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七點整, 門鈴準時響起。唐喆學去開的門,和桑傑打上照面,更坐實了自己的擔憂。桑傑和林陽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林陽更內斂, 更容易泯然衆人,而桑傑,打眼看過去就不是個普通人, 周身散發出的銳利與攻擊性,讓唐喆學感覺就像在面對一個老奸巨猾的犯罪分子。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向林靜雯遞上手中的禮品袋, 桑傑将視線轉向表情略顯緊繃的唐喆學,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 我叫桑傑, 你是林女士的兒子吧?”
“啊,我叫唐喆學。”虛握了下對方的手,唐喆學忍住趨于皺起的眉頭——這手可真夠糙的,又像鐵一樣硬, 估計劈一箱椰子沒問題。
多年的保镖生涯讓桑傑十分善于察言觀色, 他看的出來,自己不受這位年輕人的歡迎。但,無所謂, 他本就不是沖着對方來的。進屋之後和林靜雅及其家人寒暄了一通,他轉向站在唐喆學身側的林冬, 伸手笑問:“你是林冬吧?我聽林陽提起過你。”
“你好,桑傑先生。”林冬和對方握了下手, 感觸和唐喆學基本一致,“不好意思, 我有點好奇,我哥怎麽說我的?”
就當閑聊了,桑傑輕巧道:“他說如果我想追求林女士的話,最好拉攏你做戰略同盟。”
嘿這孫子!上來就想離間我和組長是怎麽着?唐喆學愈感不爽,橫插到兩人之間,朝沙發一指:“坐下聊吧,喝什麽,我給你拿。”
“咖啡或者茶,都可以,謝謝。”
結果桑傑得到了一杯白開水,冰的。唐喆學還振振有詞:“聽說你們老外都不喜歡喝熱水,我媽特意大冬天的凍了冰塊。”
桑傑一本正經的:“說真的,我嫉妒你能得到她全部的愛。”
“?????????”
這麽直接麽?一句話讓唐喆學心跳血壓一齊飙升。對天發誓,要不是念在椰子的份上,絕把這不要臉的老東西轟出去!
話不投機半句多,聊不下去,他轉頭陪孩子們下棋,反正有林靜雅在,絕不會冷場。有一說一,他都覺着大姨是不是瞧上桑傑了,要不怎麽一家子都來了唯獨沒帶大姨夫?明明和林靜雯一樣的杏核大眼,可打從看見桑傑起,笑得都快瞧不見眼珠子了。
“這棋子被吃掉了,是我的!”“不給不給!”“哎呀你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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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玩急眼了,小侄子突然推了小侄女一把。女孩朝旁邊一歪,幸得唐喆學眼疾手快抄住背帶裙帶子,避免摔下沙發甚至磕到茶幾上的危險。一場虛驚,林靜雅摟着孫女訓斥孫子:“給姐姐道歉!你怎麽能推人吶?”
“她耍賴啊!”男孩固執地不肯認錯,“林叔叔說規則就是這樣,棋子被吃掉了就不是自己的了!最後誰棋子最多誰就贏了!”
“小夥子小夥子。”桑傑招呼男孩,拉過他的手和女孩的手放在一起對比,“看,這是姐姐的手,這是你的手,看出區別了麽?”
男孩左右挪動視線,看起來很費勁地思考了一番,說:“我的手指更粗。”
桑傑贊同點頭:“對,基因決定男人比女人強壯,所以,在其他方面,男人注定要對女人做出讓步,再說她是你的姐姐,是你除了父母之外血緣關系最近的人,也是你長大之後,唯一可能不求回報愛你的人,如果你連她都不能遷就,小夥子,你将來很可能連女朋友都找不到。”
旁邊唐喆學一臉黑線——這什麽教育?五歲的孩子你跟他說女朋友?
沒想到男孩居然認真聽進去了,扭頭看向委屈得要哭出來的姐姐,扭捏着上前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并誠懇道歉:“姐姐對不起。”
“Goodboy!”桑傑誇了他一聲,随後從褲兜裏摸出串鑰匙,解下挂在鑰匙扣上的金屬手槍挂扣,遞向男孩:“這是我從印第安人手中得到的護身符,今天送給你了,心胸寬廣者應該得到獎賞。”
心胸寬廣者?唐喆學轉頭看向林冬,用眼神詢問對方“這是說給我聽呢?”,林冬眯眼笑笑,轉頭默默吐槽——不爽你跟他幹啊。
人都到齊了,菜也陸續上桌。席間桑傑話并不多,光聽林靜雅在那說阿根廷之旅了。而且似乎為了照顧唐喆學的感受,他沒挨着林靜雯坐,而是坐到了林冬的旁邊,和林靜雯之間隔着倆人。
“He oído que Lin Yang está enfermo.”
正被林靜雅的女高音轟炸聽覺神經,林冬忽聽身側冒出句西班牙語,條件反射道:“No te he oído.”
桑傑又重複了一遍,刻意放慢語速。這回林冬聽明白了,是問林陽生病的事情。他猶豫片刻,給了對方否定的回答。不清楚桑傑和林陽之間到底有沒有利害關系,總之哥哥生病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估計不是林陽說給對方聽的,畢竟林陽回了一趟“老家”,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桑傑獲取信息的途徑指定不比林陽少。
旁邊唐喆學有點坐不住了——怎麽了怎麽了,這怎麽好端端的飚上西班牙語了?
