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燒血條從半決賽開始

燒血條從半決賽開始

馬琳有種“折磨流”的球，只能防，對手一點辦法都沒有，能被惡心得邊打邊吐。

是一手拉得半出臺的小球，摩擦上得非常非常薄，宛如重症肌無力，二跳剛剛出臺，整得像膠水沒幹一樣。

不往前走，轉得要命，難以借力，卯足了勁兒大要麽下網要麽出界，煩死個人。

全盛時期的王皓要應對馬琳這種球，得抓住時機又快又薄地擦過去做出來能上網的弧線，難度特別大，回球回過去了還方便馬琳借着沖一手，怎麽打都難受。後來王皓有經驗了，就放個高球跟他對賭，或者直接側切。

退役之後，馬琳把技術分享給了下一代，但是球風不一樣了，技戰術更新換代特別快，沒有太多适合應用的場合。對上田中原純這樣喜歡打借力的生膠球員，剛好能用上，叫她無處借力。

賽前陳玘稍微陪林琅練了幾把，很是有模有樣。

複古的馬琳式打法的确奏效，誰能想到都這個年代了還有這種球，田中原純回過去球要麽出臺被沖，要麽上不了臺。

田中原純的生膠死沉死沉的球一貫是讓別人難受的，一個暫停後見林琅球風大變，心底犯着嘀咕，終于也體會到被人惡心是什麽感覺了。

林琅的目标是出線，是贏，一分一分地咬上來，哪怕是仗着比賽經驗多，發轉不轉、做假動作“偷分”都得偷回來。先把落後的比分拉平，才能站一起跑線上面大決戰。

日本的教練能認出來複古的“馬琳球”，不忍直視地閉眼，“二王一馬”的時代沒幾個沒被虐過的外協。

知名“大滿貫”445天最快記錄保持者藏獒分享過心态，就算是0：3落後也別急，慢慢打回來就是了。能掰回來1分是1分，再掰回來1分，看似大比分還是2：3落後，對手已經慌得不行，止不住你的破竹之勢了；追到3：3那更不得了了，表面上是五五開，其實對手的心态已然潰不成軍，大勢已去，敗局已定，此時你已經穩贏！繼續打下去，準備迎接勝利吧！

林琅第一次聽見的時候就感嘆想真草啊這不就是在跟對面賭心态嗎。

左膝蓋處犯了毛病，一抽一抽的疼，林琅臉色變了一變，盡量調整面部表情，穩住步伐裝無事發生。

賽場上的你死我活太殘忍了，要是腳底下沒穩住，暴露出哪傷了痛了，對手真會朝着弱點打。

和傷病相處久了，哪兒稍微疼一下林琅就能大概判斷出來短期會發展到什麽程度，這還沒到1/4決賽呢，不能透支身體，更不能暴露傷病。最好是到了半決賽、決賽再燒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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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苦笑，看來和田中原純的這場硬仗有的打，慢慢磨。

看直播的觀衆們紛紛疑惑林琅怎麽突然換了畫風，板板爆沖多爽啊，大家看得也開心，怎麽就跟田中原純拉扯得半死不活的呢。

陳玘把她那一下手型和步伐的僵硬看到心裏去了。

手指插入頭發，托着頭，嘴唇抿出來的線條冷毅。壞了，林琅肯定是出了一點狀況，導致她壓着脾性繼續磨分，而不是怎麽爽怎麽來。

能出什麽狀況呢，他在這兒坐着，心理狀況絕對沒問題。

那還是左膝蓋的事。

陳玘視線落在林琅的腿腳功夫上，神色越來越凝重。導播鏡頭給到陳玘時，球迷們照舊不明所以——比分又追又反超的，陳玘咋不樂樂呵呵的呢？

“troy！”

“好球！”

