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第07章 07

7.

佐藤正義殉職了。

在追捕一名強盜的過程中。

年輕的警部并沒有指出那害死了一名警衛的殘忍強盜是誰,出事時留下的,只有一句疑雲重重的“愁思郎”。

這些都是被爸爸大人和媽媽大人帶着來到葬禮會場的時候,江戶川陽毬聽到的信息。

三歲那年溫柔地摸過她和亂步的頭誇他們可愛,在佐藤美和子口中“無所不能”的佐藤正義,卻躺在了冰冷無比的棺材裏。

“亂步,陽毬,和佐藤桑告個別吧。”

手裏拿着一根線香,一身黑衣的江戶川陽毬和江戶川亂步有些笨拙地将其插在了香壇中,并且在無機物構成的棺材上留下了一朵鮮花。

跟着爸爸媽媽一起,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路走好。”看着靈堂前的照片,江戶川陽毬輕輕道。

黑白照片上佐藤正義的笑容一如初次見面時一般清爽而溫柔,但在場的人即使是年紀最小的亂步和陽毬都知道,這個笑容從此永遠定格在了照片中。

有的時候,人生就是這樣。

誰也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否就是永別。

佐藤正義的葬禮上,來的除了幾名他的家屬和學生時代關系比較好的朋友之外,大部分都是警察。爸爸大人按照還在搜查一課工作時的習慣挨個與警察們行禮,陽毬和亂步便也學着。

只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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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思郎——愁思郎——”

江戶川陽毬看見爸爸大人攥着拳頭,聲音恨恨的。

“我破了那麽多的案子,為什麽——為什麽只有這一次沒有一點思路呢?”

身穿黑色西裝的目暮十三按住爸爸大人的肩膀,搖了搖頭。

“江戶川桑,我發誓,一年也好,十年也罷,只要這個案子還在追溯期,一定會徹查下去。”

“——即使是賭上我怕胸前的警徽。”

“嗯。”爸爸大人鄭重其事地說道。

“既然如此,”江戶川亂步突然哭了起來,“犯人就在這裏。你們為什麽不抓住他啊!”

“……?”

亂步趴在媽媽大人的懷裏,哭得直打嗝兒。而媽媽大人緊皺着眉頭。

在葬禮上?

她和爸爸相互看了一眼。

對啊!正義警部雖然遭遇了車禍卻不是當場死亡,可是卻沒有說出任何關于犯人的信息,而且……

“愁思郎(しゅうしろうKyushiro)沒有思路,但如果是“自首(じしゅしろjisyushiro)”的話,就說得通了。

犯人很可能真的是佐藤正義的熟人!

“噠噠噠——”人群中突然有一個人轉身就要逃跑,

陽毬這才發現,她來會場的時候人太多沒注意,但是那個轉身離去的人頭上,大大地寫着——

搶劫。

還沒等那人跑出葬禮會場,卻突然被佐藤美和子攔住了。

“鹿野叔叔,你要去哪裏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男人蹲下來,渾身都在顫抖。

…………

鹿野修二,佐藤正義讀書時的同學之一,一時鬼迷心竅犯下了案子。被逮捕後企圖撞上飛奔而來的車子,被佐藤正義救下。

再佐藤忍“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自首”的責罵中,她最終還是被一衆警察按壓在地上。

一點小小的風波後,葬禮照常進行。

緊緊拉着哥哥的手,江戶川陽毬聽着僧人念着對她來說過于晦澀難懂的經文,只覺得鼻子酸酸的,頭似乎也有點痛。

這是陽毬意識到這一世她的父母會在十三年後因故去世後第一次感到害怕。

她只覺得渾身都冷冰冰的,仿佛從頭澆裏一盆冷水。那張黑白照片上一會是佐藤正義。一會仿佛變成了前世的江秋,一會又變成了她的爸爸大人和媽媽大人。

還有五年……

她可以守護好她的家人嗎?

直到感覺到爸爸用寬厚的肩膀緊緊抱住了她,江戶川陽毬身上的顫抖才停了下來。可是眼眶卻不知不覺地紅了。

和剛剛轉世還把自己當“江秋”時“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不同,現在的陽毬心裏想着的,卻只是守護好他們。

她的家人。

只是,究竟是哪一天呢?

她十三歲生日到十四歲生日之間的,一個不慎就會變成夢魇的“x日”……

…………

葬禮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了。

整個葬禮的過程,十歲的佐藤美和子好像長大了不少。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緊緊地攥着一枚銀色的手/拷,跟在佐藤忍的身後,一個個與來賓道謝。

直到葬禮結束,江戶川陽毬去上廁所,才在出來時看見了蹲在走廊裏的女孩。

她仍然緊握着那副手/拷。銀色的金屬物抱在懷裏涼絲絲的,可佐藤美和子卻覺得,那上面仿佛殘留着爸爸的溫度。

“爸爸……今天美和子表現怎麽樣?按照約定,用笑容和爸爸說了再見呢——”她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可是眼淚卻“撲棱棱”掉了下來。

“爸爸是個騙子!不是說好了嗎?将來美和子也要進一課,我們一起抓壞蛋,抓好多好多壞蛋!為什麽、為什麽不能等等我呢?”

