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楚夐民, 男,現年六十三歲,礦管局退休職工, 戶口所在地, 荊屏縣礦口鎮,文化程度,中專, 無犯罪記錄,家庭成員,妻, 趙敏秀,長女楚媛, 次女楚娟。”
連夜召開的案情讨論會上, 林宸負責進行嫌疑人信息介紹。整個會議室裏煙霧缭繞,熏得他眼眶發酸。以前看老爸回家之後煙不離手,動辄被老媽從客廳轟到陽臺或者衛生間,他還覺得挺好玩的。現在, 看着一屋子前輩們個個靠煙提神, 忽然又覺得當時的老爸有點可憐。
将煙頭扔進面前的一次性水杯中,許傑清了清嗓子說:“除了楚夐民的報案記錄,還有沒有其他證據能證明他是嫌疑人?足跡?指紋?DNA?”
鎖定楚夐民依靠的是林冬彙整多方信息的推測, 即便許傑相信林冬的能力,依然需要更有力的證據才能說服他提人。雖然都是從重案出來的, 但跟羅家楠那種有蛇沒蛇先掃一棍子的辦事原則不同,他更謹慎, 也更注重直接證據。想往上升,就不能在履歷上留污點, 看看陳飛,多“優秀”的反面教材。不是說前東家壞話,可畢竟有對方的“珠玉”在前——在一個職位上幹二十年,從來不挪窩,簡直快破記錄了。
多說一句,記錄保持者是重案開山祖師爺,羅明哲,算上返聘的年頭,二十七年。
“毆打魏所的兇器上沒有提取到指紋,足跡的話,時隔二十多年,他當時穿的那雙鞋恐怕早就扔了。”林冬直言以對。聽的出來,許傑不是有意給他出難題,人家也是照章辦事,他不怕受處分了,人家還得接着往上升呢,“之前挖出來的那把槍上提取到指紋沒有?”
許傑側頭看向林冬,皮笑肉不笑的:“您當時在場,那槍都快埋成化石了。”
“纏槍柄的繩子還在吧?”林冬問,“給祈老師,也許運氣好,能提取到DNA。”
許傑聞言眼神微凝,片刻後抄起手機打給負責修複槍支的技術員。在挖掘現場時,從挖槍的位置帶出條爛繩子,後經辨認,是裹纏槍柄用的尼龍繩。尼龍材質的織物在自然環境下的降解時間二十年起步,耐腐蝕性也高,有些部隊退下來的老警察會用尼龍繩或者棉布條纏繞槍柄,一是增加摩擦力防止手滑,另外一個就是磕碰時可起到減震效果,避免保險松動走火。不過深埋于地下二十年,這DNA怕不是早降解完了。當然事無絕對,有方向就值得一試,如果浸染血液之類的,還是有可能提取到DNA的。
等他挂上電話,林冬繼續攻略:“另外,我讓我們組的技術查了下楚夐民的家庭成員背景資料,許副局,不知道你聽過沒,荊屏縣六六年出的那起殺警案?”
六六年?許傑轉頭看向身旁的同單位前輩,見對方也是一臉迷茫,又将視線投向林冬,示意對方明确告知。
林冬将手機遞給對方,同時向在座的各位進行陳述:“六六年一月十七日,當時的礦口鎮派出所所長張盛捷在派出所內被殺,兇手正是楚夐民的父親,楚裕華,起因是楚裕華涉嫌盜竊礦場物資,被張盛捷帶回所裏盤查,楚裕華趁警員換班時從背後襲擊了落單的張盛捷,用手铐勒住對方的咽喉致死,行兇後楚裕華逃回家中,被圍捕的警員當場擊斃。”
一邊聽林冬的說明,許傑一邊翻看對方手機中的卷宗照片,眉頭漸漸堆起川字紋——好家夥,殺派出所所長還帶遺傳的是怎麽着?父子傳承?
“出事後楚家寫了申訴狀,說楚裕華是被冤枉的,在派出所裏遭受了刑訊逼供,認為警方找不到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準備拿自己當替罪羊,那個時候盜竊集體資産可是重罪,會被槍斃的,他是迫不得已才殺了張盛捷逃跑。”
事情的來龍去脈林冬都讓秧客麟查清楚了,但事發久遠,知情人也都不在世了,實情已不可考,只能是按照記錄下來的信息進行轉述:“後面楚夐民去派出所報強/奸案,魏玉明走訪時有證人提到,他小時家裏出了事,人有時候會神神叨叨的,我估計就是這事,因為按照卷宗上的記錄,楚裕華是在家中被擊斃的,那麽,很有可能,楚夐民目睹了父親被擊斃的現場,給他當時那幼小的心靈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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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的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許傑又敲出根煙點上,才該咳嗽的咳嗽該喝水的喝水。就着稀稀拉拉的背景音,許傑神情凝重的:“楚夐民小時受到過心理創傷,對警務人員有着極大的誤解,所以才會在警方做出不立案決定後走極端殺害魏玉明所長,林隊,您是這個意思吧?”
