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怎麽哄?

第35章:怎麽哄?

天氣驟冷,雨季來臨。

柯雲爍趕到醫院時,差點兒跪倒在手術室外。

“爬書架時不小心摔下來的。”

“……就恰好腦袋着地。”

“到現在還沒脫離危險。”

上一次大家子人聚那麽齊的時候也是在醫院,那時候的柯海耀只是摔斷腿。

而這時間前後間隔,也不過幾周。

這也恰好印證了喬瑾年當時警醒柯雲爍的那句話。

——“他這次摔的是腿,下次摔的就不知道是哪裏了。”

柯雲爍視線模糊地越過人群,望向手裏提着公文包的喬瑾年,對方也正神情複雜地看着他。

他猩紅着雙眼,瞳孔擴張,像是在質問。

喬瑾年嘴唇抿緊,垂睫颔首,皆是歉意。

這份沉默被柯明彥的到來打破。

柯雲爍的注意力被吸引,他轉身看向來到醫院的一家三口。

柯明彥過于精致的一身裝扮,像是早已知道這既定的事實,顯得格格不入又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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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雲爍瞳孔怒意溢出,手指蜷起握緊拳頭,手背青筋虬結,連着手臂微微跳動。

從小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的柯明彥,他的一生仿佛為權利而生,将自己的親弟弟柯明風逼到國外以後,他唯一的擋路石就只剩下了同父異母的柯雲爍。即使柯雲爍放棄了股權的繼承,也無法讓他放下戒備去相信這個繼母之子會做出那麽大的退讓。

他和柯海耀做的這盤棋局,原本該好好收尾的,可柯雲爍這枚棋子似乎總是脫離軌跡。

因為父親的偏心。

柯雲爍大步走上前,再一次往柯明彥臉上砸了一拳。

柯明彥這次像是故意不閃躲,生生挨了這拳。

柯雲爍揪着他的衣領,不顧衆人阻撓,猛地将他按在醫院牆壁上。

“柯明彥,我做的退讓已經夠多了。”

“你還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二哥被你撥了多少髒水,替你挨了多少罵名,背了多少鍋,最後只能被爸丢在國外不聞不問。還有祁昭,左策,我母親,祁宋,還有多少人被你利用過,只是為了個興洲集團,明明遲早都是你的,為什麽要費勁心思做那麽多無用功,你眼裏就這麽容不下沙子?”

“你現在還想把我們的父親殺死嗎?!”

柯明彥漫不經心地擡起指腹,抹去嘴角的血漬,哼笑了一聲。

“小爍,你不知道。”

柯明彥攥着他的手腕,用力地從自己的衣領上扯開。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柯雲爍記憶中忽然浮現出他幼時的情景,在自己每日和母親在家宅花園玩樂的時候,他時不時地能瞧見落地窗內的一道身影。柯明彥總是遠遠地望着他們,用複雜、鄙夷甚至是嫉妒的眼神,偷偷地觀察着這對母子。然而每次和柯雲爍對視上時,柯明彥的眼神又變回虛僞的溫和友善。

怪他那時候太年幼,分不清虛實。

柯雲爍将柯明彥按倒在地,掄起拳頭又往他臉上落下幾拳,狠狠地發洩着這麽多年來的怒氣。

“柯明彥你真他媽活該這輩子孤身一人!”

才反應過來的衆人,走上前去将他們扯開。

“小爍,小爍!”

“冷靜點兒,你們的父親還在做手術……”

“拉開,把他們倆拉開!”

“……”

祁宋看着這熟悉的場景,停駐在遠處,默默地盯着混亂的勸架現場,不像從前那樣上前阻撓,也不再跟随着柯雲爍的身影。他下意識看了眼躲在林素荷身後的柯焉燃,小孩兒那雙清澈的眼睛裏溢出詫異與驚恐。

在孩子面前這樣幼稚取鬧,只能讓祁宋覺得,這個家沒有一個正常人。

祁宋陪柯雲爍離開醫院時,外面已經下過了一場暴雨。

回到海邊別墅後,柯雲爍整個人仍舊是神思恍惚的。

祁宋推開客廳門,阿姨見倆人回來,正要上前打招呼時卻見情況不太妙,便悄然轉身離開了客廳。

祁宋輕緩一口氣,轉過身對柯雲爍說:“如果累的話,先好好睡一覺吧。”

柯雲爍眉眼動了動,呆滞的目光轉向祁宋。

見柯雲爍沒有回應,祁宋索性放棄,轉身擡起步伐往客廳內走去。

柯雲爍突然從身後抱住了他。

雙手環過他的腰肢,将腦袋埋在他的肩窩,仿佛在此刻,祁宋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祁宋感受到自己的頸窩處有濕潤粘膩的液體滑落。他就這樣站在原地,由着柯雲爍抱着他哭泣。他沒有像以前那樣,擡起手撫摸對方,又或者是說些安慰的話語。

他很理解柯雲爍,在得知父親生病入院的時候,祁宋也曾大哭過。只是那時候他沒有依靠,只能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悶着口鼻哭,他那時候不敢哭得太大聲,只因不想讓年幼的祁昭察覺。

