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流言蜚語
第32章 流言蜚語
第32章
父母訓斥兒女時候, 關系親近的長輩會怎麽做?
先拉住暴怒的父母,以免他們傷害孩子;再給孩子使眼色,讓孩子給父母服個軟。之後, 說客相互批評一通,再說說父母和孩子分別的好處,事情就算過去了。
夏王訓斥懷思公主的話剛喊出來, 燕回就向夏王走去, 準備扮演和事佬的角色。
可姜南風比他更快。
姜南風放下按住傷口的手,轉身向夏王走了幾步,直接伸手按住夏王急趨的身體, “大王息怒, 只是一點小矛盾罷了。”
姜南風擡起另一條手臂, 對懷思公主招手,息事寧人地說:“殿下給大王道個歉。大王海量, 定不與殿下計較潛入小書房偷聽國政的事情。”
懷思公主一把打開姜南風的手掌:“用不着你在這裏裝好人, 父王本來就不會同我計較。”
“嘶。”姜南風又輕輕吸了一口氣,臉上痛楚的痕跡一閃而過。
他放下手臂, 将手背到身後。
夏王與姜南風面對面, 把他臉上疼痛神情變化看得清清楚楚,視線黏在姜南風左腮邊兩道流血的傷口上,只覺得心裏怒火一層層翻湧而上。
“你別替她找補, 手拿來我看看!”夏王抽空瞪了女兒一眼, 伸手去拉姜南風的手。
姜南風又後退一步,擠出笑容:“大王,玉鶴無礙。”
“什麽有礙無礙的。”夏王邊說邊扯過姜南風的手, 看着手背上的一片紅,徹底□□臉, 他沉聲訓斥:“懷思,你母親就是這麽教你的?你傷人了,給玉鶴道歉!”
“他故意拿您壓我,我才不向他道歉!”懷思公主紅着眼眶,“我以前做什麽您都不會怪我的!現在他在你身邊,他是周慧的兒子,他更像周慧,父王你就吼我了!父王你偏心!我和母親在你心裏不如周慧就算了,難道還比不上周慧和其他男人生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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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思公主吼完,不顧場面地嚎啕大哭。
燕回站在一邊,情不自禁以袖掩面,心道:完了。
許多事情不在于說出口的內容對與錯,而是當戳破隐藏于冰面露出真實,事情就會變得無可挽回。
蕭焰和蕭懷思的母親周淑佳是周慧的堂妹。
說是“堂妹”,但親屬關系已經相隔五代以上,連住處都不在同一州內。
但血緣實在太奇妙了。
即便周淑佳和周慧的成長毫不相幹,兩人的五官卻有五成相似。
天下大亂時早已破落的周淑佳被父母帶着逃難進入夏王管理的城池,某些角度與周慧相似的模樣被夏王一眼相中,納入後宅。
可相似的五官如果沒有都在正确的位置,并不能帶來同樣驚豔的容貌。
周慧是豔冠群芳的天下第一美人,周淑佳卻只能勉強算一位清秀佳人。
戰亂年代能夠庇護一方安定、對百姓和善的大王已經是萬中選一的英雄。作為英雄,夏王愛慕天下第一美人是美談,完全不必遮掩。
夏王對周慧的愛慕天下皆知,周淑佳當然也很清楚自己得到夏王寵愛的根源。
這些年來為了維持在後院的寵愛,周淑佳盡心扮演着夏王想象中“周慧”的模樣,一颦一笑盡心揣摩,還将這身本領傳給了一雙兒女,以保證他們在夏王衆多子女中的能夠獲取足夠的重視。
周淑佳的做法這些年無疑是有效的,但當夏王來到洛陽卻從來無法敲開鳳栖宮大門之後,夏王過去對于“周慧”的全部幻想都碎裂成片,被真正的周慧重塑了。
夏王終于清醒地認識到,周慧不會為了權位屈從于占有洛陽城的男人;那麽如果當初流落于災民中的人是周慧,她也不會為了一口飽飯,委身于年齡足夠給自己做父親的男人做沒名沒份的妾室。
假的真不了。
幻想破滅的夏王自然而然對周淑佳失去了興趣。
年老色衰恩愛馳。
母親都已經在夏王面前失寵,周淑佳的兒女又能在夏王面前剩下多少臉面?
