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清柚來到話劇部的時候已經是第二節 課下課。
大一的基礎課居多，考勤也更為嚴格，而經濟學這種東西，向來是“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與慶大的直升系相比，清柚本來就沒有什麽經濟方面的基礎，因此為了績點，只能拜托伊藤社長替她照顧中島敦到下課。
等到下課鈴響，清柚才急匆匆的走出教室，中途碰到學生會的仙石會長，也只來得及遠遠打了個招呼。
慶大的人文投入向來大手筆，話劇部的舞臺據說是效仿百老彙的設計，面對觀衆的一面是弧形，能夠更好呈現出表演的場景。
但再怎麽樣，也不能把外來人口直接就這樣換上戲服，推到舞臺中央團團圍觀吧？
清柚敲了敲敞開的門：“抱歉，我來晚了。”
局促站在舞臺中央，穿着一身豹紋搖滾衣，恨不得把自己縮到地縫裏的少年瞬時眼睛一亮：“雨宮桑！”看着清柚的眼神宛如看到救星。
清柚第一次見到中島敦，是在那場莫名其妙的入社考試。
她拿着據說是婆婆熟人給的介紹信，禮貌而得體的敲響一扇木門，就看到面前正上演着一場因愛生恨的八點檔。
學生模樣的女孩子撲倒在青年的懷中，哭的梨花帶雨：“哥哥，血緣的阻隔并不能阻擋我們的愛，你是直美在這個世界上最愛最愛的人！”
而旁邊渾身綁滿炸彈，結結巴巴叫嚣着：“如、如果你不愛我的話，我就、就和你同歸于盡。”的倒黴少年，就是中島敦。
雖然後來才知道，這個劉海很奇怪的少年不過比清柚早一天來到偵探社，因此被趕鴨子上架，擔負了“測試新人”的重任。
但耿直中帶着些慫的人設，倒是給清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清柚沒有記錯的話，中島敦的異能就是人虎化，和豹紋倒是相得益彰。
但穿在單薄的少年身上，就帶上了“被拐進傳銷組織還幫數錢的清澈、愚蠢又乖巧的德文”既視感。
清柚：突然感覺到良心有點痛了。
等到清柚撥開對換裝游戲意猶未盡的前輩們，把中島敦解救到無人的角落，羞澀的少年才松了一口氣，拿出一份資料：“是最近社內新接到的一樁委托，國木田先生說資料很重要，讓我親手交給你。”
清柚翻了翻，大致是一些內部的財務報表。
聯想到最近關于某個公司虛拟虧損、無端清退了一批員工的報道，她大概明白了工作的重點。
等到把資料裝回牛皮袋裏，放進背包，清柚想到了什麽，對正在努力脫掉豹紋戲服的中島敦說道：“我和你一起回偵探社吧。”
“诶？課程不要緊嗎？”
清柚彎了彎眼睛：“上午的課已經結束了，我的實習報告還要找社長蓋個章。”
更重要的是——
“最近偵探社忙嗎？”走在橫濱上午十一點的街道上，清柚狀似關心。
中島敦如實告知：“我來之前剛好有一個委托人來訪，是一位金發的職業女性……”
但實際上，清柚對漂亮的金發小姐委托解決巷子裏的“非善類”、老婆婆走丢的“殿下大人”其實是只貍花貓、乃至于國木田先生弄壞了鋼筆以至于太宰先生被暴揍一頓等等等等并不是很感興趣。
她想知道的是……
“說起來，前些日子有一件兇殺案，死者是mafia的叛徒，據說mafia處理叛徒的方式是先讓叛徒咬住石階,然後踢他的後腦勺破壞下颚,再将他翻過來,在胸口連開三木倉……雨宮桑？”
偵探社并沒有同齡人，再加上缺乏和女孩子溝通的經驗，等中島敦發現自己講述的事件過于血腥，根本不該作為和女孩子交談的話題時，為時已晚。
他只能看到原本彎着眼睛、溫和傾聽的少女臉色有些發白，像是被吓壞了。
真是該死T_T
他現在切腹謝罪還來得及嗎？
中島敦立刻就想來一個土下座，卻聽清柚問道：“你還知道什麽關于mafia的消息嗎？”
這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中島敦大腦幾乎超負荷運轉，到了最後，才忐忑的遞出一張照片：“國木田先生告訴我，見到這個人就立刻逃跑。”
*
咬住石階……破壞下颚……連開三木倉……
如果說清柚過去對mafia的印象還停留在影片裏，那麽中島敦的話語就直接把血淋淋的現實擺在了她的眼前。
殘忍卻直白。
畢竟作為mafia的五大幹部之一，中原中也的手上不可能不沾半點血腥。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重力使诶，能一個人單挑敵對組織的那種。
雖然據小道消息所說，這是一個重情重義、護短、認真負責、放蕩不羁、重視同伴、熱愛生活、自诩溫厚的人，甚至做過扶老婆婆過馬路這種事情。
但果然，還是避免當面起沖突吧？
想到這裏，清柚又回想起那條尚且沒有被回複的短信。
