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林蔭道

第30章 030:林蔭道

紀因藍看着許最的眼神從笑意變成了殺意。

但許最好像沒看懂他的意思, 還茫然地眨了眨眼。

對視片刻,他的目光緩緩下挪,從他的眼睛挪到鼻梁, 再到欲言又止輕輕抿起的嘴唇停頓片刻,才重新望進了那雙深到發藍的眸子。

“怎麽了?”

他問。

“你說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 紀因藍被許最剛打量他那目光弄得有點不自在。

他壓低聲音:

“顯擺你英語學得好呢?無不無聊?非要沒事給人拽兩句是吧?聽着這鳥語就頭疼!閑的!”

“……”

許最收回視線, 沉默了一小會兒才答:

“沒有……”

紀因藍雙手抱臂看着國旗臺上還在苦巴巴念演講稿的崔哲言,沒理他。

許最又悄悄看了他一眼:

“沒在顯擺。前天晚上你問我last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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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你對英語感興趣……”

“……”

“沒事, 不知道你不喜歡, 以後不說了。”

“。”

短短三句話,卻讓紀因藍心情相當複雜。

他措辭半天,不知道該跟許最說什麽,而在他停頓的空當, 許最又說:

“你幫了我, 我也想幫你,但我除了這個什麽都不會。”

他悄悄觀察着紀因藍的表情:

“……對不起,我以後會安靜一點。”

這話聽得紀因藍腦子直抽抽:

“再安靜?你再安靜就成死人了。”

他翻了個白眼, 自暴自棄道:

“算了, 愛念叨就念叨,習慣了, 又不是沒被煩過。”

聽見這話, 許最微微一愣。

前面的丁逸逍再次轉過臉, 滿臉興奮:

“哎藍你聽見了嗎?今年春季研學居然這麽早,你……”

話說到一半,他看清後面兩人的狀态, 又是一怔:

“你倆又幹嘛呢?”

上一次回頭看見這倆人手疊一塊跟手牽手似的,這次回頭一個擺臭臉一個含情脈脈深情凝視, 丁逸逍遲疑着轉了回去,又猛地回頭,試圖解鎖下一個全新場景。

但這次還沒等他瞅見那倆人,不知何時出現的于妙先往他後腦給了一巴掌把他扇了回去:

“你電風扇啊在這使勁搖頭?不能安分點?”

丁逸逍頭一縮,電風扇停止運行。

于妙瞪了他一眼,自己晃到了前排去。

“哎。”紀因藍用胳膊肘碰碰許最:

“這什麽?”

許最想了想,答:

“slap,s-l-a-p,巴掌。”

紀因藍沒繃住。

周圍鬧騰騰的,是學生們在為了即将到來的春季研學歡呼尖叫。

在那些笑鬧亂聲裏,紀因藍笑着瞥了眼許最,輕嗤一聲:

“呆死了。”

丁逸逍提到的春季研學是北川一中近幾年提出來的新活動,一學期一次,分別在春季和秋季,一般是在周內撥出一兩天時間,帶學生們到周邊的景點和有學習價值的文化場館去游玩參觀。

升旗儀式上,牛猛通知今年的春季研學時間安排在下周,但沒說具體安排,吊了學生們一周胃口之後,新一周的班會課,于妙才給大家公布了具體消息,說是研學時間在這周四周五,兩天一夜,第一天集合出發去北川附近的燕北山爬山,在山腳下住一晚,第二天去北川市自然博物館參觀,結束後統一坐大巴回學校。

“今年居然要去爬山!也太爽了吧!”

午餐時間,丁逸逍舉着筷子感慨,紀因藍涼涼地瞥他一眼:

“記住這句話,等你累成死狗的時候我會再問你一遍到底爽不爽。”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你根本不懂我的實力。”丁逸逍嘆口氣。

“啊?去年徒步剛走三公裏就被車拉回起點就地野餐的人是誰?”姜閃閃面無表情往他腰上刺了一刀。

“不是吧,這麽有意思?”

