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今辭要帶走的東西不多, 一個行李箱就可以裝完。

許是馬上就要離開,這個晚上他心裏特別平靜,很難得的一覺到天亮。

這天是工作日, 今父和今宇都要去公司。

吃早餐時, 今辭對他們說:“推遲半小時吧,九點之後我有事要跟大家說。”

這話有點奇怪, 今宇好奇道:“什麽事,不能現在說嗎?”

今母和今父也看向今辭。

今辭安靜吃着早餐,沒再說話。

今母看了今父一眼,眉頭微攏,不知道為何, 她心裏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早餐結束之後,離九點鐘還有些時間。

今辭交代等會兒有人要來, 讓阿姨們注意開門後, 就回了房間。

他做了最後的一番整理, 然後把行李箱拖到門邊放着,再走回書桌邊,拿起上面的日歷,将今天的日期畫上紅圈。

一如這個紅圈的形狀, 今辭在這個家裏待的日子, 也到此為止了。

将日歷和記號筆複歸原位, 九點的鬧鐘輕輕震動。

目光越過陽臺,看到紀珣的車已經來了。

今辭拖着行李箱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紀珣正好踏入主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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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個在樓上, 一個在樓下, 相隔不算近的距離,同時看向對方。

紀珣做了示意今辭停步的手勢, 加快步伐走向他。

坐在大廳裏等待今辭說事的今家人,看着忽然進來的紀珣,面露詫異。

紀珣?

今辭說的有人來,就是他?!

紀珣在今家人眼裏算得上是位不速之客,這位不速之客還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跟着兩個壯漢。

很像是來找茬的。

但他們沒來得及對紀珣的出現有所表态,就同時注意到了今辭身邊的行李箱。

今母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阿辭,你拿行李箱幹什麽?”

“是要出去旅游嗎?”今宇也立馬問道。

今父因紀珣的出現有些不悅,因此沉着臉沒說話,只看着今辭。

同樣等在下面的今恺,眼神閃爍。

紀珣已經走上樓梯口,取過今辭手裏的行李箱交給身後的助理。

而後,他牽住了今辭的手。

今家人全部愣住。

正想說話的今辭瞬間卡帶。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看看自己被紀珣握住的手,又看看紀珣。

紀珣提醒:“看腳下。”

今辭忙回轉視線。

他原本也沒想過看他……

今辭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和紀珣掌心相貼的地方轉移開,和紀珣保持牽手的狀态緩緩走下樓。

其他人也從被他們手牽手驚到的狀态裏回過神來。

之前已經明确表示過幾次不希望今辭和紀珣有所來往,今父氣得冷哼了一聲。

今宇則有些氣不順地質問今辭:“你和他在一起了?”

“不止。”今辭并不在意他們的态度,平心靜氣地說,“我們準備結婚了。”

這句話不啻一道驚雷。

今父坐不住了,一拍起身:“胡鬧!”

今宇只覺得今辭是瘋了,“結婚?你和他才認識多久!”

“阿辭,你在說笑?”今母急聲說,“你了解他的為人、他家裏的情況嗎?紀家人恨不得紀珣去死,你和紀珣結婚,你能處理得了那些人對你的刁難,你——”

“不會有這些問題。”紀珣淡聲打斷她的質問。

他淺淺勾唇,卻不含絲毫笑意,“今夫人,我比你在意他。”

今母一僵。

要和紀珣假結婚,今辭也特意去了解過,他知道紀珣家裏的情況有些複雜。

但比起今家人,今辭更願意面對難纏的紀家人。

紀珣也說過,他懷孕期間可以不受任何幹擾,今辭相信紀珣有那個能力。

這時,之前一直沒出聲的今恺開口了:“阿辭,你這樣做是故意和我們賭氣,故意氣爸媽和大哥的嗎?”

“賭氣?!”今父一聽,更生氣了,“你還在為那副畫生氣?你真那麽介意,可以讓你大哥去幫你要回來,但是不要拿自己開玩笑!”