已經過了十二個小時，都半點消息也沒有，這算是追人的态度嗎？
雖然考慮到mafia砸場子、出任務可不會像寫字樓裏的白領一樣定時定點下班。
但明明前一天才說出“或許我可以有這樣的機會嗎”這種話，隔天就立刻失蹤，總不是什麽很好的戀愛對象特質吧？
這樣想着，臉上的小情緒就一時沒繃住，以至于福澤谕吉都輕咳一聲，委婉問道：“是任務超過負荷了嗎？”
還好清柚反應快，以回想到戲劇部裏的一些瑣事糊弄過去，就收獲了長輩“還是要已學習為重”的告誡。
不然一定會被太宰先生起哄一樣拖到亂步先生旁邊，要求推理出事情發生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吧？
這和上高中的時候偷偷談戀愛，結果被老師發現了，拿着情書當場念出來公開處刑有什麽兩樣啊？
不，最大的區別是老師不會預測未來。
等到蓋完章，清柚和社長、以及偵探社的其他文職人員打了個招呼，就準備回學校，今天是周三，晚上還有一節微積分。
等到下了樓，沒走多遠，就看到中島敦和谷崎先生、直美一行人，跟在一位金發的職業女性後面走進了一條小巷子。
啊，是清理大樓後面的“非善類”嗎？
清柚回想起中島敦說起的委托，不由感嘆，不過是前後一天入的社，她還是晃晃悠悠的實習社員，那個看起來纖細的少年已經可以作為外勤人員，去解決暴力事件了。
感嘆完，她又發現這條巷子看起來有些眼熟，佐倉給她推薦過的一家雲頂泡芙就在巷子前面的大樓裏。
現在時間還早，她可以買上一份帶回學校。
等到到了店裏，清柚才發現這一爐的泡芙剛好賣完最後一個。
“怎麽有這麽過分的人，一個人足足買了三十個！不，不是中年禿頂的啤酒肚大叔啦，是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頭發像是漂過，雪白的，還戴着一副黑墨鏡，這不是重點啦……”
聽着話筒對面表示“這麽帥，快上，這可是難得的校外偶遇”，清柚一臉黑線。
“首先我是不會去當你的現實素材、給漫畫提供靈感的野崎，其次，我還有一份限量版的雲頂泡芙要等。”
清柚挂了電話，給發來“不好意思啊清柚，我去了一下洗手間，就被野崎君擅自接聽了電話”的佐倉回複了一個“沒事”的表情。
下一爐的泡芙需要再等半個小時，她百無聊賴，幹脆靠在店外的欄杆上吹吹風。
就看到一個穿黑色風衣的少年也走進剛才的那個小巷。
日光燦爛、春風溫柔，這樣柔軟的色調卻在接觸到少年時變得凝滞而晦澀，直把他的周遭都暈染成深夜的默片。
好濃烈的殺氣。
似乎察覺到清柚的視線，少年側頭看過來。
那是一張病态而蒼白的臉，眼神很冷，眉毛很淡，緊抿着的嘴唇很薄，半長的發尾挑染成白色。
直到他消失在小巷的盡頭，清柚才貓在牆角下，輕輕吐出一口氣。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他就是國木田先生照片上的“港口mafia的禍犬——芥川龍之介”。
敵對組織的禍犬出現在偵探社出任務的小巷并不是什麽好消息。
清柚一邊撥打國木田獨步的電話，一邊順着走廊來到大樓的另一側。
走到大樓的背面，就很容易能看到巷子裏的場景。
直美和谷崎先生似乎中了木倉，正倒在地上，而巷子唯一入口的位置，則站着剛才和中島敦他們一起進來的金發女性，手裏拿着木倉，應該就是罪魁禍首。
而中島敦的狀況顯然更為糟糕。
芥川龍之介的異能是能将一切貫穿斬斷的“羅生門”，此刻，漆黑的怪獸正将手臂白虎化的中島敦高高舉起，下一刻，就将洞穿他的心髒！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撥出的電話遲遲沒有接通，就算現在報了警，等警察到來的時候眼前也只會是一片狼藉。
該向中原中也求助嗎？畢竟他也是mafia，還是五大幹部之一，禍犬再怎麽樣也會給他……
不。
清柚搖了搖頭：“不，雨宮清柚，不管什麽時候都要學會靠自己。”
巷子內。
羅生門昂起猙獰的頭顱，下一瞬就将一口咬斷面前少年的手臂。
“向你可悲的命運低頭吧，人虎。”芥川冷漠的垂下眼睛。
就在這時！
“砰！”“砰！”“砰！”
逼仄的小巷接二連三傳出碎裂的聲響，樋口一葉狼狽的向後一倒，一個空花盆正落在她剛才站着的地方。
但凡反應慢半拍，此刻，她的腦袋都會像這個花盆一樣七零八落。
下一刻，遠處傳來嘹亮的警笛聲，馬上就将逼近。
“蟲豸之徒。”芥川冷哼一聲。
要是她能再強一些就好了。
面前的牆壁龜裂成碎石，襲向清柚的面門。
在意識的最後一刻，她如此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