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邀請

第35章 035:邀請

也不知道為什麽, 許最一聲“藍哥”叫得紀因藍耳朵發麻。

“許最,你特麽……”

紀因藍感覺耳尖有些熱。

說着奇怪,這稱呼明明是他教着讓喊的, 現在倒是他先聽着難受起來了。

都怪許最,叫哥就叫, 用這語氣……

“……你特麽別撒嬌!”

紀因藍咬着牙道。

“……”

許最微微揚了揚眉。

“你自己回去不行……?”

“一個人害怕。”

他垂眼看着紀因藍輕輕抿起的嘴唇:

“好不好, 藍哥?”

紀因藍最終還是跟許最一起回了房間,路上許最給于妙打電話報備了, 于妙沒說什麽, 只讓他們回去好好休息。

紀因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到底是着涼了熬夜了早飯沒吃好了還是什麽原因,只覺得胃一陣陣地難受,渾身乏力困得要死, 走個路腳步都是虛的, 下山全程都得許最幫着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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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間後,他換了身衣服,直接埋進被窩裏不動了。

許最不知道什麽時候出門了, 但紀因藍腦袋昏昏沉沉, 根本沒有注意到。迷糊着好像要睡着時,卻又聽見房門鎖開時“滴”的那聲電音——是許最回來了。

“紀因藍。”

許最喊他的名字, 紀因藍沒理他。

後來, 他聽見那人走近了, 連帶着他身上那股栀子花香也飄了過來。

又有微涼的指尖撩開他的發絲,用指背拭了拭他額頭的溫度,離開時像是輕輕揉了一把他的頭發。

“藍哥。”

許最在床邊叫他, 聲音還是冷冷清清的,說話也沒帶什麽情緒, 但語速放慢咬字放輕,莫名就顯得軟綿綿的:

“吃點再睡。”

紀因藍半張臉還埋在枕頭裏,他皺皺眉,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許最半跪在旁邊,手裏還有一碗粥。

“你不是走不動累得要死了嗎?還有力氣買粥。”

“好點了。”

“嗤。”紀因藍很輕地笑了一聲。

接着就是塑料盒被打開的聲音,鮮香的皮蛋瘦肉粥味飄了過來。

紀因藍又睜眼看了一眼,就見許最維持着半跪的姿勢,用手裏的塑料小勺攪攪粥,舀起一勺,吹了幾下才朝他送過來。

“……”

紀因藍和他對視片刻。

困意全無,麻溜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是伺候皇上呢,等下是不還要替我沐浴焚香更衣灑掃?得了放那吧我自己會吃。”

“哦。”

許最應了一聲,把勺子放回粥裏,取下粥碗外的塑料袋,把它放在了床邊的小櫃上:

“燙。慢點吃。”

“知道。”

紀因藍挪到小櫃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粥。

幾口熱粥下了肚,感覺确實好了那麽一點。

他吃飯的時候,許最就坐在對面床邊看着他,什麽話也不說。偶爾紀因藍擡眸看他一眼,他就默默挪開視線,但沒一會兒又盯回了紀因藍身上。

如此數次,紀因藍沒忍住笑了:

“老看我幹什麽?”

“……”許最沒有回答,只垂下眼,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擰着自己的手指。

“又沒話了?”紀因藍揚揚唇:

“剛跟妙姐打電話報備的時候不是挺能說的嗎?”

許最先前在電話裏簡單跟于妙解釋了情況,說是自己爬不動了沒力氣跟上隊伍所以請紀因藍陪自己先回房間待一會兒,全程口齒清晰敘事流暢有理有據分寸得宜,那一大段話說下來,惹得紀因藍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有那麽一瞬間,他真懷疑自己身邊還是那個半天蹦不出一個字的許最嗎?社恐小啞巴不會在和他走散的那短短一段時間內被圖謀不軌的外星人頂替了吧?

“沒……”

許最垂着眼:

“隔着電話好一點。”

紀因藍點點頭。

他雖然沒有丁逸逍和陸珏那麽話痨,一個人坐着都能叨叨,但也受不了太安靜的氛圍,尤其對面就坐着個大活人,誰也不吭聲,怎麽看怎麽尴尬。

現在有了話頭,他也就自然而然順了下去:

“就不會跟人面對面說話是吧?”

“嗯……”

“為什麽?”

“不習慣。”

“開口說個話嘛,面對面跟打電話也沒什麽區別吧,有什麽不習慣的?”

有什麽不習慣的?