“我不是在賭氣。”今辭說了這一句,本來還有幾句話想說,但看清他們為何憤怒,又覺得連剛才這句都說得多餘。

“算了。”今辭說,“紀珣,我們走吧。”

“不許走!”今父喝道。

“阿辭!”今母帶着央求。

他們試過去攔住今辭,但紀珣和那兩個壯漢把今辭護得密不透風,他們根本碰不到今辭。

看着今辭的背影,憤怒讓今宇有些口不擇言:“今辭,我們到底要怎麽遷就你你才會滿意,你非要我們為你擔憂挂心,鬧得大家都不得安寧嗎!”

紀珣停住腳步,眼神冷厲地回頭。

今宇頓時一窒,反應過來這話說得太重了。

他捏捏額頭,眼裏閃過一絲懊惱。

紀珣收回目光,松開今辭的手,揉了下他柔軟的發,“你先跟助理上車。”

頭發被紀珣的手指拂過,今辭後背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

他沒回頭,也沒理會身後的人,扯扯紀珣的袖口:“我還想帶個東西走。”

“是什麽,讓助理去拿。”

今辭腳步一轉,去了雜物房。

紀珣跟在身後,看今辭進入雜物房,出來時懷裏就多了一只小白狗。

小白狗對今辭很親昵,一直伸舌頭舔今辭抱它的手。

今辭問:“紀珣,我可以帶它一起走嗎?”

目光從今辭被小狗舔過的漂亮手背上挪開,紀珣道:“當然。”

這是今辭最近難得開心的事,他沖紀珣笑了一下:“多謝你。”

“這是我的小狗……”身後傳來今恺慌張的聲音。

今恺白着臉跑過來,“阿辭,你讓爸媽他們生氣,如今還要搶走我的小狗嗎?”

說着,今恺伸手上前,要從今辭手裏搶小狗搶走。

小狗一看他靠近,立即發出凄厲害怕的叫聲。

今恺很快被壯漢推開。

今恺體弱,被這一推差點摔倒,被急忙趕過來的今宇扶住。

今宇瞪着紀珣:“你別太過分了!”

紀珣并未理會。

他從助理手中取過一沓文件,示意今辭上車去。

今辭摸着小狗的頭不斷安撫,跟着助理們向外走去。

“阿辭,你要走嗎,你不回來了嗎?”今母追過來,面上很是不安地追問。

“讓他走!”今父怒道,“怎麽勸都不聽,我看他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今辭沒回頭。

等看到今辭上了車,紀珣才轉頭,看向今家人。

他的視線落在今宇身上,眸光陰冷。

外界對紀珣的評價一向比較負面,今宇也不喜與這樣的人打交道,雖然過去在各種商宴上見過紀珣多次,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與紀珣面對面。

今宇自诩經歷過各種場面,但此時面對紀珣,只是被他這樣看着,心裏都冒出了一股寒意。

“你剛才說‘遷就’。”紀珣走向今宇,“要他做一直退讓的那個人,你就是這麽遷就。”

走近,紀珣将手中那沓文件拍在今宇身上,“你們惡心了他兩年。”

今宇下意識接住那些文件,注意到裏面還夾着一張紅色的邀請函。

——那是一張訂婚請帖,今辭和紀珣的名字并排着。

日期是下周二。

今宇的瞳孔縮了一下。

今宇猛地擡頭,正想說什麽,就見紀珣的目光轉向了身旁的今恺。

今宇下意識将今恺護在身後。

今父更是直接擋在前面,“你想幹什麽!”

紀珣冷冷地瞥這父子倆一眼。

他越過兩人,再度看向今恺,道:“我和今辭訂婚那天,望你務必,不要到場。”

今恺縮在那兩人身後,擡眼小心地看紀珣,“是、是因為今辭讨厭我,不準我去嗎?”

