍滑糊弄事兒的,證據出問題造成冤假錯案。

手上一頓,方岳坤瞪起眼:“我嘴有那麽大麽?”

您以為呢?林冬默默擱心裏翻了個白眼。是,方岳坤從不主動傳八卦,但人家是大領導,說話不用像底下人似的那麽瞻前顧後,往往不經意間就把實話禿嚕出去了。比如羅家楠想挖文英傑那事,就是方岳坤沖他發火的時候順嘴禿嚕出來的——“你以為就你會挖牆角?人家羅家楠早就相中文英傑了,跟我這要了好幾次人了!”

所以說,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傳訊鮑文秀的事,林冬交由唐喆學帶文英傑和何蘭跟進,失蹤人口庫裏對上了,拐賣兒童是板上釘釘的事,現在需要查清鮑文秀有沒有參與到拐騙環節當中,或者只是單純的買家。根據現行的法條規定,買家如無虐待行為、不阻礙對被拐兒童進行解救的,可以從輕處罰,而從輕通常被定義為情節輕微,不需要追究刑事責任。此規定深受诟病,很多人贊成買賣同罪,寄希望于從根源上杜絕買賣行為的産生。

至于趙大海那,林冬決定帶林宸和岳林一起去,辦公室裏就留秧客麟。下午法制局有個會,傳達上層精神的,他安排秧客麟去參加,給孩子愁的,看表情恨不能當場請病假。出門之前他特意提醒對方:“要再讓督察抓着一次你開會睡覺,你就給我去禁閉室睡到飽。”

“不會了林隊,這次我帶風油精。”

秧客麟小聲保證。那次是真困啊,熬了個兩個大通宵,結果臺上領導發言慢慢悠悠,一個比一個催眠,他都不是睡過去的,簡直是熬到斷片兒直接昏過去了。當時林冬正在省廳跟領導彙報工作,手機上突然收到條信息,看是周督察發過來的趕緊點開,入眼便是秧客麟仰臉張嘴靠椅背上睡得昏天黑地的特寫。

沒別的說的,回來寫檢查,八千字打底。秧客麟用AI軟件幫自己寫了一份,被林冬一眼識破——寫太好了,他知道這小子沒那筆頭功夫。秧客麟自己說的,當初考《申論》寫材料純靠背模版,一百多篇全背下來了,考完腦子裏立馬格式化騰地方。

上車後,岳林好奇道:“林隊,這案子怎麽不繼續讓英傑跟了,他不是一直——”

“把安全帶扣上。”

林冬打斷對方。這兩天文英傑和林宸之間疏離了許多,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多一個字沒有。之前還一起吃飯,現在一到飯點兒各自找轍。不過他看林宸和重案那邊混得好像挺不錯,時常跟歐健彭寧錢峰田敏烨他們湊一堆兒。也好,就算将來去不成重案,擱杜海威手底下也少不得和重案的打交道,提前混個臉熟總是有必要的。

到派出所見着趙大海,林冬把秧客麟整理出的照片拿給對方。看了半天,趙大海始終擰着個眉頭,沒有眼熟的,感覺哪個也沒出現在魏玉明的工作生活中過。再看身份背景信息,從頭捋到尾,再倒着捋回來,來來回回捋了三遍,他突然一拍大腿——

“這個,這個名字我肯定見過!”

林冬探身一看:楚夐民。

“在哪見過?”他問。

趙大海猛打了個磕:“我一時半會還真想不起來,但肯定是跟案子有關,這個字,XIONG,四聲,生僻字,我不認識,當時還查字典來着。”

林冬追問道:“是魏所辦過的案子?”

趙大海不怎麽确定的:“也許?”

“稍等。”

言語間林冬已将電話打給了留守辦公室的秧客麟,讓他按關鍵字搜索案件信息,凡是魏玉明辦過的案子,找出現過楚夐民名字的。

結果是,沒有——半小時後,秧客麟給林冬回來消息。那還能在哪見過?林冬将疑惑的視線投向趙大海,趙大海也是一臉懵,他現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肯定見過“楚夐民”這仨字,而且絕對是在工作場所。

林冬試着幫他挖掘記憶:“會不會是協助分局辦案時,在那看到的卷宗上出現過?”

