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雨夜
第32章 032:雨夜
“?”
突然被拽了領子, 許最有點茫然。
等聽清紀因藍壓低聲音逼問他的話,他的眼神又染上點無辜。
他沒有直視紀因藍滾燙的目光,只默默挪開視線:
“沒有……”
“那你……”
旁邊有人朝他倆投來疑惑的目光, 紀因藍松開了許最的衣領,點點他手機屏幕裏那兩個字母:
“那你幾個意思?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
許最看看屏幕裏的備注, 又看看他。
沉默片刻, 他才解釋:
“Klein Blue.”
“什麽?”紀因藍皺皺眉。
“克萊因藍,Klein Blue。”
許最重複一遍, 頓了頓, 又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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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紀因藍,‘因藍’,我以為……是克萊因藍的意思。”
紀因藍這才聽懂了。
所以那個“KB”不是罵人,而是什麽克萊因藍的縮寫?
什麽人啊, 寫個備注都有這麽多彎彎繞, 直接打“紀因藍”三個字上去不就完了?
紀因藍覺得有點好笑,他瞥了許最一眼,才說:
“不是。”
“嗯?”
“紀因藍的‘因藍’, 不是你說的那個克什麽因藍的意思。”
聽見這話, 許最似乎愣了一下。
紀因藍看他這樣子,微微勾起唇角:
“是不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意思?”
“嗯。”
“別光嗯, 告訴我想不想知道?”
“……”許最沉默片刻, 悄悄看看他, 才道:
“……想知道。”
“哎。”
紀因藍滿意了。
“之前跟你說過吧,我是我姐從垃圾桶裏撿回去的。”
紀因藍一手拎着購物袋,一手輕輕拽了一下許最的衣袖, 示意他跟自己往外走,一邊解釋:
“那時候她才十幾歲, 一個人生活,沒有經濟來源,偶爾去外面撿點別人不要的東西賣掉換點錢。有天路過垃圾堆,她大概掃了眼感覺沒什麽值錢的大件,本來不打算往那邊翻,但突然瞟見底下有抹藍色,是只被垃圾埋了一半的大玩具熊。她那會還是個小姑娘,也沒人給她買過這種東西,一看到就移不開眼了,沖過去想看看壞沒壞、還能不能洗得幹淨,結果靠近了發現玩具熊旁邊還有個大紙箱子,裏邊躺着我。”
紀因藍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很平靜,看起來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仿佛整個故事與他無關。
在他說這些的時候,許最一直靜靜跟在他身邊,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刻都沒有偏移,仿佛離開一瞬都會錯過重要的東西。
“她那時候養活自己都難,但她還是把我撿回去了,我名字也是她給起的,她跟她媽媽姓,我跟她姓,‘因藍’也沒什麽特別的含義,只是為了紀念我跟她的姐弟緣分開始是因為她離得老遠瞧見的那只藍色玩具熊。”
許最眨了下眼,沒忍住問:
“玩具熊撿回去了嗎?”
“撿回去了。”紀因藍沒想到他會關心這個,他輕笑一聲:
“現在還在我家擺着呢。”
“哦。”許最點點頭:
“所以你才……喜歡藍色?”
紀因藍确實很喜歡藍色。
他頭發的挑染是藍色,騎的自行車是藍色,好多衣服也是藍色,他的很多東西都跟藍色有關。
“是啊,幸運色呗。我能遇見我姐多幸運啊,不多虧了那只大藍熊?”
這是幸運的開始,所以後來迷信地覺得,與藍色有關的東西,一定能在未來的生活裏,給他帶來更多幸運。
說完這句話後,許最沒再出聲,紀因藍也跳過了這個話題,想起了另一件事:
“對了,春季研學要在外邊住一晚,你知道該帶什麽東西吧?不止我們今天買的這些哈。”
“啊?”許最微微一愣。
看他那樣子,紀因藍不耐煩地“啧”了一聲:
“有些家裏都有的日常用品我沒買,但你得記着,比如牙刷、牙膏、毛巾……”
紀因藍邊說邊掰着手指頭給他數,說了幾個,又一擺手:
“算了,傻逼了,說多了你也記不住,你等我回去列個單子……”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頓住了。
因為他眼睜睜看着許最拉開自己身上的胸包,從裏面掏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支水筆。
不是?
什麽年代了還有人随身帶紙筆啊??