陸珏在以前學校還沒參加過這種集體活動,現在光聽着他們閑扯都覺得心癢。

他正想再多問幾句,一擡眼看見不遠處走過來的人,趕緊擡手幫着招呼一句:

“哎!思勉,許最,這兒!”

紀因藍回頭看了眼,果然見許最和李思勉端着餐盤朝這邊走來。

上次火鍋店的那次幹杯仿佛真有升華感情的作用,幾個一個月前還不認識不熟八竿子打不着的少年仿佛真被一頓熱騰騰的火鍋牽在了一起,大概少年人的感情就是這麽簡單真誠,一起吃飯一起放學一起說笑都成了最自然不過的事。

紀因藍擡手拿起旁邊椅子上擺着給許最占位的校服外套,原本沒多在意,但收回視線前,他剛好瞥到了許最放在桌上的餐盤。

青青白白一片,都是清淡菜系,連一粒小拇指甲蓋大小的辣椒粒都看不見。

紀因藍又看看自己的盤子,有一道不沾辣的菜都算他輸。

他夾了塊肉放進嘴裏,臉頰微微鼓起,咀嚼的動作很慢。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許最一眼,又在他的盤子上落了片刻,才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唉,我查過攻略了,燕北山很高的,爬上去得四五個小時呢,腿都得爬斷。”

姜閃閃戳着碗裏的米飯,好像沒什麽興致。

丁逸逍嗤笑一聲:“你不是去年十六公裏徒步完成者嗎?剛還在那刺撓我,現在自己先不行了?”

姜閃閃翻個白眼:“說話能不能帶點腦子,走平地跟爬山能一樣嗎??”

丁逸逍:“那你別去了,哥們到山頂拍照給你。”

姜閃閃:“我神經病嗎我放着旅游不去蹲學校自習?”

陸珏笑了兩聲:“咱幾個應該都得去吧?”

春季研學不強制學生參加,但選擇不參加的學生得按正常上課時間去學校上自習課,還會留專門的老師監督及布置習題,在他們的認知裏,只有傻子才會放着出門瘋的機會不去、苦哈哈地蹲學校繼續學習,所以都點頭應了“去”。

只有許最有點遲疑。

他看了眼紀因藍,等所有人都為他的沉默投來震驚不可置信的目光,他才垂下眼:

“……啊,不知道,沒想好。”

“不是,真有人會上自習啊??”丁逸逍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怎麽想的???”

“還能怎麽想?”紀因藍想想都覺得好笑:

“就他這鹌鹑樣子,你讓他出去參加熱熱鬧鬧的集體活動跟直接殺了他有什麽區別?更喜歡自習也正常吧,有什麽好奇怪?”

他們覺得紀因藍說的有道理。

想象一下,如果許最高高興興跟幾十個人一起手拉手坐大巴出門旅游好像确實像個恐怖故事,對于不愛社交的人來說,坐在教室裏對着習題是要比對着幾十個不大熟的同學更輕松一點。

午飯後,丁逸逍姜閃閃和陸珏回教室午休去了,李思勉說是要去圖書館查資料,紀因藍不想回教室,打算在學校裏走走消消食,許最也跟了過來。

三月中旬的日最高溫已經快要上零上二十度,午後陽光不錯,剛從人擠人的食堂出來,紀因藍嫌熱,沒穿外套,随手把校服搭在肩上,手插着兜沿着林蔭道散步似的慢慢晃。

許最跟在他身邊,半天也不出聲,又過一會兒才開口,小聲道:

“紀因藍。”

“嗯?”紀因藍有些好笑地打量他一眼:

“我以為跟在我旁邊的是只背後靈呢,原來您會說話啊?”

“會。”

許最微微抿起唇角,并沒有被他帶偏話題。

他問:

“你去嗎?”

“去哪?”

“春季研學。”

“去啊,當然去。不去是傻子,當然,沒有攻擊你的意思。”紀因藍笑了一聲,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

“哎,春季研學用英語怎麽說?”

“Spring study tour.”