這一刻,紀珣眼底仿佛裹上了冰霜。

“不要惡意揣測今辭。”紀珣的聲音溫度幾乎趨近于零,“今辭愛花,所以我要在訂婚現場布置一片花海,用來讨他歡心。”

紀珣周身泛着冷意,眼神淡漠,“聽說你花粉過敏,雖然你的性命在我這裏一文不值,但我不允許誰以任何方式破壞我和今辭的訂婚儀式。”

今恺的臉色愈發蒼白。

紀珣不在意他是何感受,他看看腕表,對今家人道:“我還要和今辭一起布置新房,就先失陪了。”

扔下氣得發抖的今家人,紀珣很快也走出今家別墅,上了今辭在的那輛車。

今辭的腿上趴着小狗,每每試圖舔他,今辭就用食指抵住它的額頭,把它推回去。

紀珣看着小狗,幾不可見地攏了下眉峰。

今辭逗着小狗,眼睛裏盛着點笑意,他這樣地看了眼紀珣,問道:“你的房子離這裏有多遠?”

“約五十分鐘。”紀珣道。

挺遠的,幾乎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車裏的冷氣調得很适度,司機車子也開得很穩。

今辭靠着後座,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車座寬距長,今辭和紀珣之間隔着一個位置。

紀珣看向朝另一邊歪頭着睡覺的今辭,緩慢起身,坐到了他旁邊。

靠向今辭的那只手微擡,貼着今辭的臉龐輕壓,今辭的腦袋就緩緩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此時小狗還趴在今辭的腿上,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從下往上地看紀珣。

紀珣冷眼看它,伸出一根指頭,抵着小狗額頭,将它從今辭的腿上推下去。

小狗吐舌,小狗歪頭,小狗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冷眼。

并試圖重新趴上今辭的大腿。

小狗窸窸窣窣的動靜,讓今辭有些被驚擾到,在紀珣的肩膀上蹭了蹭。

發絲劃過紀珣的頸側,帶起絲絲異樣。

紀珣把今辭的襯衫外套往小狗那邊撥了撥,盯着它,聲量小又帶着冷:“允許你蹭他一個衣角。”

小狗小心翼翼地趴上衣角,它把小腦袋放在自己的爪子上,看看紀珣,也慢慢地閉上眼睛。

車廂裏終于安靜下來。

今辭靠着紀珣的肩,呼吸重新變得綿長。

這次今辭也睡了不短的時間。

和上次一樣,醒來時他身上也蓋着紀珣的外套,不同的是這次紀珣在車裏,正拿着平板在處理文件。

他們挨得太近,今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正靠在紀珣的肩上。

身體一點點變得緊繃,他和紀珣之前沒有坐得這麽近吧?

“醒了?”

紀珣突然出聲。

今辭急忙起身,這一動,脖頸一陣酸軟,立即“嘶”了一聲。

“我看看。”

紀珣放下平板,側身擡手,在今辭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将掌根抵住他的頸側,輕壓按揉,狹長的眉眼看着他,“這裏?”

“呃,對……”今辭頭皮有些發麻。

頸側那片皮膚像要燒起來,今辭沒忍住,幾秒後向旁邊退開,“好了……可以了。”

他自己按着揉了揉,試圖去掉紀珣留下的異樣感。

紀珣收回手,忽然說:“紅了。”

今辭:“什麽?”

紀珣說:“耳朵紅了。”

今辭原本沒有什麽感覺,但被紀珣這麽一說,他明顯感覺到自己不止耳朵,連臉都燙了起來。

紀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這樣,如果訂婚當日司儀讓我親你,你要怎麽辦?”

親?!

今辭的心頓時怦怦跳,他下意識看了眼前面的司機,“……你可以提前交代司儀,讓他把這項沒必要的儀式去掉。”

紀珣點頭:“也可以。”

下一瞬,今辭就見紀珣勾了下唇。

今辭登時反應過來,紀珣又在逗他。

“你——”今辭瞪視着紀珣。

最初只覺得紀珣這個人底色又冷又硬,接觸多了後,意識到對方冷硬表象下也有少許柔色。

不過現在或許還要再加些惡趣味因子。

“下車吧。”

