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桌下

第四十二章 桌下

唐安出門時一身幹幹淨淨、兩手空空,回來時卻高挽着袖子,褲腳緊紮在膝蓋上,手裏提着只不知道從哪撿來的爛竹簍子。

簍子裏像裝了活物,掙紮厲害。唐安力氣又小,拿不太穩,簍子一直在晃,她索性把髒簍子抱在了懷裏。

路過姚春娘的家門前,唐安看見她坐在門口剝蒜,興致沖沖地打了個招呼:“春娘姐!”

姚春娘擡頭看去,瞧清唐安一身下田摸魚的打扮後,像是覺得有幾分可愛,笑着好奇道:“你這是去田裏抓泥鳅啦?”

唐安搖頭:“不是泥鳅,是抓的魚。”

她說着,彎腰放下簍子,在簍子裏掏了掏,一手拎着一條寬大的魚尾巴、另一只手抓着一條小魚,齊齊給姚春娘看:“你瞧,大的小的都有!”

上樹掏蛋、下河摸魚,半大的孩子都喜歡幹這事。姚春娘看着那肥碩的黑魚尾巴,想起自己小時候下河摸魚回回空手而歸,驚訝道:“這麽肥的魚,你怎麽抓住的?”

唐安把魚放回簍子裏,樂不可支道:“我回來的時候從河邊過,一眼就看見這條大魚卡在石頭縫裏,實在笨得要命,我就撿了個簍子給它裝回來了。小的是她的崽,圍着它打轉,簍子一甕,一下子撈起好幾條。”

姚春娘也跟着她笑:“那你趕緊拿回去放水裏養着吧,晚上讓你哥給你煮魚吃。”

唐安點頭:“好。”

她應下後,卻沒回去,她看着檐下孤零零坐着的低頭剝蒜的姚春娘好半晌,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後又沒開口,抱着簍子跑回了家。

一進門,唐安就直奔燃着油燈的廚房,她喊道:“哥,哥!”

齊聲站在竈臺前,正往碗裏打蛋,準備給唐英和唐安做肉蛋羹。唐安提着簍子進去,和他道:“你看,我抓了魚,晚上吃魚吧。”

她把簍子抱在身前,斜着口子給齊聲瞧:“你看,好大一條。”

齊聲捧場地往簍子裏看了一眼,點頭應下:“放水、水裏吧,等、等會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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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唐安取了個盆放在竈上,把魚一股腦倒進盆裏,她數了數小魚的數量,道:“有五條小魚,可以煮鮮魚湯喝。”

齊聲用筷子把雞蛋攪散,“嗯”了聲。

唐安拿起水瓢往盆裏一邊舀水一邊道:“這魚好大,我們今晚肯定吃不完,放到明天可能就壞了。”

唐安沒下過廚,在家裏從來只管吃,頂多再坐在竈前燒上兩把火,何時關心過吃不吃得完的問題。

她突然說這話,倒叫齊聲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心裏倒是有想喊來一起吃魚的人,只是姚春娘讓他偷偷摸摸,他便沒出聲。

但今晚,這兄妹倆難得想到了一處去。

唐安戳了戳盆裏一條已經翻肚的小魚,扭頭對齊聲道:“我去叫春娘姐,咱們晚上一起吃吧,春娘姐之前請我吃了好多糖呢。”

她像是怕齊聲不答應,眼巴巴看着他,一連問了好幾聲:“嗯?行嗎?行嗎?哥,行嗎?”

她聒噪得像夏蟬提前鑽出了土,齊聲沒說話,只是又從櫥櫃裏拿出只碗,往碗裏打了雞蛋,看樣子是準備多做一碗肉蛋羹。

唐安看懂了他的意思,笑着跑出了門,興奮道:“我這就去問春娘姐她肯不肯來。”

屋外很快響起唐安響亮的聲音:“春娘姐,我哥說晚上讓你一起來吃魚。”

齊聲停下手上的動作,豎着耳朵聽外邊的回答,很快,唐安的聲音又再次響起,這回聲音大了些,明顯是沖着屋裏說的。

“哥,春娘姐答應了!”

齊聲聽得這話,面上淺淺浮起抹笑。而後又聽唐安在外頭問:“哥,春娘姐問你要不要幫忙?”

齊聲這回不打算悶着了,他正準備回她,唐安卻跑進了廚房,她扒着門框沖齊聲咧嘴一笑:“我知道你做飯的時候不愛有人在廚房瞎轉悠,我已經幫你回了,讓春娘姐待會兒直接來吃就行了。”

齊聲沉默地看她一眼,從簍子裏多拿了個雞蛋,打進了其中一碗肉蛋羹的碗裏。

唐安見只有這一碗有兩個蛋,問他:“哥,你要吃兩個蛋嗎?”

