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清柚再次醒來的時候,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和醫用門簾。
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還有若隐若無的香味。
像是蝴蝶蘭,又像是臘梅,冷冽而優雅。
“醒了嗎?感覺怎麽樣?”
門被打開,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由遠及近,醫用門簾被“唰”一下拉開,白熾燈的光,連帶着與謝野晶子冷冽而妩媚的臉一同出現在清柚的面前。
清柚的第一反應是,這種香薰的味道果然很适合與謝野小姐。
第二反應則是,原來她回到了武裝偵探社。
“是巡警把你們送回來的,兩個中木倉,一個渾身是血,還有一個你。”
說到這裏,與謝野晶子頓了頓,俯身摸了摸清柚的額頭,紅唇豔麗,“覺得怎麽樣?需要治療嗎?”
看與謝野小姐的樣子,谷崎先生、直美以及中島敦應該都沒什麽大礙。
畢竟這位醫生小姐的異能力『請君勿死』,足以将每一個瀕死的人治愈。
想到這裏,清柚不由松了口氣,連帶着将半夢半醒之間隐約聽到的隔壁傳來的慘叫、以及與謝野晶子眼底的躍躍欲試都忽略。
覆蓋在額頭的指尖柔軟而溫熱,讓清柚回想起小時候自己生病的時候,難得溫和的婆婆。
“難受。”
她小小聲的開口,蹭了蹭與謝野晶子的掌心,嗓音又軟又糯,像是在撒嬌。
事實上清柚的确很難受。
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就像是重感冒以後的虛脫。
維持着這樣短暫的清醒已經很是不容易,于是下一秒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只在半夢半醒間似乎感覺到那只溫柔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緊接着有人說了一句“好好睡吧”。
這一覺又是睡到不知今夕何夕。
等清柚再次清醒的時候,窗外已經一片漆黑。
已經晚上了嗎?她睡了這麽久啊。
等等,晚上?!
朦胧的思緒瞬間清醒,清柚猛地坐起身來:“我的微積分課!”
“學校那裏已經替你請了假,理由是重感冒,但後續落下來的課還要你自己補上。”沉穩而端正的嗓音從病床對面傳過來。
與謝野小姐離開的時候貼心地為她拉上了醫療布簾。
因此清柚并沒有能第一時間發現辦公桌前坐了一個人,并且正翻動着面前的資料,如果清柚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她的病例。
清柚:莫名有一種做錯事被當場抓包的心虛是怎麽回事?
但好在這位歷來以“公事公辦”著稱的前輩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不近人情,他阖上病例,又翻開那本寫着『理想』的手記:“你知不知道自己招惹上的是什麽人?”
【港口mafia的禍犬、首領直屬游擊隊的隊長,擁有直接動用武鬥派的權限,并因其強大的實力和殘忍的行事風格受到下級的敬畏】
單拎出來的每一條都能讓清柚在橫濱這個城市以悄無聲息的姿态消失,要是把這幾條加起來,那大概就意味着——
“我可能會命不久矣?”清柚試探的問道。
究竟是怎樣才能這麽一臉沒有緊迫感地讨論關乎自己性命的事情?!
“我說你啊,究竟是否明白這件事的危險性?!”
國木田獨步重重阖上手記,在寂靜的醫療室內發出“砰”一聲響,“Mafia一貫的作風,‘像野犬一樣咬住敵人,不死不休’……”
他看着清柚那雙墨綠色的,映着月光、似乎在其中洇出一抹水汽的幹淨眼睛,訓斥的話莫名一頓。
回想起接到遇襲通知、從巡警手裏接手不省人事的她、又在回到社內,才發現突然沒電的手機上接到的三個未接來電。
不過就是兩條街的距離,在遲遲無法等到外援的情況下……
“你做得很好。”國木田獨步嘆了一口氣。
清柚:诶?诶诶?
她都等好被痛批一頓了,結果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是怎麽回事?