紀珣揉了把今辭的頭發,轉身開門下車。

今辭本也沒真的生氣,僅剩一些的發現自己在紀珣面前總是落下風的少少郁悶,也被紀珣這一下揉了個一幹二淨。

今辭帶着小狗從另一邊下車。

紀珣這套半山別墅占地很廣,房子主體大小不一,前後相連,一共三棟。

今辭跟着紀珣來到中心那棟。

“二樓三樓的房間你選一間喜歡的住進去。”紀珣道,“屋子裏有電梯,不用擔心孕後期上下樓。”

接下來要在這裏住一年,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今辭自然也是希望自己能住得開心一些。

他把二樓和三樓都逛了一遍,最後選了二樓的一間房。

這裏的房間每個都帶着獨立的衛浴、衣帽間、書房和陽臺,今辭選的房間要特殊一些,站在陽臺可以遠眺山下風景,晚上還可以看看市區裏的燈火。

房間裏的生活用品都是才換新的,今辭把自己帶來的一些東西歸置好,正式入住。

等今辭收拾好出去,正好撞見紀珣的生活助理把兩個行李箱推放到他隔壁的房間門口。

紀珣從裏面走出來,正準備拖行李箱進去。

見今辭在門外,就停了停。

今辭道:“你住這裏?”

紀珣盯了一眼他的肚子,“你是孕父,住旁邊方便照看。”

今辭:“……”

什麽孕父,聽起來好怪。

紀珣把門打開一點,“要進來嗎?”

今辭拒絕了。

他去樓下客廳沙發上待着,拿出手機逛購物網站,給小狗買東西。

買着買着,今辭看起了嬰幼兒用品。

不過他還不知道肚子裏的孩子的性別,所以暫時都只是看看,沒買。

小狗跳上沙發,用爪子扒拉他的手臂,嘤嘤叫着。

小狗一直在腳邊跟前跟後,今辭剛才忙着,都沒時間逗小狗。

小狗正是精力過剩的時候,今辭聽說如果小狗精力不消耗幹淨,是會拆家的。

他環視一圈,這屋子裏哪塊地方看起來都很貴,他手裏的錢是不夠賠的。

從茶幾上抽了張紙巾,今辭揉成團,往前方一扔,“去!”

小狗汪汪叫着,撒腿去追紙團。

樓上的紀珣聽到聲音出來看了一眼,确認無事後,返身回房。

今辭陪小狗玩丢紙團游戲,期間小狗叼着紙團回來時,因為過于激動,把今辭放在沙發邊的手機撞到了地上。

咚的一聲悶響,不過地上鋪着地毯,手機沒什麽影響。

其實不止客廳,整棟屋子裏都鋪着地毯。

今辭用腳踩踩,不怕孕期摔倒了。

陪小狗玩了十幾分鐘,小狗不見累,今辭卻有些疲憊。

還沒玩盡興的小狗賴在今辭腳邊,咬他的拖鞋。

今辭沒動,嘴上說:“小狗,再咬我要送你去上學了。”

小狗聽不懂什麽是上學,把今辭的拖鞋咬得濕漉漉的。

紀珣忽然從身後走過來,一把撈起小狗放到一邊,冷聲一個指令:“坐好。”

調皮小狗看看紀珣,爪子試探地挪了挪,但最後居然真的沒動了。

它蹲在原地,吐着舌頭看今辭,又嘤嘤的,像在求救。

今辭看明白了,小狗也是欺軟怕硬的。

“餓嗎?”紀珣站在沙發邊,低頭看着今辭。

紀珣不說今辭還沒覺得,他摸摸肚子,他早上沒吃多少,忙活到現在,是有點想吃東西了。

于是點點頭。

面前伸過來一只手,紀珣道:“走吧,去餐廳。”

今辭看着紀珣的手,沒動。

結果他剛想自己站起來,就見紀珣挑了下眉,“看來是餓得走不動了,我抱你。”

今辭心裏一慌,一把抓住紀珣那只準備收回去的手。

他已經體會過紀珣偶爾冒頭的惡趣味,如果他不動,他覺得紀珣說得出做得到。

不想被抱着去,今辭只好借紀珣手的力,從沙發上起身。

在紀珣注意不到的角落,今辭揉了下偷偷升溫的臉。

到了餐廳,桌上已經擺好飯菜,五菜一湯,是符合今辭懷孕後的清淡口味。

今辭慢慢吃了幾口,想起還在罰站的小狗,“給它買的狗糧還沒到,廚房裏有它吃的嗎?”

