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香火

第五十九章 香火

進了屋,姚春娘本想坐回齊聲對面的位置,卻冷不丁被齊聲握着手臂拉了一把,身子一歪,坐在了他邊上。

凳靠着凳,膝挨着膝,要多近有多近,像是絲毫不擔心兩人太過親密被人看出異樣。

姚春娘心頭一慌,扭頭震驚地看他,可齊聲還是那副淡然神色,似乎覺得這流氓行徑很符合他此刻的債主身份。

他坦然看了她一眼,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但握着她手臂的手卻順着她的手腕往下一滑,藏在桌下去牽她。

摸到她一手濕後,眉頭一皺,還問了她一句:“要不要去換、換身衣服?”

關懷至極,好似兩人已經過上了日子。

握在手上的掌心又熱又糙,指頭見縫插針地往她指縫裏伸,姚春娘怕被人看見,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不知道齊聲膽子怎麽就這麽大。

她突然明白了當初她上他家吃飯那晚偷偷摸摸去弄他時齊聲心裏是什麽感受。

簡直遭罪。

姚春娘急得在齊聲手背上用力掐了一把,逼他松開,快速把手抽出來,悶聲道:“一點兒雨,不礙事,一會兒就幹了。”

說着,還把屁股下的凳子挪遠了些,低着頭不看他,盡力裝成一副被迫無奈才答應他的受氣媳婦樣。

兩人一個拉一個躲,姚慶喜是越來越看不明白姚春娘和齊聲是怎麽一回事。

但無論怎樣,姚春娘點了頭,解決了這一大攤子爛債,姚慶喜着實為她松了口氣。

這時,坐在樓梯口的姚二東抽完了兩杆老煙,也慢慢走了出來。

他看了看姚春娘和齊聲,見兩人坐在一起,知道事兒算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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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如今做女兒的姚春娘欠債賣身,姚二東這個當爹的卻什麽忙也幫不上,在場幾家人都知道了。

姚二東面子挂不住,裏子也算跟着丢盡了,整個人看着丢了魂似的有氣無力。

他叼着煙杆慢慢坐下,看了眼姚春娘被雨淋濕了衣裳,緩緩道:“去樓上換件衣服吧,別着涼了。”

分明他自己回來也沒擦擦水,衣服像下了河似的濕,姚春娘看他衣裳貼着皮,擔心道:“我沒事,爹,你去換換吧。”

姚二東搖了搖頭。

他問齊聲:“待會兒就走嗎?”

齊聲不太确定,他假裝想了想,察覺到桌子下姚春娘輕輕捏了捏他的手,這才點頭:“是。”

“這都快午時了,回去也還要走幾個時辰,吃了午飯再走吧。”

桌下的手又輕輕捏了下,齊聲應下:“行、行。”

樓梯處腳步聲響起,吳柳香拿着鑰匙下來,看見姚春娘和齊聲坐在一處,愣了一下,但什麽都沒說。

她輕輕嘆了口氣,把鑰匙遞給姚二東,也找了張凳子坐下。

側屋,弟娃子睡醒了,正哭哭嚷嚷地吵,姚慶喜的男人胡亂哼着曲兒在哄。

三家人聚在一起,心裏各自都裝着事。

姚二東知道姚大海坐在這兒不走是為什麽。他這大哥求財時跟他稱兄道弟,出點禍便避之不及,姚二東知道姚大海心頭的算盤,自然不可能如他的願。

姚二東對姚慶喜道:“慶兒,你倆今天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姚慶喜聽見姚二東和自己說話,忙應道:“是,叔,今兒就回去了。”

她正想着要如何提弟娃子的事,卻看姚二東抽了口煙,突然道:“你爹的事兒現在已經辦完,你家裏也沒別人了,走的時候把弟娃子帶上吧。”

這話一出,活似往平靜的屋子裏投了顆悶雷。

除了吳柳香,在場的人皆驚訝地看向了姚二東,顯然都沒想到這個想兒子想了一輩子的男人會突然說這種話。

姚大海更是沒有料到。他披着濕皮坐在姚二東家不回去,一是想看看錢的事兒還有沒有餘地,二就是打算把老姚家唯一的香火過到他名下。

按他的理,姚二東沒錢如今養不上這孩子,他是老大,弟娃子自然該由他養,哪裏想到姚二東會把弟娃子拱手讓人。

姚大海臉色沉下去,急急忙忙站起來,大聲嚷嚷:“姚二東,你腦子進水了!說的這什麽屁話!”