齊聲道:“給你的,你讀書用、用功,多補補腦、腦子。”

他說得一本正經,唐安半點沒懷疑這話有什麽不對勁,她感動地從背後抱了他一下:“哥,你對我真好。”

姚春娘第一回上齊聲家吃飯,不好空着手,在屋裏找了一圈,最後從廚房桌下的一堆酒罐裏翻出了一罐橘子酒。

這酒是王春華在世的時候釀的,放了一年多,也沒人喝。姚春娘一時找不出上門禮,只好不倫不類拎着酒上門。

齊聲擺好碗筷,端着兩大碗酸菜魚出來,姚春娘已經坐在了桌前,正和唐英輕聲說話。

姚春娘還不知道唐英已經猜到了她和齊聲的關系,她假模假樣地端坐着,擡眸看他一眼,輕輕點了下頭,裝着和他不熟的樣子。

齊聲配合着她,也沒打招呼。只是他嘴上不吭聲,卻把手裏的兩大碗魚放了一碗在她面前,另一碗放到了唐英面前。然後他又端着碗肉蛋羹放在了姚春娘手邊。

唐安一雙眼睛在一桌子豐盛的菜上來回轉,卻愣是沒發現齊聲這點小動作。

反倒像是覺得他哥的态度有點冷淡,怕姚春娘不自在,主動地牽線搭起話來:“哥,春娘姐送了罐橘子酒來,你要喝點嗎?”

齊聲坐下看了眼桌上的酒罐子,淡淡“嗯”了一聲,連聲客氣話都沒有。

他裝傻充愣的本事顯然比姚春娘更爐火純青,語氣平淡得惹得知情的唐英都朝他轉了下頭。

唐安進廚房翻出了幾只大瓷杯,抱着酒罐往杯裏倒酒。

兩杯滿盛,給齊聲和姚春娘;一杯只鋪了個底,給她自己。唐英上了年紀,不喝酒,傷身。

唐安端着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點,眼睛一亮,驚喜道:“好好喝,哥,春娘姐,你們嘗嘗,有點酸甜的橘子味。”

她說着,端着杯子遞到唐英嘴邊:“奶奶你抿一點點,就一點點,不能多喝。”

唐英聽她哄孩子似的語氣,失聲笑了笑,喝了一點嘗了嘗味,贊嘆道:“是很好喝,沒多大的酒氣。”

姚春娘自己并不怎麽喝酒,聽見這話也接過杯子小酌了一口,齊聲不像她喝得秀氣,仰頭直接喝了半杯。

姚春娘偏頭看他,本以為他會評一句“好喝”,沒想他嘴上釘了釘子似的,依舊沒吐半個字。

姚春娘雖然知道他是刻意假裝,可見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裏倒來了點莫須有的脾氣。

她見他喉結一滾咽下酒,開口問他:“齊聲,好喝嗎?”

齊聲聽見她叫自己,并沒察覺出來姚春娘心裏正惱,還是那副平靜似水的态度,放下杯子,微微颔首就算回答了這話。

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吱聲。

幾人動起筷子,齊聲也只管吃飯,姚春娘坐在他右手邊,時而偷偷看他一眼,見他一直垂着眼皮,目光沒往她身上撩過。

唐安倒是話多,酒勁上來後拉着姚春娘說個不停,姚春娘回着她的話,半天沒吃完半碗飯。

不過她好久沒這麽熱鬧地吃過一頓飯,倒是并不覺得煩。

齊聲悶頭聽着她們說話,忽然察覺到桌下有誰踢了他一下。

他以為是坐他正對面的唐安喝了酒鬧騰,默默把右腿往內收了收。

但下一秒,那腳又跟了上來,這回踢上來就沒退開,而是貼着他的褲腿上下動了動。

鞋面輕輕摩擦過布料,泛起細微的癢,齊聲端碗的手一頓,擡眸看向了坐在他右方的姚春娘。

燈光下,姚春娘的側臉上已經染了酒紅,她齒間咬着竹筷子,笑看着唐安說學校的趣事,并沒往齊聲的方向偏半抹視線,仿佛桌下那不安分的腳不是她的。

齊聲試着把腿往回挪了挪,但下一刻,那鞋尖卻勾住了他的小腿,拖着他往她的方向帶。

平日修長結實的腿這時候像被纏得沒了骨氣,不過輕輕一勾,齊聲的腿就跟着支了過去。

姚春娘一邊和唐安說着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放下左手,扣上了他的膝蓋。

而後隔着褲子,在他堅硬的膝蓋骨上輕輕地撓了一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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