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師

第3章 老師

過了兩天,季明言親自致電,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倒不是怪她早退,而是那天周漾司翻來覆去找不到她人,鬧得會館上下不安寧。

“你的手機是用來幹什麽的?電話想挂就挂,想不接就不接。季芙提,你現在是骨頭硬了準備插翅高飛是吧?”

“……”

她有錯在先,給人添了麻煩,季明信說什麽都是應該的。最後氣急敗壞的男人要她提着頭去給周漾司道歉,芙提也百依百順地答應下來。

只是電話一挂,她就開始納悶了。

明明是那人想的邪門歪道,挑明她的去向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怎麽連解釋也懶得,就空眼看着周漾司大鬧天宮?

什麽惡趣味。

芙提看着挂在衣櫃外側的外套陷入了沉思。

他也沒說什麽時候還……

不對。

她連段昱時的聯系方式都沒有。

小小的腦袋跨越了兩天的反射弧,終于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遠在別市的某人坐在影棚裏,猝不及防地就打了個噴嚏。

副導瞥了他一眼,陰陽怪氣道,“讓你不穿外套,冷不死你。”

段昱時沒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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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導盯着他抖煙灰抖得利落的手指,心裏有些五味陳雜。那天他回來的時候,飯局上憑空少了兩樣東西。一樣是他的外套,一樣是周家少爺寶貝一樣揣着的小演員。

這很難不讓人多想。何況他和段昱時合作多年,雖不說能精準猜測到當他的蛔蟲的地步,但面對周漾司的詢問時他嘴角似有若無的笑,還是很難不讓人想到些什麽。

越猜越離譜,他們可是出去了将近半個小時……

副導一臉如遭雷劈,“那姑娘才二十多一點啊。”

段昱時頭痛,“不是你想的那樣。”

誰會信呢。

這些年娛記幾乎是追着段昱時讨飯吃。年輕、貌美、有為,光是這三樣就足夠成為爆點。當事人毫不遮遮掩掩的性子,加之其身份地位帶來的影響力,和當紅的流量明星幾乎沒有可比性。

遇到蹲點的狗仔都能遞根煙的段昱時,雖談不上風流,但浪子的人設還是立了個十之八九。

段昱時懶得理他信不信。他咬着煙,看威亞升起來時演員幾乎要吓到掉出來的眼眶,耐心都快燃燒殆盡。舌頭控制不住地射出毒液,劈頭蓋臉的一頓痛罵,看到那雙淚汪汪的眼睛時,心裏頓了頓。

“……那邊選角怎麽樣了?”

副導被他扭頭的動作吓了一跳,好沒氣道:“選什麽選啊,段導,段總,昨天看的那一批已經是從春節到現在的最後一批了,京都所有的電影學院被你挑了個遍,你非要新人,要不我現在回家和我老婆造一個?還煩請您再等二十年。”

觀衆只看到段昱時冠名的作品多麽卓絕,但根本體會不了後面工作人員的艱辛。尤其是段大導演從來不走尋常路,出道的這九年裏,每每産出都風格迥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野心蓬勃,要在每個題材裏分一杯羹。

這下好了,前年拍完戰争題材上了正劇,去年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就要開始搞文藝小清新,抓着作協的老友給他造劇本,硬是要找一個滿身靈氣的新人挑大梁,勢必把純愛主題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的新作《雪頂》,劇情圍繞着一對青春情侶展開,從青春貫穿到都市,着重刻畫男女之間如何從青澀懵懂淪為欲望動物,最後彼此之間掙紮殆盡,回歸原點。

越是看似簡單的劇情,就越是難拍。比起市面上常規的人工糖精,段昱時的作品往往被冠上藝術品的美稱。這次也不例外,光是女主試戲的一個回眸就刷掉了萬人,團隊像大海撈針一樣忙活了一個季度,還是得不到他一個點頭。

“你到底要怎麽樣的清純,怎麽樣的靈氣?”副導被他折磨得快要發瘋,“我們拍電影總不能脫離現實吧?現在行業狀況就是這樣,你把圈內翻個底朝天都不一定能找出一根純正的苗子。誰能徹頭徹尾的不染塵埃啊?你也真是敢想。”

娛樂圈是個大染缸這種話能流傳出來必然是有跡可循的。

現在時代變了,從前初出茅廬的新人能有的那份倔強和孤傲早就在藝考的內卷中消失殆盡,能夠走到高等學府和熒幕中心的,哪個沒點本事?年紀輕輕被送進利益漩渦的更是數不勝數。

“又要新人,又要演技沒有痕跡,段昱時你摸着腦袋想想,這合理嗎?”