當周慧的親兒子以森*晚*整*理無比出衆的相貌帶着過分優越的頭腦出現在夏王面前之後,夏王才會連姜南風那糟糕的名聲都顧不上,非要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把姜南風從“毫無關系的人”變成他的“半子”。
懷思公主以為自己吵嚷出姜南風與夏王沒有血緣關系,會讓夏王站在自己這一邊;可現實卻等于她反複提醒夏王,他錯過了一個好女人,也失去了得到一個優秀後代的可能,這簡直是戳到了沒有優秀繼承人的夏王的肺管子!
父子之間争執是最不懂界限的,懷思公主不管不顧叫破夏王心思,夏王也忘了給彼此留下臉面,反唇相譏:“你們兄妹還想和玉鶴比?瞅瞅你們兄妹倆都做什麽了?一個進了洛陽城就開始在各個高門亂竄,一個大肆收納美色入門。”
夏王忽然口吐誅心之語:“如此看來,以其母而觀其子,我當初眼光太好了!”
依附他人而生的弊端在這時候徹底顯現出來了。
懷思公主被夏王罵得幾乎站不穩身體,卻只能跺跺腳,哭着喊上一句“我讨厭死父王了!”哭着跑開。
正主都離開了,随扈們只能跟着離開。
懷思公主新收的随扈們低下頭,匆匆跟着轉頭,準備追着懷思公主一起離開。
夏王擡手指向他們:“你們別走。你們都是哪家的?”
腦子再不好的人也知道懷思公主和夏王剛發生争執,夏王現在詢問他們的身份,不會是因為看中他們才學能力才搭話的。
一群随扈都低着頭,像害怕的鹌鹑似的擠在一起不敢吭聲,生怕成了出頭的椽子。
夏王也沒指望他們回答,把在女兒身上憋出來的邪火噴在這群随扈身上:“懷思尚未出宮建府嫁人,她現在住在後宮,你們一群大小夥子和她住在一塊不合适——人呢?來人,把人都送去淨身。”
“唰”的一下,夏王面前站着的各色美男随扈全都矮了半截,跪在地上求饒:“大王饒命啊。”
“大王,我出身張家。”
“我是水北王家的。”
“我是西河崔家的。”
剛剛還像鋸嘴葫蘆似的随扈們一下子都急着表明身份了。
夏王垂眸看着跪在地上這群人,眼神鄙薄。
他心裏清楚,能被送來給懷思公主做名為随扈、實則男寵的這群,雖然出身高門,卻都是血緣疏遠的旁支或是空有一張好臉卻沒本事的庶出子弟,就算真把他們閹了,只要給各家些許賠禮就足夠了。
夏王決定殺雞儆猴。
宮中真正的禁衛趕來,看着夏王,等待他最後的決定。
夏王依舊沉着臉:“沒聽見嗎?既然是自願進宮的,那就都送去淨身。”
“草民不是自願的!”有自覺聰慧的随扈當場改口。
夏王眯起眼睛:“不願意淨身?那你進宮就是□□後宮了,殺了把頭送回家裏,讓他們知道好歹。”
“大王,大王饒命!”随扈吓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拼命磕頭想換回一線生機。
姜南風這時才上前,他神色厭倦地将人一腳踢開,用血痕已經凝固的側臉對着夏王說:“大王馬上要辦登基大典了,見血不吉利,不如讨個好彩頭,讓這些人家裏把人贖出去,錢財就當是給大王修繕宮廷的賀禮。”
他像是怕夏王不明白為什麽要修繕宮廷,特意提醒:“上陽宮原本天子駕臨陪都時候暫住的,設施不足。大王常住上陽宮,遲早要擴建。這錢不能讓百姓出。”
