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兇手

第六十二章 兇手

回到梨水村已經是下午,落了一天的雨也終于停了。

浩浩湯湯的河水漫過了大半橋墩,速沖而下,流得比往日更急。

姚春娘遠遠就瞧見好些人聚在兩側河邊,紮了褲腳拎着抄網竹籃子,興致勃勃地撈從上流沖下來的魚。

齊聲一手拿着油紙傘和笠帽,一手牽着姚春娘,見她好奇地往河邊撈魚的人裏張望,問她:“想吃、吃魚嗎?”

姚春娘眼睛放光:“你還會抓魚啊?”

齊聲會打架子能修房頂,但下水捉魚的技術相較之下便有些遜色,還比不上如今技術精進的唐安。

他看向姚春娘亮晶晶的眼睛,有點遺憾地收回了目光,老實道:“不、不會。”

他沖着河邊的人擡了擡下颌:“找他們買、買兩條。”

姚春娘可惜地搖了搖頭,財迷兮兮道:“魚要自己抓的才好吃。”

齊聲沒聽過這個說法,但還是附和着她:“那我回、回去編個竹、竹網,明天來、來撈。”

姚春娘哪裏是貪那一口魚肉,她是想下河摸魚玩呢。她嘆了口氣:“明天我來不了,這些天我不在,地裏的黃瓜肯定發苗了,我明天得趕快去砍兩截竹竿子回來給黃瓜爬藤。”

她一走就是十日,家裏的活扔着半點沒管,地裏的苗、田裏的草,不知道瘋長成了什麽樣。

她擔心得緊,沒想卻聽齊聲道:“我已經打、打好架、架子了。”

姚春娘驚訝地看着他:“是屋後邊西邊坎上那塊地種的黃瓜嗎?”

齊聲點了下頭:“那天路、路過,順手就打、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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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子繁瑣得很,哪來順手的事。姚春娘心頭透亮,撿了寶似的偷着笑,用指甲在他掌心撓了撓:“齊聲,你真好。”

齊聲似乎覺得癢,手一包,握着她不讓她亂動。

行過一段淺窄的河道,齊聲在河邊撿了塊竹篾子,蹲在河邊刮鞋邊的泥巴。

“腿擡、擡起來。”他對站着的姚春娘道。

姚春娘“哦”了聲,拿着鬥笠,背着包袱握着傘,搖搖晃晃擡起一只糊滿了泥的鞋。

齊聲穩穩握着她的腳腕,給她刮鞋底的厚泥。她單腿立着,左搖右晃,像是随時會倒。

“扶、扶着。”齊聲又道。

姚春娘還是“哦”了聲,把笠帽胡亂扣在頭頂,空出手扶住了他的寬肩。

這段路沒見什麽人,姚春娘左右看了看,瞥見路旁有被雨澆褪了色的黃紙,奇怪道:“這幾天村裏誰走了?”

齊聲正低頭搓着她褲腿上的泥點子,聽見這話像是才想起來這茬似的:“哦對,馬平死、死了。”

姚春娘大吃一驚:“馬平?是我知道的那個馬平嗎?怎麽死的?”

“山上滾、滾下來的石頭砸、砸死的。”齊聲說,他似乎覺得這死法有些古怪,頓了一下又道:“村、村裏人是這、這麽說的。”

姚春娘覺得這死法有些熟悉,慢慢皺起眉頭:“你那個……”

她本想說“你爹娘”,但想起齊聲不願認他們,又立馬改了口:“那對老夫妻的女兒一家也是這麽死的。”

姚春娘說到這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汗毛一豎,縮了縮脖子,俯下身小聲和齊聲道:“你覺得像不像有人學了那法子,然後把馬平……”

齊聲同意地點了點頭:“嗯。”

姚春娘心頭發寒,正想是誰動的手,又聽齊聲語氣淡淡地接着道:“他、他們說是、是我殺的。”

齊聲那日在周梅梅的院子和馬平起了沖突,附近好多人親眼所見,馬平一出事,自然有人懷疑到他頭上。

姚春娘哪願意別人說齊聲,一聽立馬惱了起來:“哪個沒腦子的栽贓陷害你?你告訴我,我替你罵他。”

齊聲看她氣得不行,正想道一句“沒事”,沒想又聽見姚春娘義憤填膺道:“馬平瘦瘦巴巴,你要殺他不是和殺雞一樣簡單,用得着還去學那種笨辦法嗎?”

齊聲:“……”

正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怯怯的聲音:“春娘?”

姚春娘一聽這熟悉的聲音,擡高帽檐回頭看去——一身濕的逢春紮着褲腳挽起袖子,挎着一只胖肚子大魚竹簍子,見她看過來,瞬間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春娘,真的是你!”