“明明——明明還有幾年我就可以報考警校了啊——”

躲在廁所隔間裏,陽毬想去抱抱她,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出去。

她只覺得,如果她這個時候走上前會打破這個女孩僞裝起來的堅強。

而那時的江戶川陽毬當然不會知道,成年後的她再見到佐藤美和子,曾經會偷拿爸爸的手/拷當玩具的調皮女孩已經長成了落落大方的警花……

…………

離開葬禮會場的時候,江戶川陽毬還覺得有些恍恍惚惚。

“陽醬——”猛然地,有什麽東西塞到了陽毬的手中。

她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小包軟糖。而她的笨蛋哥哥,鄭重其事地擡起小手在她頭上摸了摸。

“陽醬不難過,吃糖吃糖——”

意識到自己被一個七歲孩子安慰了的江戶川·十八歲·陽毬:“……”

雖然但是,有點暖暖的。

畢竟在她這個笨蛋哥哥眼裏,能吃零食應該是讓心情好起來的最快的方法了吧?

“謝謝你,哥哥。”握着那包糖,江戶川陽毬露出了一個微笑,“不過——”

“爸爸大人和媽媽大人不是說了葬禮上不可以吃零食嗎?你哪來的糖啊?我要告狀!“

爸爸大人:“……”

媽媽大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都聽到了呢?

看着兩個孩子打鬧的樣子,江戶川先生笑了笑,拿起一部那個年代常用的翻蓋手機,飛快地編輯起了文字。

對方是他在橫濱警察學校當校長的朋友。

如果我有一個萬一——

他看向了自己的一雙兒女。

亂步和陽毬,就拜托你了。

收到郵件的朋友覺得有點好笑,說你就是因為曾經的同事殉職的事情有點神經過敏。

很快,手機上就收到了回複。

你就當我神經過敏吧。

但是我很清楚,不是每個人都能保護自己的孩子一輩子的。

…………

升入小學二年級之後,寫作文的次數多了起來。

對于經歷過種花家高考的洗禮,八百字議論文洋洋灑灑随便來的江戶川陽毬來說,寫小學生作文并不是什麽難事,可亂步就不一樣了。

以江戶川亂步的腦袋,雖然同樣很麻煩,但記憶漢字和加減法并不是什麽很難的事情,寫作文嘛……卻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畢竟知識是死的作文是活的,沒規律可循嘛。

偏偏他們學校的老師每周都要求大家寫一篇繪畫日記。

這也是江戶川亂步每周最叫苦不疊的時候。

他的作文包括但不限于——

《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大人是一名超(此處省略正無窮個超)厲害的人。

《出去玩》

今天放學之後我在外面玩,鄰居家的小狗看見了我汪汪汪(此處省略正無窮個汪)叫,小貓看了我也喵喵喵(此處省略正無窮個喵)叫。

《數羊》

我晚上睡不着,媽媽大人告訴我可以數羊。于是我閉着眼,心裏道: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一百只羊……

《粗點心》

我最喜歡去粗點心店了,裏面有——(此處幾乎列舉出粗點心店裏所有的零食)

江戶川陽毬:“……”

不管是種花家還是霓虹的小朋友,都這麽喜歡湊字數的嘛——?

她前世在網上讀過的那些小學生沙雕作文也不過如此。

“因為沒有意思嘛——”而這些沙雕作文的作者每次都趴在桌子上吃着點心,理所當然地說。

江戶川陽毬:你說得很有道理诶——

直到有一天,老師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讀了江戶川亂步寫的新作文。

《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很擅長吵架。有一次她和別的小朋友争論誰的爸爸更厲害,她大聲說道:“我爸爸敢吃(哔——)”

…………

…………

…………

其他人覺得好笑不好笑江戶川陽毬不知道,但她只知道,下了那節課的課間,她追着笨蛋哥哥打了半個操場并且在心中發誓下一篇作文一定要看着亂步好好寫。

然後老師寫下了作文題目——《我的夢想》。

這個題目陽毬前世讀小學時也寫過,她甚至還記得她那時寫的內容呢!

那個時候她正好挺喜歡看哆啦B夢的,于是大筆一揮寫道——我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只哆啦B夢,利用未來的道具解決自己和周圍人的煩惱。

然後落筆——我是個好孩子,不會像大雄一樣亂用道具。

“……”

現在想想都有點佩服自己想象力那種。

不過再寫一遍這個作文,江戶川陽毬卻不知道寫什麽了。

再寫自己想要個哆啦B夢什麽的不愧是面子過不去。

不過說起來,她這一世長大以後想幹些什麽呢?

江戶川陽毬發現她居然還真的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長大對于這具還有幾個月才過八歲生日的身體來說,好像很近,但也好像過于遙遠了些。

反而是每次都皺着眉咬筆杆子,和陽毬抱怨為什麽這個世界上要有作文這種東西的江戶川亂步,居然“刷刷刷”寫得十分流暢。

江戶川陽毬覺得有些意外,瞟了一眼亂步本子上的內容。

《我的夢想》

我的夢想,是有吃不完的零食……

“……”

看完第一句就沒眼看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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