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得苦中苦
第05章 第 5 章 吃得苦中苦
1.5吃得苦中苦——那就有吃不完的苦
蕭燧打了個哈欠,之前還神采奕奕的臉上露出刻意隐藏住的疲倦。
他懶洋洋地擺手,靠在樹冠上對姜南風豎起拇指:“好一招禍水東引,玉鶴公子好本事。”
姜南風仰頭:“此話怎講?”
蕭燧:“你不就是利用我父王的色心,故意把人趕走,讓他別利用你來打開鳳栖殿大門去見周後麽?真當我看不懂。”
“看破不說破是種美德。”姜南風提醒。
姜南風不喜歡被人揭穿心思,直接轉移話題:“二殿下怎麽爬到樹頂上去了。下來,不要驚擾了我母親。”
“這才多高,城牆我都能徒手爬上去。”蕭燧從樹冠跳到院牆再順着滑落到姜南風面前,動作輕盈迅捷,竟然沒發出任何聲響。
姜南風心想,一點聲音都沒有,難怪他能爬上樹不被發現。
不過,這種偷窺的風氣不能長,否則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過來把他母親當個熱鬧瞧。
姜南風故意沉下臉,瞪着蕭燧。
蕭燧趕緊舉起雙手:“行了,你別瞪我,我就好奇。父王對周後念念不忘,以致于他始終冷待我母親,我就想看一眼而已。”
掌權的是夏王不是蕭燧,姜南風對蕭燧說話不用收着。
他直白點出他家庭關系的核心:“夏王若真有心,前朝末帝搶我母親入宮時,他就該帶兵攻入洛陽,而不是積蓄力量到天下大勢明朗,才帶着‘為民請命’的旗號出兵。不論他對令堂說過什麽,都是用我母親做擋箭牌罷了。”
蕭燧聽得皺眉:“姜南風,剛見面時你說話可沒這麽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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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沖出姜南風眼眸,将因為冷淡而充滿距離感的美貌瞬間拉進到了眼前。光照在姜南風臉上,美得如夢似幻,蕭燧腦子懵了好一會才重新轉動。
姜南風低笑:“此一時,彼一時。确定夏王不想殺我,我就情不自禁放縱起來了。”
蕭燧驚呼:“姜南風,你是在記仇!我就進景春殿的時候在你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想吓唬吓唬你而已,連皮都沒破。你至于說難聽的話說來刺我麽。”
姜南風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是啊,我是記仇。而且,我還有更難聽的沒說呢,二殿下想不想聽?”
有了人氣,姜南風出衆的相貌不再像木雕泥塑了。
明知道姜南風是故意氣自己,但蕭燧還是在心裏承認,對着好看的人,他确實比以往脾氣更好了。
蕭燧索性攤開雙手破罐子破摔:“那你說,我倒想聽聽你還能把話說的多難聽。”
“好,二殿下聽清楚了。”姜南風上前一步,貼在蕭燧耳畔低語,“夏王未有正妻便四處搜羅與我母親面貌相似的女子充做姬妾,甚至與她們接連生下幾個兒女。你母親劉氏,遼東著姓,封地、士兵、銀礦和武器樣樣不缺,她不想着随便找個人去父留子,守住家業,反而把全部身家都充作陪嫁打包給了夏王,自己投身後院,與人争奪一個濫情男人的寵愛。夏王妃選王的本領比天下會‘相人’的名士還厲害。”
這世間最難聽的話,就是揭人短處。
句句真實,句句紮心。
夏王妃和周薇不同,從沒有人強迫她,是她自己一步步把自己送入虎口的,也讓夏王妃看起來分外愚蠢和……活該。
蕭燧勃然大怒,一把将姜南風推到宮牆上,伸手捏住他的脖子。
“你自己要聽的,現在生氣了?”姜南風明知故問。
蕭燧聲音嘶嘶的,好像是從喉嚨中艱難擠壓出來的:“年初的時候,母親留書自缢了,紙上寫‘悔做蕭家婦’。這次不與你計較,以後不準再提起我母親。”他丢開姜南風衣領,轉身離開。
蕭燧步子邁得很大,步伐淩亂,一身銀甲叮當作響,與跳下樹幹時的靈巧截然不同,姿态狼狽不堪。
姜南風眼中愧色一閃而過。
死者為大,若知道這番變故,他确實不該對蕭燧提及夏王妃的事情。
不過,比起對其他人的軟弱情緒,姜南風反而從蕭燧一句話裏品出了更讓人膽寒的事情。
姜南風:“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夏軍與魏軍決戰大勝利,鎖定勝局。
照理說,夏王妃那時候應該開開心心地等待夏王問鼎天下,自己做皇後,可她卻選擇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是什麽讓在甘願後院蹉跎一生的女人再無法欺騙自己,徹底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夏王妃至少還有個名揚天下的好兒子啊,難道連蕭燧都無法成為她的精神支柱嗎?