“廚師會給它做狗飯。”紀珣道。

今辭就不擔心了。

今辭怕吃太快了會吐,最近只要有時間,一頓飯他吃得都比較慢。

紀珣擱下筷子後,起身去拿了個平板回來,繼續坐在位置上浏覽。

今辭原本以為紀珣吃完會先離開,沒想到對方一直坐在這。

是在陪他吧?

冷硬、惡趣味、體貼。

矛盾的紀珣。

但落在今辭眼裏,這個人好像更鮮明了。

等今辭也放下筷子後,紀珣把手上的平板推給今辭,“裏面有菜單,各個菜系廚師都能做,有想吃的在上面選,廚房那邊收到做好後直接送過來。”

今辭拿着看了看,除了各個菜系的菜品,上面還有各種點心水果的選項。

這樣點餐,今辭可以更好地顧及到自己的口味。

做好後直接送過來,也避免了今辭和他們面對面,最大程度地保障了他的隐私。

今辭不知道他為了孩子選擇和紀珣假結婚到底對不對,但起碼這一刻是舒心的。

今辭在樓底下待着消了會兒食,準備回房午睡時,遇上換了身衣服的紀珣從樓上下來。

紀珣道:“我等會兒要回公司,有事電話聯系我。”

“好的。”今辭應下。

經過小狗時,紀珣還特意看了它一眼,“老實待着。”

小狗嘤了聲,跑到今辭腳邊。

今辭被這一幕逗笑了一下。

等紀珣離開後,今辭帶着小狗上樓,他睡床,小狗趴床邊。

新環境新房間加新床,今辭以為自己會不太睡得着,但他其實挨枕頭沒多久呼吸就均勻起來。

*

在今辭安然入睡時,今家別墅裏,氛圍低沉。

桌上放着紀珣給的那一沓資料,這些資料,今家人已經反複看了好幾次。

資料上寫着的,都是今辭十八歲之前,每年的一些經歷。

不滿半歲時,養父母出門打牌,把他扔給家裏的瞎眼奶奶帶,經常餓得整夜整夜的哭,是被吵得實在受不了的恰好也剛生完小孩的鄰居,每天分一點奶水才給喂活下來;

兩歲時因為營養不良,還不會走路;

四歲時因為養父打牌輸錢,不高興拿他撒氣,被對方拿煙頭在肚子上燙了兩個疤;

七歲時,被喝醉酒的養父拿啤酒瓶敲得頭破血流;

八歲時,吵架互毆的養父母一起拿他當做出氣筒,寒冬深夜帶着一身傷逃出門;

十三歲時逼他辍學打工,供養弟弟;

十五歲時,多次被糾集一群二流子的養弟找茬,試圖砸壞他拿畫筆的手;

十八歲,妄圖破壞他的高考……

這對養父母從來沒對今辭有過任何好言好語,在今辭上初中住宿以前,幾乎是每一天,他們對他輕則打罵,重則拳打腳踢。

打印的字體字字工整,卻字字透着冰冷,寥寥幾千字,就是今辭過去的十八年。

早從今家人發現今辭的身世,查詢到他過去有對爛賭的養父母時,他們就猜到曾經的今辭過得應該不怎麽好。

後來查到陳家本地,通過獲取的信息,知曉事實也的确如此,明明同樣是陳家的兒子,他們對今辭樣樣嫌棄,對陳家小弟卻十分寵愛。

今家人也質問過陳家父母,為什麽要這樣區別對待。

陳家父母對此的說法是,他們之前不知道今辭不是他們的兒子,只單純覺得跟這個孩子親近不起來,這樣的人,他們那裏的說法是上輩子雙方有仇,對他自然那不會多好。

能給他一口飯吃,養活他到那麽大,已經是仁至義盡。

這個回答雖然叫今家人生氣,但他們一直以為,陳家人對比小兒子,對今辭最多是區別對待一些,在他生活上多克扣了一些,竟沒想到會這樣嚴重。

已經無法用“不好”兩個字來形容,而是虐待。

“恺恺,你不解釋一下嗎?”