許最拿的是個A6大小的藍色筆記本,他沒有直接遞給紀因藍,而是往後翻到空白的紙頁,才連筆一起遞給他。
紀因藍接過,見他這本子寫了不少,但還很幹淨整齊,一看就是被人珍惜對待着的。
他拔開筆蓋,擡眼看着許最,提醒道:
“給你提個醒,我字可不好看啊,寫醜你本子你別跟我急眼。”
“嗯。”許最的眼睛藏在帽檐下,看着他拿着藍色筆記本的手:
“好看的。”
這句捧得有點太生硬了哈。
紀因藍也沒跟他客氣,邊念叨邊往上寫:
“牙刷、牙膏、毛巾、內褲……”
紀因藍剛那句預警真不是跟他開玩笑,他原本就是小學生字體,現在還站着寫,手裏沒個支撐,字比平時還要更慘不忍睹一點,筆畫都歪歪扭扭擠在一起,只能勉強辨認個字形。
這本子小,他字又大,沒一點排版,亂哄哄寫了一頁半多才結束。
寫完了,他把本子一合,連筆一起還給了許最:
“行了,差不多就這麽多。走吧。”
離開商城前,紀因藍還順路去取了給紀四餘定的蛋糕。
他一手拎蛋糕一手拎購物袋,走到門口聞着外邊飄進來的味兒就不對,等他和許最走到半路,果然,下雨了。
路上行人匆匆,他們拎着東西埋頭快跑,希望盡快逃離這場沒有一點預兆的暴風雨。
馬路上前一秒好像還是通暢的,卻在大雨落下的一瞬間堵得一塌糊塗,空氣裏除了雨聲和行人的抱怨聲,就只剩了馬路上震天響的汽車鳴笛。
紀因藍跟許最跑到了柳湖公園的公交站下,這場雨太急,一眨眼就從毛毛細雨變成狂風暴雨。
公交車站裏都是人,一個個身上都濕着,估計都是被這天氣逼來避雨的。
紀因藍掃掃自己頭上肩上的水,心情有點糟糕。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可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暴雨,黑夜變得十分壓抑,車堵在馬路上走不動,濕漉漉的地面映着紅白色車燈的光。
“真倒黴。”
紀因藍嘆了口氣,低頭看看手裏的蛋糕盒。
還行,剛跑着躲雨的時候他拎得還算穩,這蛋糕還能看。
許最在旁邊瞧着他,他看看紀因藍濕噠噠貼在身上的衣服,再看看自己還算厚的外套,剛想說什麽,卻先被另一道聲音打斷了:
“許最?”
公交車在擁擠的馬路上堵了很久才到站開門,一輛車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一開門人都往外溢。
許冠艱難地從車上擠下來,心疼地用自己的籃球鞋踩着水跑到公交車站底下:
“剛就看見你了,你不回家站這幹嘛?賞雨呢?”
說完,他才看見許最身邊的紀因藍,可能是覺得眼熟,他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誰:
“你是……許最朋友?上次咱在燒烤攤是不是見過?”
紀因藍點點頭,簡單介紹道:
“紀因藍。”
許冠聽見這個聲音,愣了一下,總覺得有點耳熟,但也沒細想。
他沖紀因藍說了句“你好哈”,而後從自己書包裏拿出一把折疊傘,用它拍拍許最:
“你是不是沒帶傘?”
許最點點頭。
他看着那把傘,又看看許冠。
許冠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忍不住揚揚眉,意思是有何貴幹。
然後他就看他哥邊緊盯着他的眼睛跟他對視,邊擡手鬼鬼祟祟輕輕慢慢把傘從他手裏抽了出來,在傘脫離他掌控的那瞬間轉手飛快把它遞向了紀因藍:
“快回家。”
許冠傻了。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看紀因藍,看看傘,再看看許最,有點崩潰:
“你沒事吧?我就這一把傘!”
“哦。”許最應了一聲,單手拆開傘的卡扣抖了抖,對許冠點了點頭,又對紀因藍說:
“那我送你回去。”
紀因藍看着他,有點好笑:
“那你弟怎麽辦?”
許最面不改色:
“他在這等着,我會來接他。”
許冠:“?”
再說一遍這他媽是我的傘。
紀因藍覺得這話題再繼續下去,這哥倆得直接在公交車站打起來,許最鐵定是被打的那個。
他笑了一聲,朝許最揚揚下巴:
“別管我了,你跟你弟回去吧,這離我家挺近的,跑兩步就到了。”
許最皺了皺眉,像是還想說什麽,但紀因藍先道:
“行了別磨叽,趕緊回去吧,我走了,明天見哈。”
“我……”
“別再廢話讓我罵你啊。”
說着,他轉頭就想走,但才邁開半步,在喧鬧的雨天,他突然聽見身後的許最在喚他:
“紀因藍。”
紀因藍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就見許最朝他走了過來。
邊走,他邊取下棒球帽,靠近時扣在了紀因藍頭上。
他擡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帽子邊緣,微微垂下眼,聲音有點低:
“戴着。”
……
“真服了許最你個沒良心的傻逼玩意,老子帶着傘來救你你他媽不跪下磕頭就算了還想讓老子淋雨,他是你親弟我是你親弟?”
