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夜湖

第23章 023:夜湖

“我也玩了五年了。”

紀因藍把紙箱裏的軟墊拿出來,裹在小三花身上,把它抱了起來。

“不過我比你好點,我姐不怎麽管我,除了我想退學那陣,她基本沒怎麽為游戲說過我。”

“……為什麽?”許最看着他。

“什麽?”

停頓片刻,許最才繼續問:

“為什麽要退學?”

紀因藍可以大大方方告訴別人自己跟紀四餘的關系,卻不太想細說這段往事。

他從地上站起身,只模糊道:

“嗐,人生在世,難免遇到點賤人賤事。行了,你不是還得回家?去吧,我帶這小崽子去趟寵物醫院。”

說着,紀因藍把小三花和它的軟墊往臂彎裏一夾就打算走,但很快,他就聽見許最在他身後喚他的名字。

“紀因藍。”

許最語速很慢,顯得有點溫柔。

“嗯?”紀因藍愣了一下,回頭看向他。

許最關掉了手機手電筒的燈光,整個人站在路邊前後兩盞路燈的中間,身上沾不到一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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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因藍覺得他在某一瞬間,真的很……

時間太短,他找不到詞來形容。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在紀因藍出神的那一秒,許最說完了後一句話。

“想一起就走呗?”紀因藍聽着好笑:

“我又沒有綁你腳。不過……”

他擡頭看了看天色:

“你家沒有門禁嗎?你這麽晚回去,你家裏人樂意嗎?”

“嗯。”許最走到了他身邊,垂着眼,淡淡道:

“他們可能覺得我在自習室。”

紀因藍看了他一會兒,聽見這話,他不自覺彎起唇角,收回了視線。

他發現,許最這個人,似乎跟他想象中有點不一樣。

紀因藍原本以為這家夥是那種最最典型的乖乖仔,是只知道看書學習的書呆子,本本分分從不違反任何地方的規則,是讓家長老師省心的小孩,是所有人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除了情商有點低還特別不愛說話,應該就沒有其他缺點了。

但現在看來,他似乎也不是那樣的。

說他乖吧,他天天大老遠往黑網吧跑,大半夜不回家假裝自己在自習室學習。說他只會學習吧,他看起來又很愛玩游戲,玩得還很好,當然,後面這點,紀因藍到現在也沒有徹底相信。

柳湖公園附近就有一家寵物醫院,小三花的檢查做得很順利,醫生說它只有點耳螨,其他沒什麽大問題,總體來說還是只健康小貓。但寵物醫院不提供寄存和尋找領養的服務,紀因藍聯系了幾家寵物店也不太方便,沒辦法,他最後只能臨時買一堆貓貓用品,帶着小三花先回家。

紀因藍抱着貓,許最則拎着他拿不下的大包小包跟在他身邊。可能是覺得把人當苦力實在過意不去,在分別前,紀因藍去甜品店買了兩支冰激淩,跟許最坐在一起吃。

他們又回到了柳湖公園,夜深了,公園裏的人并沒有傍晚時那樣多,只有稍遠些的地方能聽見音響裏傳來的廣場舞音樂,路過的風有點涼,卻帶着湖水清新的味道。

“這天氣吃冰激淩可能有點早了,但你可是零下天氣生嚼冰塊的人,我覺得你不會介意。”

“嗯?”許最可能是沒反應過來,等意識到紀因藍在說什麽,他默默垂下眼:

“沒……”

“所以你為什麽要吃冰塊?不會真是為了把自己弄啞好逃避那場演講吧?”

紀因藍是真的好奇。

“……”許最沉默片刻,才答:

“算是吧……”

“為什麽?”