林琅打球不怎麽喊，跟田中原純又拼技術又拼心态還得搭上腿，實在是需要鼓舞士氣。

陳玘當場外喊的時候也少，最後一球落定前，他激動起來經常也只是站起來比加油打氣的手勢。剛剛那個林琅的關鍵球蓋過去，陳玘情不自禁站起來握拳大喊。

賽程還長着，後面的路太難了，他知道她受的疼，心照不宣地給她打強心針，兩個人硬撐着騙過全世界。

他在，他永遠在，甚至不需要她回頭親自确認這一點。

某種程度上算是二打一了，林琅輕笑，心情很好。

田中原純也不是吃素的，意識到不能跟着林琅的節奏走後血性上來了，壯士斷腕，換了思路猛沖。

想着跟林琅直接開幹完了。

靠，林琅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适合現在就板板爆，沖不了。

但是她球感好，球再拐都能撞到她的拍子，光憑這樣還是突然劣勢。

這是最關鍵的一分。

林琅回球有點冒高。

必被沖的。

被沖就被沖吧，今時不同往日，一板是一板，先板板上臺。

定生死的一分。

田中原純沒放過機會，趁着林琅冒高，反手爆沖她的大三角。

林琅反手推擋，其實這麽快速的爆沖她都沒太看清球飛到哪裏了。

“啪”。

在拍子上的聲音好清脆。

接到了。

陳玘還說過一個馬琳分享出來的小技巧，就是回球防守推時可以盯着網上面一點點打，只要摩擦合适，出來的效果是實際沒擦網但和網快密不可分的緊，回彈的高度還特別低，打得好了沒拍子厚。

球薄薄地越過了球網一點點。這一分全程劣勢被爆沖的一板，林琅防住了。

她打過去的當下其實沒什麽感覺的。

田中原純面色大駭，跑起來展着臂試圖猴子撈月但沒撈起來。這一分落定，勝負已分，全場掌聲雷動，為這絕處逢生的防守喝彩，林琅才恍惚得感覺到，原來那麽兇險的一球，她打上臺了。

碰到中日選手大戰，雙方還你追我趕地打滿了七局，話題度熱度拉滿。

林琅有點暈乎，膝蓋處的疼痛有時候不明顯，羽毛撓過去一樣真追究起來了無痕跡，當人想跑動起來忽視不适時，才一下子猛烈地反撲，帶來了像電鑽開孔似的疼痛。正在直播着呢，後面幾場的對手還沒定下來，不能暴露傷病，人前要死忍着疼。

簡單地和田中原純握了個手，林琅臉一伸就茫然地等陳玘擦汗。

“做得好。”

林琅點頭。額頭上的汗因為忍疼，還在源源不斷地沁出來。

“是不是膝蓋疼了？我給你喊隊醫。”

“不用，比賽就這兩天了，保守治療隊醫的作用也有限，你包裏的膏藥拿給我，我再冰敷冰敷，能撐過這兩天就行。”

陳玘手上動作一刻不停地收整林琅的運動包，躲着鏡頭講：

“其實我想帶你去看個骨科的急診。”

林琅嘆息：“但是我們都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好多事情都沒辦法的，換了是你，你也會像我這麽做。所以，不要想太多。”

他們并肩磨磨蹭蹭地收拾出場館，好多攝影機和麥克風帶了國內知名媒體的标，往他們這裏遞。林琅沒力氣回答記者的問題，想找個支點依靠，甚至幹脆想原地坐下抱膝哭疼等人攙扶算了。

都不行，眼前只有死撐下去這一條路。

嘴巴一撅委屈得想哭，也不行，現在哭起來肯定不好看，然後被那群損友們截下來當表情包公開處刑到永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感謝大家的支持，現在運動員比較需要進行賽後的調整，去應對更為艱難的半決賽。”

陳玘扣着她的肩膀耐心得體地跟媒體們致謝致歉，穿過重重的人群，有閃光燈閃着了林琅的眼睛，陳玘也先一步用手掌遮擋過去。扣着肩把人箍着，看起來是沒有那麽地……符合師徒身份，确實能讓林琅借到更多的力，稍微好過一點，都到了這個程度了陳玘還要什麽臉。

這一路走出來，一直有人跟拍，看起來還挺像，婚禮走紅毯。

一進套房的門，林琅原地躺倒，衣服濕了又濕。

“骨頭疼還是周邊的肌肉疼？”

“骨頭裏面疼帶着那一圈肌肉疼。”

“草。”

正常的流程是馬上拍片子，停運動，那條腿先固定起來不要動等着做治療。

陳玘沒法叫林琅放棄的。離最後的領獎臺上還有幾個臺階，前面發揮得這麽好，只差這麽一點點，誰都不能容忍擦肩。

無可奈何的心疼最熬人。

陳玘沉着臉去冷櫃拿了冰袋，回來仔細看了林琅的膝蓋處，已經發紅發燙了。

陳玘手一顫沒按下去。

林琅拿過冰袋直接貼上去冰敷，仰頭狗喘，這一下子透心涼冰得人一激靈。

“明天的半決賽，實在不行——”