等柯雲爍哭夠,祁宋頸領處的衣裳已經被沾濕一片。

待柯雲爍回主卧睡下,祁宋替他掖了掖被子。

祁宋想起住在柯家的那幾年,柯海耀是很疼柯雲爍的。疼愛到什麽程度,是柯雲爍打翻顏料,将他的書房弄得一團糟,他也只是笑笑着讓人好好打掃一番,像無事發生那般繼續陪着柯雲爍和他母親在畫室裏談笑風生,疼愛到可以随時放下工作,回去陪他們母子的程度。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那時候的祁宋真的很羨慕。祁宋不知道的是,同樣将這些看在眼裏的也包括了柯明彥。柯明彥也羨慕,但更多的是嫉妒,怨怒。

柯海耀到底偏不偏心,他一個外人是看不清猜不透的。

祁宋轉身剛擡起步伐,手腕就被人鉗制住。

未等他反應過來,柯雲爍直接将他扯到了懷裏,迅速将他抱進被窩。祁宋一個沒站穩,就這麽輕而易舉被他環在了懷中。

祁宋聽到對方對他說:“別走。”

“不要走……”

柯雲爍收緊手臂力度,将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處,又喚了他一聲哥哥。

無論對方喚他多少次哥哥,祁宋每次都跟吃了糖似的開心、幸福。但此刻,他感受不到任何溫暖,苦澀的情緒一湧而上,只會讓他疲憊不堪。

“你能哄哄我嗎?”

過于卑微的語調,讓祁宋眼底掠過一絲驚詫。

祁宋從很久以前就羨慕柯雲爍,現在也是。他也想要自己在最脆弱的時候能有依靠,能抱着自己愛的人肆意哭泣。但他不可能是柯雲爍永遠的依靠,從知曉一切真相開始,無論多喜歡他,祁宋也不要跟這個家的人有過多的瓜葛了,其中也包括了柯雲爍。

最後祁宋只是沉默着,不回應,沒反應,也不掙紮。

半晌,祁宋開口反問:“怎麽哄?”

“拿什麽哄?”

柯雲爍目光刺痛,眉心下壓,他震驚地盯着祁宋毫無波動的側顏,眼睑泛紅,最後只是憤恨地阖眼,不再說話。

換做以前,祁宋只會将他抱得更緊。他不明白祁宋為什麽這段時間總是讓他不順心,總是說些他不愛聽的惹他生氣。他能理解祁宋的立場,但他覺得自己除了誤會祁宋半年多,便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了。從一開始喝得爛醉逃避,再到後來的冷暴力,都讓柯雲爍難以理解,他的祁宋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自此以後,柯雲爍每天都去醫院的ICU病房門口看望病危的柯海耀,一待就是一個上午,有時候會碰上喬瑾年,兩人聊個幾句就離開。他每次都警醒喬瑾年找多點兒人看着柯海耀,最終還是落得這個下場。柯雲爍忽然反應過來,他做的這些讓步好像并無多大作用。柯雲爍晚上回到家,就逼着祁宋陪他吃飯,晚上也要抱着他睡。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兩周,柯雲爍同往常一樣探望完柯海耀離去。在他踏入電梯,門合上的那一瞬,另一人從旁邊的電梯走出。

醫院各個角落閃爍着紅光的監控忽然熄滅。

柯明彥推開ICU病房門,輕聲走了進去。

他冷言掃視了一番渾身被插滿管的柯海耀,儀器的滴滴聲響持續不斷,他雙手抄兜,傾身向下,湊近到柯海耀耳邊。

“爸,既然都讓我替您做了壞人,就幹脆讓我做到底。”

他伸出手,捏着氧氣罩:“您當初說只要我一個孩子的,偏偏還生了小風。在小風出生以後,那根只懲罰我的木仗就被您燒了,還記得嗎?後來我媽死了,您娶了個沒名氣的畫家,生了個嬌生慣養,沒禮貌又任性的小兒子,遭人笑了那麽多年卻絲毫不介意,還想給她留股份,她離家出走了那麽多年,配嗎?不配吧您說是不是,小爍倒是可愛,他以為是我着急上位要害您,索性把股份讓出。你們看起來才像是親父子,我倒成壞人了不是。”

“對待繼承人就應該要嚴格些。”柯明彥目光嘲諷,卻又好似認同般地點着頭,“那既然如此。”

“您就繼續以好父親的形象,下去陪陪我母親吧。”

“我會用你教育我的方式,好好培養小燃的。”

柯明彥将氧氣罩拔起,失去供氧的病危老人面色蒼白。儀器上的數字驟降,心電圖逐漸變緩,直至化作一條平行線。

嘀——

柯雲爍停好車後,從副駕拿出一束新鮮的香槟玫瑰,目光透過別墅二層的落地窗,望向坐在陽臺前發愣的祁宋。

手機的震動聲再次将他的注意力轉走,柯雲爍點下屏幕綠色圓點,置放在耳邊。

“三少,柯老先生他……”

“斷氣了。”

變故來得如此之快,快到讓人沒來得及消化,就得立刻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

祁宋垂眼看向庭院,站在車前的柯雲爍。他懷裏的玫瑰連同着耳邊的手機,一齊跌落。

還沾着水珠的玫瑰摔在地上,幾片花瓣從中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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