“……就,不習慣在那麽多人面前說話。”

許最的聲音總帶着一點冷冷清清的調子,有時候顯得很拽莫名讨人厭,但有時候稍稍拖着尾音,語速放慢,又讓人覺得軟綿綿的,很溫柔,像是只踩在棉花糖上的兔子。

“那你直接拒絕不行嗎?”紀因藍看着湖面上映出的燈光和星星,随口道:

“不想上,就直接跟老牛說你不樂意上。老牛那人雖然看着死板嚴肅,但你要真不願意,他也不會拿麻繩給你綁上去。”

許最沒有應聲,只低着頭,無意識地捏着自己的手指,許久才回了一句:

“嗯……我知道。”

“怎麽,覺得‘我不想’這三個字很難?”

紀因藍從來沒在社交和交流上磕過絆子,所以不太能理解許最的腦回路:

“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的人。你到底是不喜歡說話,還是別的什麽理由?人養成某種特質,總得有點原因吧,你看陸珏多能說啊?一個人都能在那叭叭一小時。”

“……”許最徹底沒聲了。

想想也是,紀因藍有不願意跟別人分享解釋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有。

所以,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抱着懷裏的小三花,輕輕捏起他的前爪跟許最晃晃: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走了。來,小三花,跟這哥哥說再見。”

小三花不知是不是聽懂了紀因藍的話,還真奶聲奶氣地朝許最叫了一聲。

許最垂眼看着它,也認真回了一句:

“再見。”

“你摸摸它呗,它老想蹭你。”

紀因藍看着小三花的動作,随口道。

許最沒有說話。

他只望着紀因藍手裏的小東西,眸色在夜色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深。

片刻,他垂下的手微微動了動,可很快就緩緩蜷起了手指。

“……不了吧。”

“喲,有人嫌棄你。”

紀因藍抱着小三花笑了兩聲,也沒多在意,只把小三花裝回了剛買的貓包裏。

他背着貓包,拎起自己給小三花買的東西,朝許最揮揮手:

“走了,周一見!”

許最點了點頭。

他一個人坐在湖邊的臺階上,一直看着紀因藍走遠,等他的背影徹底從他視野中消失才收回目光。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

因為剛才太過用力,他的手心被自己的指尖捏得有些泛紅。

許久,他才收回手,無聲地嘆了口氣,擡眼看向面前随着風動微起漣漪的湖面。

小貓。

暖的。

毛茸茸的。

會受到傷害的。

-

周一,深受九班同學愛戴的語文老師福團用兩節連堂課和一節自習為她親愛的同學們帶來了一場突擊考試,題量和時間都按正規考試走,沒有逃避的餘地。

對其他同學來說,語文考試怎樣都要比其他三門好過一點,對于紀因藍說卻不是。

他發誓,他真的努力過,但他還是在編完閱讀題之後進入了夢鄉,雖然中途被許最戳醒幾次,但在他由着起床氣發作惡聲惡氣地對許最說一句“少管我”之後,世界就徹底清淨了。

一覺醒來,試卷已經被旁邊人抽走上交,如果不是丁逸逍和陸珏喊紀因藍起來吃飯,那他還真可能直接睡過這個午休。

紀因藍迷迷糊糊趴起來看了一眼邊上空蕩蕩的座位,揉着眼睛随口問:

“許最人呢?”

“他交完卷子就走了。找他幹什麽?”丁逸逍撈着紀因藍的胳膊把人拽起來:

“他不是一直不跟咱一起吃午餐?走走走,大道消息,今天食堂有辣子雞。我已經叫閃姐給咱占位了。”

聽見“辣子雞”,紀因藍才來了點精神。

他們走得晚,等到了食堂,樓內三層基本都已經被攻占,走在裏面幾乎是人擠人。

丁逸逍走在前面找姜閃閃的位置,紀因藍和陸珏走在後面,過了一會兒,陸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問:

“藍,我看你昨天發的朋友圈,你家還養貓了?小三花,怪漂亮,什麽時候讓我過去撸一把。”

“行啊,随時。”紀因藍提起這事就想笑:

“剛養的,屬于一個先斬後奏,我姐出差回來看見家裏多了個毛團子,差點沒跳起來。”

“啊?”陸珏也跟着笑了:

“小四姐不喜歡小貓小狗?”