“不是,我記得我當時管孟姐借字典來着,孟姐以前是我們所教導員。”趙大海拼命回想,因着時間過于久遠,全是記憶碎片,“呃……那要不然……不然……”

“會不會是報警回執?”林宸插了句嘴,又看好幾雙眼睛齊刷刷盯自己臉上,趕緊咽了口唾沫解釋道:“內什麽,我剛突然想起來,我實習的時候,在派出所,負責給報警人打印報警回執,那個回執的副本需要報警人簽字……以前,以前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程序……”

“有,但那會都是手寫的,不立案不會錄入系統。”林冬眼神一亮,轉頭看向趙大海,“魏所經手過的文件還有麽?”

趙大海果斷起身:“都在檔案室。”

一聽“檔案室”仨字,岳林當場翻了個白眼出來。林宸不明所以,去往檔案室的路上,暗搓搓問岳林:“岳哥,你剛那表情,什麽意思?”

岳林看他那副天真無邪的樣,明白孩子是沒受過罪,反問道:“成千上萬份紙質文件,拿眼睛一張張瞅,你覺着我什麽意思?”

“???????”

林宸一下子就想起初見時林冬吃着吃着飯掉眼淚的畫面,背上倏地竄起陣寒栗——不是吧,林隊的眼睛不會是這麽看壞的吧?如此說來,不知道我的2.0還能堅持多久?

事實比想象還要殘酷,因不清楚是哪年哪月哪日的案子,從趙大海入職到魏玉明去世這段時間裏、所裏出具過的報警回執副本全得核實一遍。趙大海把所裏不執勤的全喊來了,人多力量大,一箱箱找!

從上午十點找到下午四點,正當林宸看回執看得都快不認識中國字時,忽聽岳林在身後驚喜喊道:“找着了!這個!楚夐民!”

林冬忙起身奔到岳林旁邊,接過那張泛黃的回執單副本,只見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二零零零年五月二十四日,楚夐民報警,稱女兒楚媛被強/奸。他立刻又去翻找相關立案檔案,沒有,也就是說,這案子接了,但最後沒立案。

“我記着這案子。”看到實打實的文字資料,趙大海記憶深處的碎片終于連貫了起來,“師父接到報案後,去走訪了他女兒,他女兒說,根本沒這回事,是爸爸看到她胳膊上不小心摔出來的瘀痕,瞎聯想的。”

“所以最後沒有立案?”林冬問,“就因為女孩的證詞?”

“也不光是她說,師父擔心她一個女孩子不好意思承認,又去楚夐民的單位走訪了一下,得到的反饋是,楚夐民平時确實神神叨叨的,好像是小時候家裏有人出了什麽事,被吓的,有點……”趙大海頓了頓,“哦,就是現在說的被害妄想症。”

林冬陷入沉思。被害妄想症,那确實有可能做出極端的舉動。但殺害警察奪槍?還是有預謀的,這不像是個精神紊亂的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又問:“走訪時你跟着沒?”

趙大海搖搖頭:“那會我剛進所沒多久,師父走訪一般都是帶着師兄他們。”

“還能聯系上麽?”

“稍等。”

趙大海撥出個電話,接通後簡明扼要地說明了下情況,點開外放,将手機轉給林冬。通過交談,林冬了解到,當時為了楚媛的事情,魏玉明來來回回走訪了好幾次,前後歷時差不多一個月,結合多方信息彙整,做出了不立案的決定。後面楚夐民還來所裏找過魏玉明一次,質問他為什麽不立案,是不是嫌疑人有保護傘之類的。

對方說:“師父說,我們連嫌疑人是誰都不知道,哪來的保護傘?然後楚夐民又說,他知道嫌疑人是誰,可以帶警察去抓。”

“誰?”

“我忘了名字了,好像是姓……楊還是……周來着,我們也查來着,那是他女兒的男朋友,當時人倆人正處于熱戀期呢。”

“楊樹河?”林冬脫口而出。

“對對對,叫楊樹河!”對方無比震驚,“您怎麽知道?”

“楊樹河就是被魏所的槍打死的。”

此話一出,不光電話那頭,連檔案室裏都變得鴉雀無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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