哪裏都不習慣。

“表達”對于許最來說,從小到大都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

許最抿抿唇,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是家裏的哥哥,下面有個比他小一歲的弟弟,大人總愛顧着小的,他得到的關注遠沒有弟弟多。蘇文麗總跟親戚誇他小時候最懂事,好照顧,給一點玩具一本書就能安安靜靜坐一下午,不哭不鬧,也不會纏着大人要這個要那個。

優秀懂事的孩子是家長炫耀的資本,蘇文麗去哪都愛帶着他一起,所以逢年過節,他都得面對一堆不那麽熟的親戚,被迫接受他們那些絮叨的盤問。

許最對人的長相沒那麽敏感,對美醜也沒什麽概念,不太能記得住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人臉,現在回想起來,能記起的只有他們落在自己身上那些不加一絲掩飾的打量目光。

“喲,小最,這次又考了第一名?跟姨姨分享分享你的學習心得呗,你表弟成績差的都沒眼看了,讓他好好聽聽學學。”

“你課文都怎麽背的呀?平時都看那些書?”

“學校老師都教你些什麽?你媽媽說你那麽優秀,也不跟我們表現表現,來說兩句嘛。”

許最從來不是個多外向的孩子,他的懂事省心都要歸功于他的內斂,但顯然蘇文麗沒有意識到這點。

每當這種時候,他都下意識去看身邊的媽媽,希望她能幫自己說兩句話,但蘇文麗每次都只會挂着驕傲的笑容,推着他的肩膀将他送遠:

“沒事小最,跟叔叔姨姨們聊一聊,你平時都是怎麽學習怎麽用功的?說說嘛,小孩子家家,大大方方的。”

他被那些目光圍在一起,孤立無援,磕磕巴巴蹦出幾個字,組織不出語言,又會聽見他們無心的笑:

“這孩子怎麽這麽害羞啊,話都說不清楚了,逗死人了。”

蘇文麗笑得有點尴尬,事後總會用有點嚴厲的語氣批評他:

“你說說你,大方一點不好嗎?怎麽那麽上不得臺面?丢不丢人?”

可能确實是自己做錯了吧,是自己的表現沒有讓他們滿意。

所以許最只能低頭小聲說一句“對不起”。

他不喜歡跟不熟悉的人交流,也不喜歡站在別人的目光下被肆意打量。

他不知道這些事要怎麽跟紀因藍解釋,別說他組織不好語言,就算能說,紀因藍大概也沒有耐心聽這麽無聊的故事。

所以他只低着頭玩着手指,問:

“很奇怪吧。”

說完這四個字,他本以為紀因藍會附和,但短暫的空隙後,對面人回的卻是:

“這有什麽奇怪?我就是好奇問這麽一句。我愛吃變态辣還總有人不理解說我傻逼呢,別在乎別人,自己舒服就行了。”

聽清楚這話,許最愣了一下,連帶着糾纏的手指尖也一頓。

頓了頓,他又聽紀因藍補充道:

“不過這也得在不影響正常生活的前提下。不喜歡說話就不說,可你也不能總沉默着,又不是真小啞巴,該說的時候還是得說,該表達表達該拒絕拒絕,不然淨挨欺負了。”

紀因藍喝完一碗粥,抽了張紙擦擦嘴,拎着被子重新倒在了床上。

他有氣無力地擡擡手,聲音有些低:

“我真得睡會兒,嘬嘬,晚安。有事叫我。”

許最擡眸看着他,在原處靜靜地看了很久。

他輕輕抿起唇角:

“嗯,晚安。”

紀因藍這一覺睡得是真踏實。

夢裏好像有人時不時過來碰他的額頭,那人手指溫度有點涼,挨上了還挺舒服。

他昨晚确實熬了個大夜,算上車上那一個多小時,滿打滿算也沒睡夠四小時。

他也真不是作死,以前晚上就算只睡半小時,第二天也照樣精精神神鬧一天,跟着隊伍徒步十六公裏都不在話下。就這次不知道怎麽了,晚上還沒怎麽熬呢就渾身難受困得要死,現在往枕頭上一倒就不省人事,再一睜眼,外面天都黑了。

他也不是自然醒的,他是被別人推門進來的聲音吵醒的。

今天的晚餐是酒店做的大鍋飯,等學生們下山後統一時間一起就餐,紀因藍估計自己睡過了,正想拿手機翻翻周圍有沒有什麽外賣,就見許最拎着幾個飯盒走了進來。

“嚯,這不醒着嗎?”

他還聽見了丁逸逍的聲音:

“我說藍你真沒意思,跟兄弟說歇會兒就跟上來,結果自己歇到床上去了,一覺睡到大天黑啊你這是?”