剛剛安定的朝廷是不能大量收取苛捐雜稅的,否則會失去民心。
皇宮無論如何都要擴建,不能從百姓手裏撈錢,就得對有錢的高門富戶下手。
原本還要花費精力找借口讓他們出錢想,既然現在高門把機會送到夏王面前了,不用的才是傻子。
姜南風的提議又一次消解了夏王的痛處。
夏王依舊抹不開面子。
姜南風看着他的臉色,對禁衛提醒:“禦前失儀,杖十。”
一群沒用的家夥,十廷杖下去,足夠要他們半條命了。
禁衛看向夏王,夏王點頭。
随扈被禁衛們拖下去,噼裏啪啦的打板子聲音之後,随扈們被內侍拖死狗似的拽上車,帶着要錢的口谕離宮。
夏王深深嘆口氣,招呼燕回和姜南風:“走吧,跟我一塊回去——去宣太醫過來,給姜候看臉。”
一場意外,讓姜南風在同一天之內第二次坐回小書房的座椅之中。
太醫匆匆趕來,為姜南風上藥再離去。
徹底安靜下來之後,姜南風主動跪下認錯:“今日與殿下沖突是臣之錯,臣提及殿下過失是強詞奪理,臣不該沒得到大王準許就在上陽宮中肆意走動。”
夏王好奇地打量着姜南風問:“西北角住的都是內侍和宮女,你去見的誰?”
姜南風面露難色,沉默許久才輕聲回答:“臣去見的是前朝末帝生母,靈峰夫人。”
“誰?!”夏王驚得從座位中站起。
“靈峰夫人,臣說的正是她。”
末帝出生頗具傳奇色彩,先帝後宮三千,偏偏不管多少後妃有孕,能活着生下來的都是女孩。最後,先帝找到國師一通蔔筮,按照卦象當起登徒子,跑去蹲到上陽宮溫泉的泉眼旁邊等着宮女們洗澡時衣衫盡退,偷偷觀察誰有一對飽滿胸脯。
當晚只有一個小宮女不是平胸,被大喜過望的先帝抓起來臨幸後才發現,她竟然患有癡傻之症!
先帝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能給他生下繼承人的是個傻子,丢開小宮女不管,沒想到十個月之後瓜熟蒂落,小宮女竟然真的一舉得男。
從此末帝被抱給了正宮皇後撫養,而小宮女被先帝封了個充滿羞辱意味的靈峰夫人,在後宮自生自滅,連長大的末帝都以親娘為恥,不肯給她一個尊位和妥善的照料。
事情太讓人吃驚了,夏王竟然不敢相信:“她怎麽可能還在世?這麽多人攻占洛陽,居然沒人逼她自盡?”
姜南風搖搖頭:“她聽不懂逼迫的話,他們又嫌棄殺她丢人,後來就被挪到西北角與宮奴同住了。”
夏王心裏生出幾分疑惑:“這些年都是你照顧她的?”
姜南風實話實說:“靈峰夫人雖癡傻卻總惦記着我,見我出現就乖乖吃喝,不吵不鬧。末帝既嫌棄生母的存在給他丢人,又嫌棄我活在世上讓他不快,就把我丢去靈峰夫人所住的宮殿了。”
末帝想讓一老一小一塊死了,沒想到相互扶持,倒都好好活下來了。
事情既然到這一步已經瞞不住了,姜南風索性大膽提要求:“夫人在我年幼時保我平安,我想為靈峰夫人養老送終。請大王恩準。”
“不行,她不能出宮。”夏王斷然拒絕。
他猛地看回姜南風臉上,慢慢眯起眼睛尋找姜南風與末帝相似的痕跡。
過去喧嚣于塵上的流言再次浮現在夏王腦海中——“姜南風是前朝末帝的親兒子”。
這會不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