桑傑識趣一笑,沒繼續追問。他端起裝着冰鎮白開水的杯子,向在座的女士們展現情商:“多年前我第一次來中國,就知道我一生的歸宿終将在此,這裏有世界上最好的女性,善良,美麗,溫柔,賢惠,獨立且有主見,更重要的是,善解人意,我去過很多國家,我可以很負責地說,這裏的男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這嘴,抹了蜜蜂屎了吧?
此時此刻唐喆學無比慶幸大姨夫不在場,不然回家大姨兩口子指定吵架。畢竟林靜雅在阿根廷待了小半個月呢,其中有一禮拜的時間都跟桑傑朝夕相處,就大姨夫那點子心眼兒,唐喆學知道沒比自己的寬多少。身為姐妹,林靜雅年輕時也和林靜雯一樣的貌美如花,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盯着。聽老媽說,有段時間大姨夫一直疑心老婆給自己戴了綠帽子,還鬧到過要離婚的地步。
另外值得慶幸的是,桑傑沒現場表演徒手開椰子,也沒有說一句讓林靜雯尴尬的話語,吃完飯九點剛過便禮貌告辭,絲毫沒表現出糾纏的意思。唐喆學着急回家遛狗,沒幫着老媽收拾就拖着林冬跑了。路上怎麽琢磨怎麽不是滋味,忍不住逼逼:“你說他會不會趁人都走了,再偷偷溜回來?”
“不放心你就回去。”林冬懶得跟他吵,說一萬遍了,包容,包容!聽不進人話是怎麽着?
“你跟我一起?”
“我才不去呢。”
“那我也不回去了。”
“呦,慫啦?”林冬赤果果地挑釁,“我看你剛在飯桌上可乖了,大氣兒都不敢出。”
一句話刺激得唐喆學腦瓜頂冒火,趁着紅燈拉過林冬強吻了一記,并撂下狠話:“今兒晚上你別睡了!”
沒羞沒臊的一夜過後,又是令人絕望的周一。唐喆學進辦公室時和秦骁擦身而過,發現對方臉色不太好,遂關心了一句。秦骁說自己血壓有點高,這兩天都沒睡好,至于血壓為什麽會高,那就得問羅家楠和祈銘了。前天夜裏搭那兩口子的車到局裏,一口酒沒沾的老秦同志在衛生間裏吐得翻江倒海。
對此,秦骁的态度是:“我服了祈老師了,真的,開個車還計算三角函數,我打從高中畢業就沒摸過數學書了。”
——恩,他沒給你上力學知識算對得起你。
唐喆學默默吐槽。祈銘開車那是全局聞名,擱誰看他起步停車都能吓出一身冷汗,更甭提上路了,用羅家楠的話來說,就是“想見識見識黃泉路長啥樣,可以坐坐我們祈老師開的車”。法醫室和重案的差不多都被祈銘嚯嚯過了,其他部門的暫時還能獨身其身,偶有像秦骁這樣的外來人口不知深淺上了祈銘開的車,下車後無一例外只剩半條命。
安撫了老哥一番,唐喆學把從霍哥那拿到的資料交給岳林,讓查查冉茹的個人信息。很快岳林就把人從系統裏篩了出來,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稍顯錯愕,探頭朝唐喆學招招手,示意領導過來看結果。唐喆學起身走到岳林旁邊,弓身看向電腦屏幕,一行行捋下去,眼神随之凝固——冉茹一年前回的國,而在半年前,她因毒品檢測呈陽性被派出所處理過。
“冉茹吸毒?”
“恩,記錄顯示冰/毒呈陽性。”
等林冬從法醫辦回到辦公室,唐喆學把人拉去安全通道裏私下裏溝通。原本林冬還想拜托林陽幫忙查查對方的行蹤,連着羅家楠需要的線索一起,現在查到冉茹回來了,倒是可以少麻煩林陽一部分。然而對方吸毒的情況令那些清唱的語音留言就更顯詭異了,是嗑藥之後的精神恍惚所致,還是……
出于責任心,林冬提議:“這樣,你通知轄區派出所,就說冉茹是咱案子的關聯人,讓派出所叫她過去抽檢,如果确認她還在吸毒,先扣下。”
“那……怎麽跟霍哥那說?”
“等出結果再看。”
“好。”
唐喆學前腳出去,秦骁後腳進來,進來就給林冬遞煙。意識到對方私下裏有事找自己,林冬上下左右看看,确認臨近樓層沒人後才接下秦骁遞來的煙。倚窗呼出口煙,秦骁小聲說:“我昨兒晚上在休息室睡覺的時候,聽倆技術室的聊天,像是我師兄邦哥的案子,林隊,這案子,是不是你負責?”
林冬如實告知:“目前還沒有新發現的證據證明判決有問題,所以,暫時沒确定是我負責,就先讓杜海威那邊給翻一下物證。”
視線微凝,秦骁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片刻後默嘆了口氣:“我說實話,來懸案,就是沖邦哥這案子來的。”
結合那天聽到的、秦骁和賈迎春之間的争執,林冬做出判斷:“邦臣對你有恩?”
“啊,張本鐵那案子,我和邦哥都是內應,邦哥被出賣了,張本鐵拿槍指着他腦袋交代同夥,就在我眼前。”阖目深吸了口煙,秦骁睜開眼,斬釘截鐵的:“直到救援突入,他一個字也沒說,他連命都可以不要,我是真不相信他會為了塊金表就背叛警徽。”
人是會變的。話到嘴邊,林冬最終選擇咽了下去。大道理誰都懂,再說以秦骁的脾氣,既然能跟他說這種話,自然不想聽到反駁的意見。沒必要觸對方的逆鱗,孰是孰非,讓證據說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