副導揮揮灑灑一大段發洩了自己的怒火,目光一轉,剛被罵完的鏡頭還是拍得像坨狗屎,劇本一卷就怒沖沖地喊停,又是一場炮轟。

段昱時把煙頭撚滅在旁邊的垃圾箱上,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段導向來都是想做就做,別人的感受不重要,更別說時差了。正在國外準備入睡的伏玥,看到來電顯示的瞬間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馬上就要電影節了,我根本抽不出時間來。”她好聲好氣地哄着她的伯樂,“……況且你怎麽突然想起我來了?”

伏玥回想起去年兩人的不歡而散,語氣陡然變得莫測起來,“你給我打電話也沒用。有什麽工作上的事情的話,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經紀人,我一個人做不了主。”

她只是說氣話,沒想到段昱時那邊真的“嗯”了一聲。伏玥氣得張嘴想說點什麽,電話那頭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哦,她怎麽給忘了。段導演最讨厭別人拿喬。

這頭聯系不上伏玥,副導也急得團團轉。

男主角那邊的檔期早就定下來了,人家沖着段昱時的面子和制作班底特地空出來半年的時間,要是這時候告訴他女主角還在人海裏漂浮,不是擺明了耍人嗎。

再有錢也不是這樣燒的,劇組一天都等不起。

偏偏段昱時悠閑淡定得不像正常人,每天照常打卡上班,一點沒有媒體寫的那種“可以為了一個分鏡三天三夜不睡覺”的鞠躬盡瘁。

“急什麽?”他跨坐在錄屏器前,嘴巴裏裏的糖咬得嘎吱作響。

副導真想一劇本敲到他的腦袋上。

他倒想看看段昱時從哪裏給他整一個女主角回來!

時間一翻就是半月,夜半飛機落在京都,男主角的團隊親自來迎,順勢做東吃了頓飯,副導可謂是坐立難安,如坐針氈,偏頭一看,呵,段昱時還在抱怨這個刺身切得不好。

他等着段昱時大變活人,結果到第二天開機剪彩,都沒看見人一個影子。

“急什麽。”

段昱時對他的怒火和急躁視而不見,拍了拍手,告訴大家今天可以下班了。

劇組裏面有幾個新招進來的實習助理,還偷偷問過,段導是不是藏了什麽大招沒放出來,實際上是把女主角瞞下來偷偷指導,準備殺個一鳴驚人。

副導:“呵呵。”

就這樣搪塞了男主角三天,副導終于江郎才盡想不出任何讓這位當紅小生拍獨角戲的理由時,劇組來了一位意外之客。

……

芙提覺得自己簡直就像誤入狼窩的兔子,看着短信上段昱時的指引一路穿過回廊的時候,無數雙眼睛盯在她身上,打量之中夾雜着各種情緒。

甚至還有感激。

“……”

休息室的門沒關,男人吊兒郎當地倚在沙發裏,用黑色的外套蓋住包括腦袋在內的上半身,只留下一雙長腿和骨節分明的細手。

芙提躊躇了兩秒,敲了敲門。

“段……”

名字到了嘴邊好像會發燙,好在他睡眠淺,稍有聲響就會被吵醒。耳邊剛聽到半個字,就沒了下文,段昱時緩緩把衣服拉下來,視線裏出現一張漂亮的小臉。

她觸到那道視線,語氣放緩:“您的衣服。”

段昱時顯然是剛睡醒,眼睛還裹着霧氣。水澤之下漆黑幽暗的瞳孔漂亮通透,沒有任何遮擋地望過來,眨了兩次眼。

他直勾勾地注視着她,忽地移開視線捏了捏眉心,有些煩躁。

“我叫什麽?”

啊?

芙提不懂,也不敢随便回答,愣在那不動。

他又問:“叫我什麽?”

“段……”她躊躇道,“老師?”

男人笑了。

段老師。

真擡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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