姚春娘本來還在裝受氣媳婦兒,聽見姚大海罵自己爹,頓時撕破了臉皮,一拍桌子跟着站起來,雙眉一豎:“姚大海,你嘴巴吃泥了,不會好好說話!”

剛剛姚春娘還叫他親叔,這時候又恨得像是仇人,姚大海氣不打一處來,一揮手:“你閉嘴,長輩說話,沒你插嘴的份兒!”

姚二東透過煙霧望着姚大海,問他的意思:“那老大你覺得,弟娃子該由誰養?”

他這話問得尊敬,姚大海大言不慚:“不是我誇大,但是自古以來,這種情況都該由我這個做老大的養。”

他那口子也跟着搭腔:“是啊,這種情況該由老大家養,放在哪家都是這個理。”

姚春娘嗤了一聲:“狗屁理。”

姚二東又問姚大海:“那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做老二的就壓根沒資格養?”

言外之意就是,我既然沒資格,那你此前定的什麽狗屁約豈不是就是為了我女兒的錢。

姚大海擰眉盯着姚二東:“你這是什麽話?你不是不養了嗎?”

姚二東道:“誰跟你說我不養了?”

姚大海一愣,他和姚二東的約是私下定的,只有他倆人知道。現今姚二東拿不出錢,他下意識就當作姚二東沒法養弟娃子,可這事兒沒在明面上說起過,他但凡要臉,也不能當着衆人的面提。

不然他這個做叔的貪侄女房地的事兒一傳出去,他當真是沒臉在柳河村活了。

姚大海有話不能說,憋得臉都紅了,吐出一句:“你能不能養,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不清楚。”姚二東賴起賬:“弟娃子是老三的種,老三沒了,弟娃子交給誰都不放心,讓慶兒這個做姐姐的帶走,她肯定不會虧了弟娃子,是最好的辦法。”

姚大海冷着臉擡手指着姚慶喜:“你讓慶兒養,慶兒婆家樂意嗎?她男人年紀又不大,能生能養的,用得着帶這麽個小子——”

姚慶喜默不吭聲聽了半天,就等着姚大海這話。她揚聲打斷姚大海:“叔,用得着。我願意養,這是我親弟弟我哪能不願意,我那口子也同意!”

她說罷,側屋哄孩子的男人突然探出頭來附和道:“是,叔,我和慶兒願意養,肯定把弟娃子當自己親兒子養,你不用擔心。”

姚大海被一口答應的姚慶喜堵得啞了聲,臉色鐵青地看着她。

姚慶喜才不管她氣不氣,她樂得憋不住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喜慶道:“那叔叔嬸嬸們,咱就這麽說定了,弟娃子我可就帶走了。”

姚大海青筋直冒,瞪眼指着幾人:“你們合起來耍我是吧?”

姚春娘一攤手,諷刺道:“叔你腦子靈光着呢,誰敢耍你啊。”

姚大海氣急了眼,大罵一聲朝姚春娘走來,擡手作勢要揍她。姚春娘一見姚大海那肥塊頭,臉色一變,下意識往齊聲身後縮。

“姚大海!”姚二東哪容得別人在他家打他女兒,冷呵一聲扔了煙杆,準備站起來,沒想有人竟比他這個做爹的更快一步。

齊聲“騰”一下皺着眉頭站起身,左手往後一攬,姿勢熟練地将姚春娘護在身後,冷眼盯着姚大海。

他氣勢十足,盯着姚大海半點不退:“你想幹、幹什麽?”

姚二東沒想到齊聲會幫忙,他看了看齊聲,又看向躲在齊聲背後的姚春娘,焦急的心突然松了下來,慢慢坐了回去。

姚大海看着面前人高馬大的齊聲,氣昏的腦子突然就醒了,往後退了兩步。

他那口子像是怕他挨揍,忙上去拉住他,邊勸邊罵:“大海,算了算了,咱不和這一家子流氓一般見識。”

姚大海也沒不識趣到和齊聲硬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帶走弟娃子,不甘心地指着姚二東道:“姚二東!你把姚家的香火過繼給外人,斷了族譜,我看你二十年後到了地下怎麽和姚家的祖宗交代!”

姚二東抽煙的手一頓:“那就等我死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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