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手擡高一點，”

“對”

“彎腰，堅持住，”

彭意的聲音在整個空蕩又安靜的禮堂內輕輕響起，柔和卻有力，

聞聲過去，一秒便能讓人知道年齡并不大。

她才二十歲，是師大的大二學生，此次前來也是受了好友所托，教幾個高中的小姑娘跳民族舞，

為了還有一個多月就要來臨的六中百年校慶。

在她後方的趙惠玥，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拍拍手：“好了好了，今天就到這裏，你們去上晚自習吧。”

距離七點整還有十五分鐘，正好夠她們從這兒跑到教學樓。

一經批準，舞臺上的幾個姑娘立馬松軟下了身體，揉肩搭背，叽叽喳喳，

“學姐，你哪兒找來的'老師'呀，看着沒脾氣，教起舞來一點都不含糊，比陳老師還厲害。”

“是啊是啊，我腿都麻了。”

“姐姐，下次能讓我們歇歇嘛，我們又不是專業跳舞的”

趙惠玥平日跟她們扯皮慣了，這群小姑娘都不怕她。

“這不行，陳老師找我幫忙，如果一個月後拿不出成果那不是打我自己臉？”

“那你就忍心看我們這樣子去上晚自習？”

“行了，別耍嘴皮子了。”她搖了搖手機，“還有13分鐘，你們确定換好衣服還來得及趕到班裏？”

這下才有人回了神：“啊，完蛋，今天我們班老周看晚自習！”

“.”

趙惠玥是這所學校前年畢業的學生，因為正趕上六中的百年校慶，學校裏的舞蹈老師忙不過來，就拜托她在自己學校找個專業的同學過來幫忙。

這活就自然而然落在了和她玩得甚好的彭意身上。

送走了學生，趙惠玥走到好友面前，“阿意，走，跟我去陳老師家吃飯去。”

此時的彭意正彎腰收拾東西，聽到頭都沒回，笑着婉拒道：“別了吧，也沒幫上什麽忙，去打擾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聲音聽起來依舊柔柔的。

彭意是趙惠玥在一次朋友的生日聚會上認識的。

其實早就聽說過她的大名，因為人長得漂亮，身材高挑，在學校裏追求者衆多，一來二往認識她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去吧，陳老師讓我一定把你帶到，你不去我怎麽交代？”趙惠玥拉着她的手臂，淡淡地懇求道。

跟彭意相處久了，就會知道她有一個最大的特點，

那就是吃軟不吃硬。

果真，猶豫片刻，彭意點頭：“那好，你等我一下，我給孫若打個電話。”

“就這麽說定了。”趙惠玥露出一副得逞的表情。

通知了孫若，拿好包，她們就走出了禮堂，從外面的走廊直通向六中的西門，往陳老師家去。

路上還有幾個在鈴聲中奔跑的男學生，帶着一身汗漬，從她們身邊經過時，悄悄地多看了彭意一眼，

趙惠玥在一旁心領神會，推推她胳膊，調侃說：“你不是年前分手了？怎麽還不找男朋友？”

在她眼裏，漂亮的女人空窗期超過八個月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彭意笑笑沒說話，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又或者說是不想談及。看出什麽，趙惠玥很有眼色地避開，不再開口。

去陳老師家的路并不長，10多分鐘就到了，

六中給專門從外地來的老師買下了就近小區的一大片住房樓，以供生活，陳爽和丈夫就住在這一片。

她們到的時候，按了門鈴，一會兒，陳爽就給開了門。

這是陳爽頭次見到彭意，盡管漂亮的女人很多，她還是在第一眼望過去時，輕微閃了神。

反應過來，才自知失态，側身迎着她們進門：“來來來，快進來，剛接完孩子，還沒來得及收拾，家裏有些亂，小彭，你別介意。”

彭意趕緊回，“沒有的事。”

語氣客氣又拘謹

而趙惠玥則顯得親密了許多，像是常來，一進門，就探頭問，“丁丁呢？”

“在房間裏看動畫片呢。”陳老師提到女兒露出慈愛的笑，“別管她了，快坐，我還有一兩個菜就好了。”

在彭意來之前，關于陳爽的事情，她聽趙惠玥提起過一些。

夫妻倆來自西北地區的一個小地方，為了生活，離開家鄉，到這兒教學，本就在工作和家庭之間難以平衡，近些天丈夫又跟着學校的領導去外地考察學習，孩子就更沒人照顧了。

加上丁漾因為初到陌生的地方，一直适應不過來，時刻黏着母親，陳爽只能找一個幫手，才不至于耽誤學校的工作。

“姐姐！”

就在她們剛走進門的時候，丁漾從房裏跑了出來，大聲地叫了一句，可在看見旁邊的的彭意時剎住了腳步，往後縮了縮。

似乎有些怕陌生人。

丁漾不像陳老師，單眼皮，皮膚也稍顯黑，卻也有這個年紀孩子的可愛與讨喜。

彭意從小就喜歡小孩兒，所以耐心十足，她彎下身，在丁漾慢慢走過來的時候，摸摸她的頭：“你好。”

“你是玥姐姐的朋友？”小姑娘仍有些膽怯，擡着頭問。

彭意：“對。”

“你長得好漂亮。”

面對一個孩子的表揚，她不知該怎麽回，所幸陳爽正從廚房裏出來，插了話。

她虎着臉教訓道：“什麽你不你的，沒大沒小，叫姐姐。“

彭意見孩子有些委屈，趕緊勸：“沒事的，陳老師。”