姜南風一寸寸擡起頭,看到鳳栖殿門口高懸的匾額,“鳳栖殿”三個金字流光閃耀。
鳳栖殿,皇後居所。
夏王破城後,連老對手都顧不上,急着趕來的地方。
住着他姜南風的母親,世人皆知的妖後,周慧。
姜南風眯起眼睛,緩慢說出他猜到的真相:“……夏王妃知道了,知道夏王不會把後位留給她。”
可天下誰人不知夏王妃當初的“壯舉”。
若她不能住進鳳栖殿,便從天底下最會“相王”的投資者變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連她引以為傲的兒子也會從“嫡子”變成“棄子”。
當賭上財富、愛情、尊嚴和後代的女人所有都失去了。
她還能如何?
只有早早死了,才能保住唯一的身份,讓蕭燧仍舊是夏王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順。
不論夏王是不是喜歡蕭燧,大義都會站在蕭燧這一邊。
姜南風擡起手,摸了摸自己曾被冰冷長戟碰觸過的脖頸,忽然笑了。
“難怪……”
景春殿初見,蕭燧給他下馬威的時候,姜南風還以為是蕭燧小心眼,因為圍城三月才攻下洛陽城而記恨他,原來是因為橫亘着夏王妃這條性命。心懷戾氣,卻只是吓唬吓唬,沒有做出一丁點的實質傷害,蕭燧此舉和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有什麽區別。
原來天下被傳揚名望的人裏,真有名副其實的。
只可惜,越是重情重義的人,越會被情誼所束縛和傷害。一面是手握大權、崇敬多年的父親,一面是被逼死的母親,蕭燧根本無法對夏王舉起武器。
不,夏王甚至都不可能知道蕭燧內心經受多慘烈的折磨。
生在蕭家那麽複雜的環境,蕭燧居然長成了一個心懷坦蕩的少年英雄。
歹竹出好筍了,稀奇。
姜南風自知,若兩人易地而處,他會在破城第一時間殺掉“姜南風”,讓夏王和他愛慕的女人之間生出血海深仇,徹底毀了夏王多年的貪心妄想。
“可惜,心慈手軟是沒好結果的。”姜南風搖頭。
蕭燧再如何少年英雄,也翻不出夏王的五指山了。
姜南風替蕭燧惋惜一番,迅速把這些無關緊要的思緒放下,轉而考慮起真正會影響到他和母親處境的正事。
夏王妃對夏王傾盡所有,夏王待她尚且如此無情;那麽,一旦夏王得到母親,圓了夙願,夏王緊接着就會回憶起這麽多年的不如意,只怕到時候母親在夏王的後宮裏會比在魏王的後宮處境更加艱難。
離宮計劃必須加快了。
天下抵定,對他們母子來說卻未必是好事。
姜南風收拾好臉上的表情,在鳳栖殿大門上連着敲了四下,停頓片刻再敲三下,一直毫無聲息的大門終于緩緩拉開。
姜南風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朱紅色大門後。
上陽宮。
夏王騎在馬上,一路疾馳沖進大殿,翻下馬背往殿內沖。
扶桑殿內,魏王雙目圓睜。一柄長劍當胸穿過魏王胸膛。
魏王雙手扶着這柄将他釘在龍椅的椅背上的長劍,早已氣絕身亡。
“別死啊,你把休書寫了再死,你現在不能死!”夏王不死心地搖晃起魏王的屍體。
魏王屍體晃了晃,直挺挺地栽到地下。
郭恕從側殿走過來,腳踩着魏王屍體拔出佩劍,用龍袍擦掉幹涸的血漬,長劍入鞘。
“罪臣弑君,請夏王降罪。”郭恕單膝跪在夏王面前,舉高這柄弑君的劍。
夏王嘴角抽了抽。
魏王不死,夏王不但要找一群大儒細數魏王罪行,還得擔心有人放跑魏王,留下後患。現在郭恕把人殺了,對夏王百利而無一害,他能對郭恕治罪?
可魏王死了,周薇又要加三年夫孝。
郭恕真會耽誤他的事情!
夏王心中罵聲震天,但面上只能撐起笑臉,分外和氣地開口:“快起來,你殺首惡,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