紀因藍一噎,正想狡辯,許最卻先替他開了口。

“沒……”

許最走到他床邊,低頭一個個拆飯盒的蓋子:

“……是我走不動了,求他陪我回來。”

他把飯盒好好擺在櫃子上。

三葷一素,還有一碗米飯。

“你吃。”

“可以啊,這皇帝似的日子也是讓我們藍過上了,又幸福了藍。什麽時候翻牌子?我跟丁子随時準備侍寝。”

陸珏跟在他們身後晃了進來,笑着打趣道。

紀因藍沒話說,他沒占理。

他選擇沉默,他掰開筷子,看了眼許最帶回來的菜。

辣子雞、糖醋排骨、土豆牛肉、幹煸豆角。

“你們吃這麽好?”紀因藍一挑眉。

他以為這種地方的大鍋飯只有水煮青菜和酸辣土豆絲。

“呸,什麽啊,學校訂的菜淡出鳥了都。”

丁逸逍提起這個就來氣,掃一眼皇帝的菜品,又有點酸:

“這是人許最給你開的小竈,到後廚單點的,偷着樂吧你。”

紀因藍動作一頓。

他咬着筷子,挑眉看向了對面坐着的人。

“……”

許最看看他,又看看丁逸逍和陸珏。

最後,他指指桌上的飯盒:

“謝謝你陪我回來。”

“哎,阿最,下次有這種好事你別便宜了藍啊,你叫我,我陪你回來,随叫随到!我規格低,一葷一素就行!”

丁逸逍笑嘻嘻地坐到了紀因藍的床上,要了口排骨吃,邊從兜裏拿出手機給他翻相冊:

“哎你不知道,爬到山頂那成就感,絕了!我給你看我拍的照片,你沒去真是虧大了……”

紀因藍一邊吃飯,一邊看着丁逸逍翻照片。

山頂風景是挺不錯。

“這山高嗎?”他問。

“還行,沒閃姐說那麽誇張,正常速度四個多小時就上去了,我腿都不帶酸的,就是現在讓我再去跑個三千米都不在話下。”

丁逸逍拍着自己的胸脯吹牛逼。

陸珏在邊上沒繃住:

“那藍你真該看看他拄着登山杖在最後那段樓梯上哭爹喊娘的樣子,丢死人了。”

“還用看啊?想也想到了。”

紀因藍整頓飯都在聽陸珏和丁逸逍講他們在山上的趣事,講上山遇見的人和事,講山頂的風景,講誰又鬧了笑話,講丁逸逍給姜閃閃拍了女鬼照被她追出去三裏地,下山的時候差點滾着一路到底。

之後,他們推搡着回房間洗澡了,紀因藍自己收好餐盒丢出去,回來時,他看着還坐在原地的許最,擡手摸了摸鼻尖,道:

“謝謝啊。”

“嗯?”許最擡眼看向他。

“謝謝你給我帶飯,還帶兩次。”

“沒事。”

許最看他一覺睡醒臉色好多了,看着跟平時一樣有生氣,就也沒再多問。

頓了頓,他補充道:

“你陪我回來,應該的。”

“嘶,你……”

紀因藍原本想問,你是真累得走不動道了,還是就找個理由拎我回來睡覺?

他實在看不出來,畢竟許最這人說什麽話都是一種語氣一種表情,什麽時候都是那種冷冷清清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覺得可能兩樣都占,而且就算自己問出口,這家夥估計也不會老老實實答,所以就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只道:

“你看丁子拍的照片了嗎?那山挺好看的。”

聽見這話,許最擡眸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只應了聲“嗯”。

“有時間再來一趟吧,就算爬不動,坐纜車也得上到頂看看。啧,我下次也絕對不熬夜了。”

說着,紀因藍伸了個懶腰,從背包裏找出換洗的衣服:

“我去洗個澡。”

紀因藍喜歡在心裏跟自己較勁,一件事只要開始了就得做到最後,也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就像今天爬山,要不是許最說那話,那他肯定得咬着牙往上爬,至于爬到山頂的那位是紀因藍的身體還是屍體就不重要了,他只管上去。

現在自己明明計劃着出門爬山卻在房間裏睡了一天覺,雖然是自己身體的問題,但他想着還是覺得不得勁,尤其是在聽了丁逸逍和陸珏那麽多分享、看了那麽多照片之後,實在勾得人心癢癢。

啧,有時間真得再來一趟。

紀因藍在心裏嘆了口氣。

從浴室出來之後,紀因藍收拾着背包裏沒能用成的登山補給物資,邊想自己睡了一整天那麽即将到來的夜晚又該何去何從。

許最在旁邊低着頭看手機,他也沒在意。

房間裏安靜片刻,直到他聽見許最說:

“紀因藍。”

“嗯?”

紀因藍轉頭看了他一眼。

就見許最一雙冷清清的眼睛藏在有點長的發絲後面,認真地看着他:

“不下次了吧。”

“什麽?”

“還有一晚上的時間……”

“?”

“燕北山可以夜爬……”

“你想說什麽,說清楚?”

紀因藍沒聽懂他的意思。

他有點茫然地和許最對視片刻,這次許最沒像以往那樣很快就避開他的視線。

他的眸子很沉,像夜裏沉寂的湖,看不太真切。

“我……和我……”

他的聲音不大,語調淡淡,像是積攢了一些勇氣才告訴他:

“紀因藍,和我去看日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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