“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讨厭。總之,在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淚聲俱下感人肺腑的演講下,如果沒人想領養,那貓崽以後就是我家的了。”

“哪來的啊?撿的?”

“嗯。”

紀因藍點點頭:

“在柳湖公園後門那塊,跟許最一起撿的。”

“許最?”

陸珏有點意外:

“你還能跟他湊到一塊?”

“怎麽了?”紀因藍聽着好笑:

“看我倆八字不合啊?”

“差不多吧,說實話,我本來以為你不太喜歡他呢。畢竟你們倆……”

陸珏努力找着合适的形容詞:

“你倆太不一樣了。”

“正常,世界上沒有哪兩個人是一樣的。”

說着,紀因藍擡眼看看前面:

“丁子呢?怎麽說兩句話的功夫就跑沒影了。”

他看着食堂裏那一堆人頭,正找着丁逸逍和姜閃閃,但環視到一半後,他目光突然一頓。

“你等等。”

他擡手攔住往另一個方向走的陸珏:

“我怎麽看着……”

“什麽?”陸珏不知道他看見了誰。

紀因藍沒解釋,他只微微眯起眼睛,朝角落裏一張桌子走去。

他看見許最一個人坐在那,而許最對面的人則是一個帶着詭異的欠揍氣質的人。

等再走近點,紀因藍确定了,那家夥的确是崔哲言。

許最怎麽又跟崔哲言湊一起去了?光看個背影,紀因藍都能想象到那貨臉上油膩又狂妄的笑。

看來這人記性不太好,這才多久,又逮着許最在欺負。

許最也是,忍得了這麽個癟三三番兩次在他面前跳,看來辱罵別人在他那裏的難度跟拒絕挂着同一檔高度。

食堂裏太吵,他們具體說了什麽,紀因藍沒有聽清,他只看見崔哲言在那叭叭叭,而許最一言不發地盯着他看。

許最的長相其實挺冷,單眼皮,五官很和諧,搭配在一起很好看,并不是濃烈的長相,反而像杯清淡的茶,沒表情的時候因為身上那點陰郁氣,顯得有點兇,不好招惹。

比如他現在盯着崔哲言的時候,額前發絲的影子落在眼睛裏,顯得眸色很沉,好像下一秒就得要了崔哲言的狗命。

紀因藍很少見到這種感覺的許最,畢竟平時這人待在他身邊,不總跟他對視,很多時候都垂着眼,像個受氣的小可憐。

他不自覺把腳步放慢了點,想看看許最到底多久能注意到自己。

但許最看崔哲言看得太認真了,以至于崔哲言的背影越發嚣張,聲音也越來越大,紀因藍已經能在吵鬧的食堂裏聽見他那讨人厭的聲音和語氣,很快,他一拍桌子:

“我他媽忍你很久了,你他媽看什麽看?!老子臉上有姜閃閃嗎?!”

他周圍的人安靜一瞬,都被這動靜吸引了注意,朝他們的方向看去。

紀因藍沒多想,他不可能讓許最在這受這鳥氣,他正想走過去讓姓崔的閉嘴,但在那之前,他注意到許最開了口:

“沒有。但你……”

紀因藍微一挑眉。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啞巴不堪受辱要奮起反擊了?

讓我來聽聽你頂着這張拽臉能說出個什麽。

抱着這樣的想法,紀因藍全神貫注地聆聽許最的後半句話。

然後他就看見那哥盯着崔哲言,片刻後默默挪開了視線,依舊冷着一張臉,語氣卻無比真誠。

也無比欠揍。

用方圓五排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咬字清晰擲地有聲道:

“你好像有顆大蛀牙。”

“……”

他視線望着窗外,回避對面人要殺人的目光,用手指戳了戳自己臉頰:

“在這。”

“?”

合着您那麽認真是挨着罵坐這給人找蛀牙呢?

紀因藍是真沒繃住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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