但不管怎麽樣,這個時候樂觀積極、又勇于接受自己錯誤的人設總不會出錯。
捏起拳頭,清柚笑得眉眼彎彎:“給大家添麻煩了,我會繼續……”
“先保證自己安全。”
“……好的。”
*
天色看起來晚,但清柚打開手機,才發現不過晚上七點。
清柚:果然與謝野小姐好厲害。
在醫務室過夜總有些奇怪,于是最後還是由國木田獨步把她送回了家。
“有什麽事立刻打電話,如果我不在,直接找太宰……不,直接找社長。”目送着她打開院門,國木田先生仍在不放心的叮囑。
這位看起來不近人情的前輩,實際上極具責任心,這一點從手記封面的“理想”二字就可以看出。
清柚乖巧的點頭說好。
直到進了裏屋,關了門,又不由在想,如果國木田先生知道她在幾天前就被mafia的重力使當衆告白了、甚至就在他現在站的地方送了一束花,會不會氣到頭頂冒煙。
但這樣的事情只能想一想。
她已經錯過了坦白這件事最好的時機,也就是事情剛發生的那一天晚上。
時隔三天,又在剛好與芥川龍之介正面剛上的同時,告訴大家自己捅了各樣大的一個婁子,清柚總覺得國木田先生會氣到吐血。
畢竟晚上缺了一堂課,清柚給發來擔心慰問的鹿島和佐倉一一回複,告知不用來慰問自己,明天就可以去學校上課。
信息發送完畢,剛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樓下就傳來了敲門聲。
短促的三聲。
這個點蝴蝶子婆婆已經回了家,鹿島和佐倉之前來過雨宮家,比起敲門,兩個人更習慣使用門旁的電鈴。
到底是誰呢?
清柚下了樓,又順手拿了一把剪刀放在兜裏,透過貓眼,就看到失蹤了整整一天一夜的中原中也。
清柚:就挺突然的,還莫名有點生氣。
但怎麽生氣,也不能在惹惱mafia的禍犬之後,再和重力使結了怨,這樣她還想不想在橫濱混了。
深呼吸,沒事的,她可是個能屈能伸的小女孩。
這樣想着,清柚打開門。
春日的月色清冷,落在中原中也的帽檐和肩頭,就像是落了層薄雪。
而看到清柚開了門,中原中也钴藍色的眼睛上下反複打量了清柚好幾遍。
直到清柚覺得有些奇怪,輕喊了一句“中原先生”,中原中也才微微颔首:“晚上好。”
暧昧期的男女,在長期的失聯後挽救好感的方式大概有三個:
第一,解釋。“我太忙了”、“我加班了”、“我手機壞了才看到”。
第二,道歉。“對不起,消失了這麽久”、“不好意思,現在才回複你”。
第三,買買買。“錢能補拙”、“包治百病”。
但清柚琢磨來、琢磨去,琢磨不出中原中也這一句“晚上好”是什麽意思。
想要輕描淡寫一帶而過,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這也太敷衍了吧。
甚至上一次還好歹帶了一束花。
“晚上好,您這麽晚來是有什麽事嗎?”清柚笑得溫和,但問得直截了當。
這就帶着一點逐客令的意味了。
但中原中也并沒有在意:“昨晚接到一項緊急任務,直到下午六點,我才看到你的短信。”
清柚:?
這是在解釋?這麽直接告知她自己的行程真的沒問題嗎,她好歹也是敵對組織的成員诶。
但更讓她意外的,是中原中也接下來的那句。
“讓你久等了,抱歉。”
春日的夜風微涼,拂過中原中也的鬓角,他赭色的頭發熨帖的落在剪裁得體的西裝領口,莫名顯得有些柔軟。
比起疑惑,清柚現在的感受更像是震驚。
這可是重力使诶,mafia五大幹部之一的重力使诶,就因為一天一夜沒有回她消息,所以當面跑過來跟她說道歉。
等等,當面?
“您可以直接短信告訴我的。”清柚組織了一下措辭。
中原中也卻沒有理解:“告訴什麽?”
“您是因為有事耽擱,才遲回信息這件事。”
中原中也認真聽完清柚的話,微微側頭,輕笑一聲:“我認為道歉這種事,應該當面。”
說出來了!居然真的說出來了!
清柚本來是想試探一下中原中也大晚上跑來這裏的原因,但是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因為晚回自己信息就當面跑過來解釋清楚。
這也太鄭重了吧?
如果說“時間就是金錢”的話,因為這種瑣碎小事就占用了重力使這麽寶貴時間的自己,現在該是怎樣的富翁啊喂。
沖擊太大,但清柚好歹要維持住慶大生+武裝偵探社社員的穩重人設,于是彎了彎眼睛。
“沒有關系,如果真的很忙,您直接短信告訴我就好,不用這樣大老遠跑過來。”
中原中也的視線在清柚沒有沾上血跡的衣服上不着痕跡的一掠,又在口袋裏隐隐露出的尖銳物體輪廓上一頓:“你會生氣。”
不是“我怕你會生氣”,又或者“我覺得你會生氣”,而是“你會生氣”。
清柚不明白中原中也怎麽這麽精準把握了自己的心理。
難道這就是久經情場的海王察言觀色的能力嗎?她想。
但面子上總是要否認的:“我不會的。”
中原中也并沒有反駁,只是說道:“更何況不遠,從今天起,我住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