今宇寒着臉,将手裏的一張資料拍在今恺身前。

這張資料上的信息和今辭并不相關,而是寫着今恺名字,上面是一筆筆從他賬戶上劃出去的錢,而收款方,是今宇身邊的一名助理。

當初今辭的事情,今宇因為手上的一個項目太忙無暇抽身,就讓這名助理全程去辦,他們所知的所有信息都是對方傳回來的。

今宇以為不會有疏漏,但沒想到助理會漏下了這麽多至關重要的信息,最後導致他們的理解出現偏差,也導致他們選擇了錯誤的方式去解決陳家父母和今辭之間的關系。

從今恺幾次的轉賬日期來看,正好是助理動身去陳家本地的那段時間。

可以說,助理之所以漏掉這些重要信息,全都來自今恺的授意。

今恺臉上毫無血色,他手足無措地坐在沙發一角,因為害怕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對、對不起!我當時驟然得知自己的身世,腦子很亂,只想着不能讓你們因為陳家人厭惡我。我是想着等今辭回來,我再好好補償他。但、但是,我沒想到今辭會因為陳家人遷怒我,拒絕了我的所有示好,和我的關系越來越差——”

“夠了!”今父怒道。

今恺整個人被吼得身子一抖。

這是今父第一次對今恺如此疾言厲色。

他扶着額頭,聲音透着對今恺的濃濃失望:“你怎麽能這樣做,你怎麽能……”

今恺哭着道歉:“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哥,你們原諒我吧,我當時害怕呀……”

今宇胸膛起伏,想到今天他對今辭那句譴責,恨不得給自己重重一拳。

也是第一次,他不想理會害怕央求的今恺。

一旁的今母也深受打擊,對今恺的哭聲仿佛沒有聽見。

她想起了前幾天今辭在飯桌上問她可不可以把陳家人趕出峘城的時候,她卻因為顧及今恺而回答得模棱兩可。

最讓她難過的是,紀珣給的這一沓資料裏,除了有今辭過去的十八年,還有今恺的十八年。

從今恺被帶回今家,他因為身體不好,身邊一直就不下三個保姆不分晝夜地照顧着。

在今恺上初中以前,幾乎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天出門司機接送,吃穿用度她給了他最好的,打一個噴嚏就是全家人關心。

而在他被她精心照顧着時,他的親生父母,卻在虐待她的孩子!

甚至當今辭回到了家裏,因為今恺孱弱的身體,他們更多時候也先顧及今恺。

今辭遭受的那一切,本不該他去受。

而那樣養父母,他們當初竟還背着今辭,給了他們那麽多錢。

資料上兩人十八年裏天差地別的待遇,最直觀的對比,似乎在告訴她,他們對今恺的疼愛錯得離譜。

最可笑的是,她厭惡陳家人對今辭的區別待遇,但她又何嘗不是呢。

難怪紀珣說,他們惡心了今辭兩年。

*

今辭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腦子還有點發昏。

他擡手捏捏額頭,感覺心裏有股莫名的煩悶。

他拍拍床,床下卻沒傳來小狗的回應。

因為擔心小狗在他睡着期間想出去,所以今辭睡覺時把門留了一條縫。他起身看向床邊,小狗果然沒再,再看門縫,也打開了一些。

今辭光腳踩上地毯,拉開窗簾,被外面的陽光刺得眯了下眼睛。

走出房間,今辭站在走廊裏喊了一聲小狗,沒有狗叫聲回應。

紀珣說過,平時除了清潔打掃,其他時候不會有人來中心這棟樓,小狗不知跑去哪裏玩了,紀珣不在,整棟屋子此時沒有其他聲響,連今辭自己的腳步聲都被地毯消弭。

很多人都有那種午覺醒來滿心的寥落感,今辭現在就有這樣的感覺,好像這個世界一下子就只剩他自己了。

搭着扶手,今辭慢慢走下樓,他拿起遙控器正想打開電視,大門處忽然傳來腳步聲。

紀珣捧着一個快遞盒走進來。

今辭感覺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人間。

而後他有些訝異地看着紀珣,“你不是去公司了嗎?”