“沒不行的情況的，真的。說不定明天就好了。”

他們都知道明天并不會好。

沉默，沉默着迎來第二天的天光。

內戰，沒有場外，技戰術的制定全靠自己，孤單中又有種同室操戈的喜感——對集體來說是值得開心的，半決賽、決賽同室操戈這種事，早早地排除了其他國家選手的亮相。具體的人，是誰贏了誰輸，于大局無礙，表彰的號角能吹響就行。

落到當事運動員身上那就完蛋了。

陳玘不在擋板外，那處突然一空，林琅熱身時卻不由地又将目光投向那處，撲到了在室內燈光下纖毫畢現的灰塵。

兩條腿蹬起來像沒事人一樣，如果她的人生是一場游戲，在開戰前，已經是被挂上了debuff血槽嗷嗷掉。

同隊隊友朝夕相處日日訓練，誰還不知道誰啊，是全方位的血拼與摸底了。要是被看出來膝蓋不适，被調動着全程大角度跑，那确實可以被直接擡走了。

事實證明，馬琳指導的薄摩擦球被下一代的不止一個人領悟了，天道好輪回，林琅看那熟悉的發球想了下，做了個側切，算是沒吃發球。

半決賽要是不甚有失，那就要在全世界人民對決賽的期盼中再尴尬地打一場銅牌争奪戰……她不能累死累活掙個銅牌吧……

林琅身體一疼，人的本能為了忽視疼痛，腦子裏就會不自覺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林琅很想把注意力全部放到打球算球上的，很可惜跟以前上課開小差差不多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

戰術方面，既然是奔着贏去的，不得不為決賽打算，能快點結束這場是最好的，節省必要的體力，非要燒血的話決賽再燒。問題來了，那麽強悍的隊友，半決賽不燒血條怎麽贏呢？腦筋拐了七八個彎，還是回歸到了贏上，那就拼吧。

林琅是開弓後就不帶回頭的類型，确定下來後馬上殺氣騰騰地就上了，加速分泌的腎上腺素跟左膝的痛感做此消彼長的搏鬥，至少在骨頭沒徹底斷裂前還是能一往無前的。

大幅度的跑動爆沖讓陳玘在觀衆席上捏了把汗。

發揮得很好，太好了，基本上是代表了中國女隊頂尖的水平。

正因如此，陳玘更可惜得燒心，拖着傷腿都能這樣，要沒有突然的發作的舊傷，那當是何等技冠群雄的風采！

總差了一點點運氣。

如同凡人對抗不了的天道，人生難得十分的圓滿，盈月有缺是常态。

兩個孩子的水平都沒給國家隊丢臉，到了王者與王者狹路相逢的情況下，對于看客來說享受就好。

老同事們還打趣：“玘子，你擔心什麽呢？搞這麽嚴肅，你徒弟太能打了，你應該擔心擔心別人的徒弟。”

陳玘沒吭聲，心裏數板，知道林琅肯定着急迅速拿下半決賽，控制相持的頻次，想打前三板。

前三板得到分的回合還好說。

前三板被防住後，從第四板開始，林琅回球的質量必然很難一直處于巅峰，對體力和身體也很傷。

林琅倔，被防住了也照死裏沖，面對銅牆鐵壁也不信不能撕開一個口子。

比賽的第30分鐘前林琅還抱了速戰速決的希望，30分鐘過後，已經沒有僥幸的餘地了，還不如把自己當成個瘸子去打，不抱有預期就不會失望。對轟，開炮。

國內直播的彈幕刷得飛起：【打日本選手有氣無力，內戰沖得飛起是吧？】

【好家夥，體力都留給隊友呢。】

【看到這裏有點繃不住了。】

對面過來的球太轉了，國家隊缜密的正手體系難以攻破，林琅沒十足地把握去擺個短，只得是遠臺對拉。

打得像表演賽。

就是林琅左膝每一次跑動調整位置，都往下沉往下塌，一次比一次明顯。傷情徹底藏不住了。

要不是怕擋着後面觀衆，陳玘都想站起來越過擋板湊過去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