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地砸在傘面上,許冠給許最打着傘,嘴裏還不忘叽裏呱啦地控訴他剛才的非人行為。
“只是讓你等,沒說不來接。”
許最淡淡解釋。
“這他媽是我的傘,我還得等?你他媽倒反天罡?你朋友一個大男人淋點雨怎麽了,又他媽不是你女朋友!要真是你女朋友你要嬌滴滴護着我他媽也認了!我以前淋的雨還少了?也沒見你給我送傘送帽子的!”許冠白了眼許最:
“他媽的往裏面走點,淋雨了!”
聞言,許最靠他近了點:
“那是你。”
“我剛就該假裝沒看見你直接走人,真他媽鬧心!”
許冠翻了個白眼,不想再提這個令人憤怒的話題。
不過走了兩步,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
“不過你那朋友聲音真耳熟,給人一種天天聽着的感覺,嘶……他叫什麽名字來着?”
許最瞥了他一眼:
“紀因藍。”
“因藍……我草!”
許冠念叨兩遍,差點沒能拿穩手裏的傘:
“他不會是inBlue吧?!我就說那聲音特耳熟!!對對inBlue就是北川的還是高中生……”
許最擡手摸摸耳朵,垂眼從購物袋裏拿出一包薯片拆開:
“……不知道。”
許冠也不覺得他這書呆子哥哥能懂他們游戲圈的浪漫,他盯着許最手裏的薯片:
“你去超市了?這啥味新出的嗎給我來點。”
“我的。”許最拒絕分享。
“我他媽給你舉着傘呢你連片薯片都不舍得給我吃?你等着我回去就告狀你在外邊偷吃零食。”
不知道是良心刺痛還是被威脅到了,許最想了想,往他嘴裏塞了兩片。
“好吃,這啥味的再給我來一口。”
“……我的。”
“別他媽摳門,啊——”
“……”
兩個大男生擠着一把傘搖搖晃晃進了單元門,身上還是濺了一身雨,只不過許最身上少一些,許冠身上多一些。
薯片這種東西不能當着蘇文麗的眼睛進家門,他們待在單元門廳內吃完了一整包,之後許冠又翻翻許最的購物袋,從裏面又翻出兩包膨化食品和辣條飲料。
“可以啊許最,膽子大了,敢買零食回家了。”
許冠看了個樂呵:
“你打算再讓我給你偷渡回去,還是勇敢地拿在手裏回去接受盤問?”
“……”
許最垂眼看着那些包裝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輕抿起唇角:
“蹲在樓下,偷偷吃完再回去。”
“嚯——”
許冠簡直對他這哥刮目相看:
“可以啊許最!這種辦法都能想到了?!”
他就地蹲下:
“我很樂意幫你解決,我要吃辣條。”
許最直接盤腿坐在他身邊:
“為什麽要吃我的?”
“你買了不讓人吃?”
“不是買的。”
“不是買的是送的?”本來是嘲諷的語氣,但頓了頓,許冠反應過來:
“你那朋友給你的?”
“嗯。”
雖然說着不讓吃,但許最還是拆開包裝袋,往他那邊遞了遞:
“所以為什麽要吃我的?”
“?”
“因為你沒有給你零食吃的朋友嗎?”
“我草你大爸。”
許冠忍住把辣條扔許最臉上的沖動:
“咋,偷偷吃完再回去也是他教的?”
“嗯。”
答應着,許最把辣條包裝袋遞給許冠,自己從包裏拿出了小筆記本和筆。
許冠在旁邊好奇地看着,但許最翻頁的速度很快,他只看清前面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筆記和塗鴉畫。後來許最翻到一頁,上邊用一排排歪歪扭扭的醜字寫着什麽東西,許冠乍一眼沒看懂:
“這什麽?”
“研學要帶的東西,清單。”
說着,許最用指腹蹭蹭紙頁邊緣,才拔開筆蓋,往上面畫着東西。
他把紀因藍的字用對話氣泡包起來,原本醜的沒邊的字也顯得稍微可愛了點,之後,他又在第二頁空白的地方簡單畫了個帶棒球帽的小人,身邊還有一只大大的泰迪熊。
許冠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就收回視線專心吃辣條去了。
外面的雨還在下,兩個濕噠噠的少年就地坐在樓內暖光下的門廳裏,像小孩似的背着家長偷吃零食。
安靜一會兒,許冠還是覺得這個畫面太魔幻,所以笑了一聲:
“許最,你被帶壞了啊。”
許最垂着眼,在剛畫好的小人和玩具熊旁邊添了兩個小字——
因藍。
後來,他用指腹碰碰小人的臉頰,輕輕抿起了唇角:
“……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