“辦完事就回來了。”紀珣把快遞盒放到門邊,一眼看到今辭光着的腳,“怎麽不穿鞋?”

“啊…忘了。”今辭低頭,翹了下腳趾。

紀珣去找了雙拖鞋,放到今辭腳邊:“穿上。”

今辭聽話穿上,跟紀珣說:“我找不到小狗了。”

紀珣脫下外套放在沙發扶手上,拿起旁邊的內線電話按了個號碼,詢問那邊:“小狗是不是在那邊?”

那邊不知說了什麽,紀珣挂掉電話,轉頭對今辭道:“小狗馬上就來。”

今辭眼神訝然,紀珣怎麽知道小狗在哪裏,他回來的時候看見小狗或是聽到小狗聲音了?

今辭望向大門外,不一會兒就見一個阿姨抱着小狗走進中心樓,今辭想迎出去接小狗,被紀珣拉住胳膊。

“謝俊說,你最好不要抱東西。”紀珣說。

今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因為這個?

他最近雖然了解了一些懷孕相關的信息,但感覺還是太少。

今辭站住沒動了,紀珣從阿姨手裏接過小狗。

小狗看到他們,本來吐着舌頭笑着一張狗臉,結果紀珣見到它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它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

小狗頓時狗眼泛淚,嗚嗚汪汪。

“怎麽跑出去的啊你。”今辭用腳尖撩撩四爪一着地就委屈向他跑來的小狗,眉眼帶上一點笑意。

紀珣的手機響起來,接通之前他示意今辭看門外。

是他上午給小狗買的東西都到了,生活助理正推着裝滿快遞盒的小車過來。

紀珣走到一旁接電話,今辭就盤腿坐在門邊拆快遞。

除了小狗必要的生活用品,今辭還買了不少狗玩具。

手上的快遞拆開,裏面是幾個五顏六色的小球,今辭拿起一個,在手上捏了一下。

一聲怪叫響起。

紀珣回頭看了一眼。

今辭有些尴尬地收起小球,放在旁邊已經拆開的那堆裏。

拆完快遞,今辭拿了幾樣不會發出聲音的玩具逗小狗。

他看了看旁邊的紀珣,對方已經接完電話,正在手機上查看什麽。

不再擔心幹擾到紀珣接電話,今辭就對小狗說:“一直小狗小狗叫你怪別扭的,得給你取個名字,我說一個,你喜歡的話就叫兩聲,好麽?”

結果不管今辭說什麽,小狗都汪汪叫。

“你太捧場了。”今辭忍不住笑道,“都喜歡,那也不好選呢。”

“選什麽?”

紀珣走過來問。

今辭回頭,說:“我在給它想名字,讓它自己選喜歡的。”

紀珣撿起一個發聲小球抛了兩下,扔向旁邊。

小狗立即很給面子地追過去。

一時間整棟屋子裏響起各種怪叫。

“我也要想。”紀珣目光落在今辭身上。

今辭反應了一秒,紀珣說的是他也要給小狗想名字。

紀珣是真的要參與給小狗取名這件事,他去拿了紙筆,讓今辭把想出的名字寫上去,他自己也寫。

今辭以為紀珣會寫不少,結果紀珣就寫了一個。

寫着名字的紙被揉成紙團,今辭好奇地盯着紀珣那個看了兩眼。

紀珣對着紙團輕輕一彈,紙團咕嚕嚕滾到今辭面前。

紀珣道:“看吧。”

