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山中的雪下了一夜，地上積了厚厚一層，一直到淩晨時才漸漸停歇下來，營地朦胧的曙色被積雪映照出一片銀白的淡光。
因為要準備看日照金山，所以大家醒的都很早，天還沒亮就能聽到帳篷外窸窸窣窣，不斷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
帳篷裏，睡袋柔軟而溫暖，還陷在夢裏的黎洋睡得很香，幹脆把臉也埋進去，只是沒幾分鐘就被人像拔蘿蔔一樣拔了出來。
沈聿白蹲在睡袋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聲音很輕，很矛盾地既想叫醒他又怕吵醒他。
“黎小羊，起床了。”
黎洋還沒睡醒，被拉着坐起來兩秒又像融化掉的冰淇淋一樣倒下去，迷迷糊糊靠在沈聿白身上。
聞着熟悉的味道，黎小羊睡得很安心。
只是好像忘了點什麽，身邊這人是誰來着……？
在睡意中掙紮着思考了兩秒，黎洋一下子睜開眼，終于想起了自己這是在做什麽。
他擡眼，剛好對上沈聿白垂眸看他的目光，頭腦空白了一瞬。
“沈、沈哥！”
頂着一頭亂毛的黎洋立刻睜大眼睛坐直，徹底清醒了。
沈聿白忍不住笑了一聲，有心想逗黎小羊兩句，但又怕他不好意思，最後還是沒說什麽，只是把衣服塞給他，又順手揉了把他的頭發，“起床，準備吃早飯去。”
“好，好。”
黎洋連忙點點頭，他揉了把發燙的臉準備穿衣服，可拿起衣服往身上穿時忽然發現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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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幾件比較貼身的衣服摸起來都是暖烘烘的，布料內外都傳來熨帖的熱意，可這衣服明明在床邊放了一晚上，本應該是冰涼的。
黎洋遲疑片刻，他慢半拍地去看沈聿白，卻見那人正背對着他，手裏拎着他的沖鋒衣外套站在小暖爐邊烤。
帳篷裏的小暖爐只有很小一個，又沒有衣架之類的東西，要很有耐心地在那裏站上半天才能暖熱一件衣服，而黎洋手裏暖熱的衣服又不止一件……
橙紅色的光暈讓沈聿白的身形輪廓變得模糊而溫暖，黎洋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瞬間也被烤得暖烘烘，像遇到熱空氣的羽毛一遍，輕飄飄地升高起來。
他望向沈聿白的背影，心中最深的角落一片酸軟。
“謝謝沈哥幫我烤衣服。”
沈聿白沒回頭，随意“嗯”了一聲，可唇角卻彎起來。
他繼續為黎洋烤着那件沖鋒衣，“帳篷裏不暖和，快穿衣服吧。”
黎洋收拾好後，營地裏的大部分人都已經出來活動了。
他拉開帳篷出去，雪地裏淩冽的風撲面而來，一瞬間把他最後一點睡意也趕跑。
天還沒完全亮起來，只有遠處群山盡頭的天際線泛了一片魚肚白。
幸運的是今早沒有霧，空氣幹燥而冷冽，周圍并不算太暗，積雪的光給整個世界都加上了一層冷光色調。
幾位嘉賓都已經整裝待發，李導和瑪洛在一邊聊了半天，規劃好了因為這場雪而産生了小小變動的新路線。
“各位嘉賓。”
李導站在篝火邊朝大家揮了揮手，揚聲開始公布今天的新計劃：“距離日出還有多半個小時，南邊有一片更高也更開闊的山地，那裏直面南迦巴瓦峰，能夠最好地觀測日照金山。”
“咱們目前的任務就是，在日出之前趕到那片山地，大家有沒有信心！”
“當然有！”
幾個嘉賓擊了個掌，大家狀态都很好，興致勃勃準備進行一大早的徒步。
地上的雪積了一晚上，差不多能到人小腿的一半，新雪松軟，表面還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殼，人踩下去，先是能聽到一聲清脆的冰裂聲，再就能看到雪地上陷進去一個深深的腳印，厚厚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響。
山地本就崎岖，再加上積雪，路況不明，盡管熟悉道路的瑪洛給大家選了一條最安全保守的路，但為了防止跌倒之類的意外，衆人還是都選擇幾個人互相拉着手湊在一起走。
走在最前面跟着向導的岳言和鐘宜就緊緊挽着對方的胳膊，互相倚靠着。