林冬給了對方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能做的解釋說明都擺在這了,有腦子的自己會分析。倒是能理解許傑的擔憂,都是間接證據和推測,沒有一份直接證據證明楚夐民就是殺害魏玉明的兇手。至于文英傑的畫像,也只能證明楚夐民在案發當日出現在案發現場附近過。事實上他無需受制于許傑,本來案子就是懸案主調,需要提人找方岳坤批示即可。但如果連許傑這關都過不去,方岳坤那更別想,畢竟方月亮同志不是靠漏勺嘴當上的局長。
嗨,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被祈銘帶壞了,張嘴閉嘴喊領導外號。
“我知道,懸案的偵破,有時候合理分析大過證據,我也知道您審人相當有一手,不過林隊——”許傑聲音一頓,遞還手機,笑呵呵地看着林冬,“再給點兒,他老婆,他女兒,他親戚朋友,但凡有一份證人證詞指向他是兇手,我也好點這個頭。”
四目相對,視線膠着片刻,林冬收起手機站起身:“睡覺,明天再說。”
軟釘子,他心說。
一旁的岳林看領導要走也跟着站起身,同時看了眼林宸,緊跟着又意識到什麽,随即說了聲“明天見”。這幾天在一起混的,習慣性把林宸當成“自己人”,下意識的認為該保持行動一致。實際上人家是許傑的兵,回到自家的地盤上,當然得看許傑的臉色行事,而非跟着他和林冬同進同出。另外他感覺這兩天文英傑和林宸之間好像有點……怎麽說呢?別扭?又或者是疏遠?反正不像之前那麽熱絡了。
回了招待所,林冬辦完手續,将岳林的房卡遞給對方。沒跟許傑客氣,一人一間房,反正走內部結算時不用他看賈迎春臉色。沖完澡出來已是淩晨一點,卻看到手機上有唐喆學的未接來電,于是點了視頻通訊回去。
“還沒睡啊?”
黑乎乎的畫面中傳出迷迷糊糊的動靜,看情況是剛睡下。
“剛跟許傑他們開完會。”
“如何?”
“讓我‘再給點兒’。”
那邊傳來聲悶笑:“我記得傑哥以前可好說話了,現在怎麽越來越像方局?”
“當領導都一個德行,你坐那位置你比他還難纏。”
“恩,這是誇我呢。”
“不說了,你睡吧。”
“睡什麽啊?被你吵醒了。”
随着話音,臺燈被扭亮,唐喆學的臉瞬間清晰起來,聲音變得膩膩歪歪的:“說實話,想我不?”
林冬吐槽道:“咱倆一共沒分開二十四小時。”
“我可想你呢,剛做夢還夢見你。”說着,唐喆學切換成後置鏡頭,掀開被子,向林冬展示自己的“思念之情”,“你看,精神吧?”
林冬眼神一緊——艹,看得見摸不着,多特麽恨人!
嘴上還不能承認:“我現在用的是人家縣公安局的專網,你不怕一會治安掃黃的過去敲門?”
“你不付錢就不會觸發預警。”
既然聊天的方向已跑偏,林冬幹脆不矜持了,跟唐喆學對着逗:“你準備開價多少?”
“看看的話,五千,要是送貨上門——诶我艹!你等會,有人敲門!”
屏幕一黑,像是手機被扣到了床上。又聽叮叮咣咣一陣響,不知道是不是唐喆學下床太倉促,磕哪了,還“艹”一聲。過了約莫五分鐘,人回來了,屏幕晃動了一陣,重新切回前置攝頭,入眼便是唐喆學強忍白眼的臉:“媽的樓下夫妻打架,孩子報的警,不知道怎麽搞的報成了咱家門牌號,我艹吓死我了。”
以為掃黃的找上門了?林冬抿嘴笑笑:“行了,老實睡覺吧,別折騰了。”
那邊哼哼唧唧的耍賴:“我不,讓他們這麽一折騰我更睡不着了。”
那……林冬稍一琢磨,切換網絡改用流量,随後輕聲要求道:“切後置攝頭。”
“你已經不愛我的臉了。”
抱怨歸抱怨,唐喆學依舊照辦。經過剛才那一頓“驚吓”,後置攝頭裏沒什麽精彩畫面了,不過只要給他幾分鐘時間,又能生龍活虎。
此時此刻,林宸正站在門外,舉起的手始終不敢敲下。剛散會後和許傑聊了聊,詳細說明最近這段時間林冬為了追查魏玉明被殺失槍案子所付出的辛勞,希望對方能看在這份辛苦上,不要太苛刻林冬。到後面他把親爹都擺出來了,終是獲得了對方一點點的退讓,風風火火跑過來向林冬報喜。沒想到,這破招待所的門縫比特麽看守所栅欄還寬,林冬的說話聲被他聽了個七七八八。就算聽不見通訊那頭說什麽,也能從只言片語中猜測出,這屬于“私人時段”。
林宸無心打探他人隐私,但是但是但是……啊啊啊啊,林隊好會說情話啊!腳完全擡不起來,想一直聽怎麽辦!?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