旁邊趙惠玥又補上：“就是，人小姑娘這話比十個姐姐還中聽，是不是啊，大美女？”

趙惠玥朝着彭意擠眉弄眼。

“好了好了，別說了，快坐下來吃吧，等會兒還要去學校。”陳老師打斷她的話。

學校對這次校慶活動特別重視，為了能讓節目達到預期的效果，特地犧牲了參加表演項目學生的晚自習，第二節課一律用來排練。

吃完了飯，彭意和趙惠玥跟着陳老師又趕回了學校。

時間有點晚，陳爽原準備将孩子放在隔壁的倪老師家。他妻子是小學老師，工作量輕，也有個跟丁漾差不多年歲的小姑娘，正好方便照顧。

無奈得知母親要離開的丁漾說什麽都不依，最後沒辦法，只能帶着她一道去。

好在六中有很多老師回去的晚，或者就近住的，會拖家帶口在體育場上打球運動。

陳爽把孩子交給了一個同事，臉上帶着一絲尴尬的歉意：“小彭，真是麻煩你了。”

晚上的校園依舊燈火通明，最深處的籃球框下偶爾傳來幾個孩子的叫聲，讓陳爽微微放了心。

有小孩在，丁漾可能不會嚷着叫媽媽。

“放心吧，陳老師，我一抽空就過來看看丁丁。”彭意保證道。

趙惠玥由于家裏臨時有事，中途已經先一步離開，陳爽只能把孩子囑咐給等會兒還要教學生跳舞的彭意，所以覺得甚感抱歉。

但是教學樓又離這兒太遠，她等會兒還要出去一趟，是鞭長莫及，只能這麽做。

聽着她的話，陳爽又連忙跟着說了聲：“那真是謝謝你了，小彭。”

陳爽走了，看着她人影消失，彭意才離開。

那幾個學生也已經到了，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抱怨作業還沒做完，又累，腿還酸。

彭意知道她們并不是很情願過來，都是學校從各年紀各班指定挑的，老師的命令她們也不敢違背，

只能硬着頭皮上。

彭意笑了笑說：“好了，別沒精打采了，今天不拖時間，給你們早回去。”

陳爽告訴她，這幾個姑娘沒什麽舞蹈基礎，如果她覺得時間不夠，可以适當地多留她們一會兒。

不過，彭意倒不這麽覺得。

如果頭一天就練得苦不堪言，說不定會消減她們的積極性，更不有利于後面的訓練。

有人看她這麽好說話，不免壯起膽子，開始好奇彭意的私事：“學姐，你有沒有男朋友呀？”

“沒有，怎麽了？”

“不會吧！”下面叫成一片，“這也太不合常理了。”

這麽漂亮怎麽可能沒有男朋友？

值得慶幸的是還有人理智尚存：“你傻不傻，有了能告訴你？”

彭意看着她們你一言我一語，仿佛完全沒有要開始的意思，在頭頂上方拍着掌，問：“還想不想回家了？”

又吓得噤聲不敢說話。

平時相處的彭意足夠溫柔，可教起課來卻一點都不含糊，見識過她的嚴厲，幾個小姑娘慢慢地開始歸位壓腿，做最簡單的熱身運動。

彭意擔心在外面的丁漾，趁着這段時間，想出去看看，瞧她們也沒再鬧幺蛾子的意思，才說了一句：“先練着，別偷懶啊，我出去一下。”

一走出禮堂，右手邊球場上的吆喝聲就立馬傳來，連帶着撲面而來的熱風，讓人覺得異常的燥熱。

即使九月了，溫度依舊沒降下來。

她順着禮堂外的環形走廊，往南邊走，剛靠近籃球場，就看見丁漾正一個人在那兒玩皮球。

渺小的身體在黑暗裏既孤獨又無助

她想，就是這樣，父母一旦忙起來，根本沒時間管孩子。

彭意擡起腳，準備走過去，帶丁漾去裏面玩，可視線中，孩子的皮球掙脫了束縛，失了控，一直往前方滾去。

滾着滾着，

滾到了幾個男生腳下

“砰砰砰”

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完全停下

“誰的球？”有人注意到随口問了一句，朝着軌跡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竟發現是一個陌生的小姑娘。

這時候能在學校的幾乎都是老師家的孩子，可那男生似乎并不怕，有心逗弄，拿起腳下的皮球在手中掂了掂：

“小妹妹，到哥哥這兒來，哥哥把球給你。”

少年的聲音刻意壓低，帶着一絲哄騙，讓正值變聲期的他看起來些猥瑣，引起轟笑：

“何巍，你夠了啊，別吓着人小朋友。”

丁漾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下意識的是對陌生人的恐懼，腳步往後退了退，卻在瞧見一張略顯冷淡的臉時，

拉住了那個人的褲腳，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喲。”幾秒之後，不知是誰先開了口，打破沉默，“還是阿肆這張臉吃得開，何巍我看你得好好收拾收拾你這張臉了，別到最後淪落到出門吓到人的地步，哈哈哈哈”

“滾你媽的蛋，我長得怎麽了？不帥嗎？”

“哈哈哈”

笑聲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過去，只有丁漾拽着的那個男生，個子很高，身材瘦長，安靜地坐在一邊，身體微蜷着。

汗水從他的後腦勺往下流，浸透了後背一大片衣服，凸出脊骨。

他低下頭，看着眼前拉着自己的小孩兒，不由地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