沈黎兩人小組就跟她們後面，黎洋原本也想像鐘宜岳言他們一樣，挽着沈聿白的小臂，但還沒伸手，他的手腕就被一只溫熱的手掌攥住。
沈聿白幹脆利落地握住了他的手，塞進了自己的外套衣兜裏。
瑪洛所說的那片開闊的山地并不算遠，繞過附近一個小山丘的背陽面就能到，原本只需要十幾分鐘，只是因為有雪才相對走得慢了一點。
大家步行在山的陰影裏，不停歇的風帶着細小的冰雪顆粒，吹在人臉上又冰又痛，大家只好都深深低着頭冒風馳行，全然不知遠處的天色已經漸漸明亮起來。
在走出背陽山影的前一刻，雪地上劃出了一條清晰的分界線，一半是明亮，一半是黑暗。
跟在瑪洛身邊，走在最前面的鐘宜和岳言那裏傳出了一聲驚呼。
黎洋仍保持着低着頭避風的姿勢，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只感覺到沈聿白忽然放開了他的手。
下一秒，沈聿白的胳膊攬住了他的肩，手托着他的下巴，稍稍用力讓他擡頭。
“黎洋，看。”
不明所以的黎洋順着他的力道把臉擡起，而後渾身一震，呼吸停滞，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太不可思議，黎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
周遭一片明亮，群山壯闊，積雪耀眼，而天空的巨大光暈之中，閃耀着五個太陽。
天穹被這些太陽映照出一片晃眼的白金色，最中間的太陽最明亮也最大，環繞着一個巨大的彩虹光環，而周圍纖薄的雲層也折射出绮麗的光暈，連接着其他日影。
遠處的南迦巴瓦峰磅礴巍峨，雪線之上在日光照耀下，閃着光的積雪化作燃燒的火焰，山峰被鍍了金身，熊熊燃燒成完全的金紅色。
自然的神性在這一刻展露無遺，一切都好似夢境中的景象。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
大家零零散散地站在山地上，屏氣凝神，愣愣仰頭注視着這仿佛神跡的所在，根本移不開目光。
而沈聿白和黎洋卻都不約而同地轉頭，下意識地去追尋對方的眼睛。
巍峨金頂雪山前，磅礴幻日之下，他們安靜對視，心口沸騰。
——世間的所有奇景，第一時間與你分享，才是心裏的完美。
“這……”
許久，衆人才從震撼中反應過來，開始拿手機拍照，小聲讨論着，似乎聲音高一點就會把這如同夢境的景色震碎。
黎小羊同學揉了揉眼睛，盯着那五個太陽看了又看，還是忍不住驚嘆：
“我這是還沒睡醒嗎？”
旁邊的鐘宜表示贊同地點點頭，“我也這麽懷疑。”
她提議，“要不我掐你一下？”
行動力極強的鐘宜說着就伸手朝着黎洋的臉蛋掐去，黎小羊的臉頰有點嬰兒肥，看起來手感極好，平時鐘宜看沈老師捏就很手癢，總想也試一下，這次總算是找到機會了。
只是她的手還沒碰到，黎洋和她中間就站過來個沈聿白。
鐘宜：……？
沈聿白狀似無意但非常精準地隔開了鐘宜的手，他拍了拍黎洋的腦袋頂，“不是做夢，這個叫幻日，周紹在那邊科普。”
“走吧，去聽聽。”
黎洋乖乖點頭，又想起來還有個人，他轉身朝鐘宜招了招手，“走啊，去聽周紹怎麽說的。”
鐘宜站在原地不動，雙手抱胸看着他們倆。
“呵呵。”
她別有深意地看了沈老師一眼，“你們倆先去吧，我和岳言葉天澤一塊走就可、以、了。”
“……這是種很罕見的大氣光學現象，要在氣溫、空氣濕度、太陽角度等許多條件都滿足的情況下才可能發生。”
來聽科普的黎洋和沈聿白圍在周紹身邊，聽他感嘆道，“所以我們很幸運。”
“剛好今天的溫度夠低，高空凝結了大量的微小六角形冰晶體，這些冰晶體整齊地垂直排列在空中，當太陽光的折射角度到達二十二度時，透過冰晶體，就會有三個太陽被投射在天幕之上，形成二十二度幻日。”
周紹說着，眯着眼睛擡頭去看，“而我們今天見到的則是比二十二度幻日更稀有的四十四度幻日，通過光線折射，五個太陽齊聚于一條水平線之上，太幸運了，太壯觀了……”
山風将沖鋒衣的硬面料吹得嘩嘩作響，大家一同擡頭望向即将消逝的幻日。
绮麗的光暈之下，沈聿白和黎洋不約而同地萌生出同一個想法——
看到這樣的景色時，能在彼此身邊才是最幸運的事。
眼前的山海中有眼前的心上人。
這才算是，不枉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