許最念英文咬字很輕,發音标準,聽着跟英國電影似的,配着他冷調的聲音還挺好聽。

“這都知道?”

也不知道紀因藍是不是真想學,他點點頭,只問:

“你這次也不打算去?”

“……不知道。”

“這有什麽不知道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想去嗎?”

許最沒有回答,他只是擡眼看看紀因藍,又垂眸避開了他的目光。

紀因藍這就懂了。

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總能懂許最這種奇奇怪怪的欲言又止——

他有點想去,但還是不太喜歡這種集體活動。

“挺好玩的,能去就去吧。總得體驗一次。”紀因藍随口道。

“哦。”許最應了一聲,又問:

“需要帶什麽?”

“出去旅游需要帶什麽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沒去過。”

“……”

紀因藍服了。

這話換別人說他估計不會信,但要是許最,又好像一切都合理。

“就洗漱用品,換洗衣服,生活用品,再帶點喜歡吃的零食。不過零食你不帶都行,丁子閃閃他們每次帶一大堆,吃不了再原模原樣扛回去,你吃他們的。”

提起朋友,紀因藍的心情似乎很好,他微微揚着唇,配着三月濾過樹梢的陽光,笑得很好看。

許最目光頓了頓,大概是被陽光恍了神。

“去哪買?”

頓了頓,他又問。

“超市啊?你高分低能啊,你別告訴我你連超市也沒去過?”

“不常去。”

“為什麽?”

“人多。不喜歡。”

“不會的,去一次就喜歡了。”

“我……”

許最悄悄看了眼紀因藍的表情,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

“要不我還是……”

“哎。行了,別往下說了,你故意使壞是吧?知道我受不了這種,還動不動給我來個小綠茶裝可憐?”

紀因藍氣笑了,他踩上林蔭道邊上的路沿石,意外發現自己站到石頭上看着許最居然也沒有想象中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這人有這麽高?

“沒有裝。”許最垂眼避開了他的視線,篤定道:

“真的可憐。”

紀因藍這次是真被這呆子逗笑了。

他擡手搭着許最肩膀,想說點什麽,又不想這麽便宜了這心機死綠茶。

在他碰上許最的一瞬間,他感覺對方的身體似乎僵了一瞬。

不過他也沒多在意,搭上肩膀後,他還稍微用了點力把人往自己這邊帶了帶,而後在他轉過臉時揚揚下巴,同他說:

“來,嘬嘬,叫聲藍哥。”

“……”

這距離有點近了,許最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緩緩下落,不知是不是垂眼時眼睫落下了陰影,他眸色似乎深了一點。

“藍哥?”

他聲調有點沉,喉結輕滾,連帶着喉結上的痣也動了動。

“哎。”

紀因藍爽了。

“再說,‘能不能跟我一起去超市教我買東西’?”

看見他近在咫尺的表情,聽見他的話和教小孩說話似的語氣,許最似乎微微一愣。

他有點出神,紀因藍卻以為他是不願意開口。

“說啊,你不說別人怎麽知道你什麽意思?就靠賣可憐讓別人心軟自己猜?不吃你這套怎麽辦?猜不到怎麽辦?長了嘴不是用來說這個的,你得提出訴求,我才能明白你的意思,再考慮要不要答應,懂不懂?”

“……”

許最很少像紀因藍示範的這樣,這麽直白地跟人說出自己的想法或請求。

應該說幾乎從未有過。

他像個剛開始學說話的小孩,咬個字都很費勁:

“能……”

能不能?

可不可以?

我想……?

這太怪了。

許最皺了皺眉,還是不太自在。

紀因藍也沒想着真讓他這麽快學會表達,如果能一次性流暢複述那就不是許最了,能蹦出一個字也不錯。

所以,他沒硬逼着他把這話說完。

“行了。”

放開許最之前,紀因藍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三晚上吧,我打電話給你,你出門。”

“嗯?”

紀因藍從路沿石上跳了下來,沖他揚眉笑笑,連露出的小虎牙都透着得意:

“聽見了,藍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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