今辭也不客氣,拆開來一看,神色一頓。

紙團上兩個字:阿蠢。

今辭重新把紙揉成團,沒破壞紀珣的參與感,只是小聲道:“小狗不會喜歡這個名字的。”

紀珣靠着沙發,看着今辭,“配它正好。”

紙團準備完畢,今辭把紙團撒在地上,對蹲在旁邊的小狗道:“去叼一個。”

小狗對着紙團嗅來嗅去。

紀珣那個紙團混在其中,今辭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哪個了,他提醒小狗:“選仔細點兒啊,這個名字會跟着你至少幾十年呢。”

小狗反正也很鄭重其事地把所有紙團都嗅了幾遍,在今辭示意它選一個給他時,才叼起一個放今辭手上。

“選好了,就這個?”今辭看它。

小狗汪汪叫了兩聲。

“那我拆了。”今辭慢慢拆着紙團,順便看了一眼紀珣。

紀珣目光始終落在他身上。

今辭垂眼,總感覺紀珣在緊迫盯人。

于是手上的動作加快了一些。

紙團拆開後,看着上面的名字,今辭有片刻無語,緩緩把皺巴巴的紙張遞給紀珣。

不知小狗什麽運氣,反複挑選,最後竟然選到了紀珣的“阿蠢”。

紀珣難得誇了一句:“好狗狗。”

小狗還不知道它以後就叫阿蠢了,被紀珣誇了一句,尾巴搖得飛起。

今辭揉揉小狗傻乎乎的頭。

一會兒後,助理送來一疊紅色請帖。

紀珣把請帖放到今辭面前,“有沒有想請的朋友?”

當然有。

雖說今辭是和紀珣假結婚,但朋友們并不清楚內情,不請的話說不過去。

今辭填了幾張請帖,邀請了秦舟和他一個不在峘城的好友一家。

今辭問了下,知道訂婚儀式嚴家會來,但他還是給嚴青嘉單獨發了請帖。

等他寫完,紀珣告訴他:“我給你家裏發了請帖。放心,不會讓他們打擾你。”

今辭當時已經在車上,不知道這件事。

這會兒點了下頭,表示清楚了。

雖然離開了今家,但今辭清楚他和今家人也不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以後就當一個關系不親近的遠房親戚一樣處着,無事不聯系。

紀珣從沙發上起身,“晚餐馬上送過來,你餓了先吃,我回房洗漱。”

今辭點頭,等紀珣上樓後,他先去給阿蠢倒了些狗糧。

守在旁邊看阿蠢吃了一會兒,旁邊忽然響起手機鈴聲。

今辭看過去,發現紀珣的手機落在了客廳茶幾上。

紀珣的手機今辭不好動,他原本想當做沒聽到,想着對面挂了就好。

但對面不知道是誰,又有什麽急事,一直锲而不舍地打來。

鈴聲響了好幾分鐘,今辭也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在手機又一次響起來的時候,今辭忍不住往紀珣手機瞄了一眼。

——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這個號碼接下來依舊打來,頗有紀珣不接就一直打的架勢。

今辭怕耽誤紀珣正事,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紀珣手機上了樓,停在紀珣房門前。

他擡手敲門。

紀珣應該還在洗澡,等了幾秒沒回應,今辭想起白天的時候紀珣問過他要不要進房間,想來不會介意他踏入他的私人領地。

擰開把手,門沒反鎖,今辭推門走了進去。

紀珣的卧室和他的人一樣,也帶着些冷淡的風格。

踩着地毯,今辭來到浴室門口,敲了敲浴室門,“紀珣?”

“今辭?”

裏面傳來紀珣的詢問。

今辭說:“你手機落樓下了,一直有電話打進來。”

就他說話這會兒,手機也還在響

紀珣的聲音沒有停頓:“你接。”

今辭猶疑,“要不你開門,我把手機給你遞進去。”

紀珣卻像是只聽到前半句,聲音變得意味深長,“你确定要我開門?我什麽都沒穿。”

“……你別總捉弄我。”今辭緊張側身,很怕紀珣突然開門,自己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明明他說的開門,是開個門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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