有段時間沒見,逢春似乎長高了些,頭發也長了,攏在腦後紮了一個小啾啾,毛毛躁躁地立着,掃把頭似的精神。

“你回來了!”逢春兩步跑過來,身上的竹簍子一颠一颠,可愛得緊。

她看了眼蹲着給姚春娘刮鞋泥的齊聲,因為和他不太熟,沒靠得太近。

逢春來了,齊聲也沒起身。姚春娘和逢春站着說話,他拿着竹篾子頭都沒擡一下,刮洗完一只鞋還敲了敲姚春娘另一條腿,示意她換一只。

男人給女人洗鞋,其他人看見了多少要戲谑幾句,不過逢春呆,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

她沖着姚春娘傻樂:“他們都說你回去嫁人了,不會回來了。”

姚春娘也沒想會在這兒遇上逢春,她高興道:“你別聽他們胡說,我如果走了,肯定要和你說的。”

逢春聽見這話,撓了撓頭發:“嘿嘿,梅姨也這麽說。”

姚春娘忙問:“你去看她啦?她腰好了嗎?”

“好了。”逢春擡手往上游烏壓壓圍在河邊的人群一指:“她在前面抓魚呢,不過她好笨,一條都沒抓到。”

她說着,自豪地給姚春娘看自己的魚簍子:“你看,我抓到這麽多。”

姚春娘見她開心成這樣,一點不像家裏出了事,猶豫着問她:“逢春,我聽說你爹死了?”

逢春還是笑,樂得都快看不見眼:“是啊,死啦,前天還是大前天來着,都已經埋了。”

馬平死了,她笑得比親爹活了都還開心,姚春娘覺得死了人還笑很不地道,但又忍不住為逢春高興:“那你就不用被賣給老瞎子了。”

“嗯嗯!我娘不讓我嫁了,讓我在家帶弟弟。”

姚春娘笑了笑,随後又壓低了聲音好奇地問:“逢春,你爹是怎麽死的啊?他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聽姚春娘這樣問,逢春突然不說話了。她忸怩地搓了搓衣角,欲言又止地看着姚春娘。

姚春娘奇怪地看着她:“怎麽了?”

“春娘,你為什麽問我這個啊?”逢春道:“梅姨說有人問我這個,準沒安好心。”

她知道姚春娘待她好,但又不明白姚春娘為什麽問這個,所以糾結得很。

姚春娘不解地“啊?”了一聲,解釋道:“因為有人亂講說你爹是齊聲殺死的,我剛正生氣呢。”

話剛說完,郭小小便光着腳,同樣抱着一只小魚簍子,一瘸一跳從逢春身後跑了過來。

他還沒看清逢春跟前是誰,便急匆匆道:“逢春姐!你又跟誰說話呢?”

他嘴上喊着姐,說話的語氣卻像是在叫兒,逢春忙應道:“是春娘。”

她看了看姚春娘,仿佛在征求郭小小意見似的,和他說:“春娘問我爹是怎麽死的?”

郭小小看了姚春娘一眼,稍稍放緩了語氣:“不都說了是被石頭砸死的嗎,他那種人,死了就死了,你們怎麽老拉着逢春姐問。”

姚春娘莫名被他數落了兩句,也不大高興:“我就問了這一回,哪有總是問,你兇什麽。”

郭小小撇嘴:“逢春姐那天和我下田摸泥鳅呢,不清楚馬平的事,你要想知道就去問曹秋水。”

姚春娘聽他這麽說,狐疑地看了眼他一瘸一拐的腿:“你腿都沒好全,怎麽下田摸泥鳅?”

郭小小叉着腰大言不慚:“抓泥鳅又不用腳,我就算只有一條腿也能抓,我今天還抓魚呢。”

他說罷扯着逢春往回走:“快點快點,別玩了,天都快黑了,簍子都還沒裝滿呢。”

逢春顯然還想和姚春娘說話,她一邊被郭小小扯着,一邊回過頭不舍地和姚春娘大聲喊:“春娘,我明天早上來給你送魚,你在家等我!”

“哦、哦,好!”

見姚春娘應下,她咧嘴露了個大大的笑。可走了幾步,她又突然低頭和郭小小說了什麽,然後挎着簍子跑了回來。

“怎麽了?”姚春娘問她。

逢春看了眼齊聲,附在姚春娘耳邊小聲道:“不是他,和他沒關系。”

她這話和平日呆呆傻傻的緩慢語調尤為不同,聲音很輕,可卻尤其篤定。說完也不等姚春娘反應,挎着魚簍子又跑了。

姚春娘望着她和郭小小越跑越遠的背影,仿佛突然想通了什麽,下意識地猛倒吸一口氣,睜大了眼,露出了一副極其詫異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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