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貓與遺囑

一、貓與遺囑

先醒過來的人總是周曼。

意識緩緩複蘇,周曼逐漸知道自己正躺在床上,結束了一晚的睡眠。周曼挪動一下仍然十分僵硬的身體,掀開酸脹的眼皮,被朦胧晨光映照成深褐色的窗簾從朦胧到清晰,其上繁美的花紋是一道道只有形态無有內容的影子,仿若窗外的花枝拓印在了窗簾上。

卧室是一整罐昏黃色墨水,人和物都浸泡其中,擁有着明了的輪廓和語焉不詳的面目。

按照慣常現象推測,外面的天估計還是蒙蒙亮,周曼輕輕嘆了嘆,緩緩伸直已然曲起了一晚上的雙腿,更加舒展身體,緩解晨起的僵硬。

周曼的工作有一大半是腦力勞動,用腦過度的疲倦日以繼夜地累積十多年,身體承受能力有限,難免會出現一些神經衰弱的症狀。她總是難以入睡,正常人入睡約莫需要半個小時,而她入睡需要一到兩個小時,且難以讓睡眠長時間續存,要麽在淩晨四點多醒一遍,而後浪費半個小時接着入睡,要麽在清晨醒來,再也無法入睡,像現在這樣。

而同床的女朋友卻是另一種情況,周曼翻了半個身,扭頭看了眼,果然,枝伊睡得正香。

枝伊仰躺着,戴着真絲眼罩,一手抱着一只兔子玩偶,一手随意地搭在肚子上,呼吸均勻,無比放松。眼罩遮住了枝伊的大半張臉,周曼只能隐約看見白得驚人一小截尖下巴,以及小而豐潤的嘴唇。

枝伊是個天賦異禀的睡眠高手,不管白天經歷了什麽、有過什麽煩憂,不管睡前吃了什麽、喝了什麽,基本上都能夠沾床就睡,睡眠質量極佳,一口氣睡八小時不動彈是常規操作。而在不定鬧鐘的非工作日,枝伊甚至可以一口氣睡十二小時,起床吃點東西之後,如果下午無事要做、無人可約,枝伊還會接着睡兩三個小時的午覺。

周曼十分羨慕枝伊這項技能,她早已經忘記想睡就睡是什麽滋味了。

睡眠質量為什麽不可以傳染給身邊的人呢,周曼這麽想着,輕輕笑了一下,重新閉上雙眼,賴賴床,順便在腦海中梳理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

今天是周四,枝伊調好的鬧鈴在七點三十分準時響起。

枝伊很容易被鬧醒,鬧鈴響了兩秒,她就拉開眼罩,微睜着眼,摸過手機,關掉鬧鈴,然後抓着手機接着睡。待十分鐘後的第二個鬧鈴響起,她才會徹底清醒。

周曼坐起來,幫枝伊把眼罩拿開,湊過去親了一下枝伊的額角,提醒枝伊:“定了九點半到救助站。”

枝伊眨巴眨巴眼,也坐起來,随便抓抓一頭亂蓬蓬的卷發,愣愣地看着周曼下床去拉開窗簾,打了個哈欠,口齒不清地說:“早上好。”

周曼應道:“嗯,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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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曼用卧室外的衛生間,踢踏着毛拖鞋走出去。而枝伊用卧室裏的衛生間,不用像往常那般趕時間,她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手機,才懶洋洋地下床去洗漱。

枝伊特意請了一整天的假,和周曼一起外出辦事。

周曼一直想養一只德文卷毛貓,覺得那種貓有點像《哈利波特》裏的家養小精靈,有一種詭異的、仿佛來自外星球的可愛。

但枝伊無法和人類以外的動物共同生活,哪怕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很喜歡,相處超過一小時,她便會渾身不自在,心中充滿恐懼,渴望從動物身邊逃離。

枝伊的父母曾經疑心枝伊是對動物毛發過敏,帶她去醫院做了過敏原檢查,誰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枝伊沒有對常見的動物毛發過敏。

不是那回事。

枝伊的恐懼來源于她覺得動物的眼睛太純粹,太無瑕,太野性,像一道道神谕,過于接近天堂,會讓她莫名地産生即将被帶離人間的預感。

盡管任何人都終究會有那樣的歷程。

因而養貓的事情拖了五年才終于成行。

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裏,枝伊已然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并到各種貓咖和養了寵物的朋友家裏做過充足的嘗試,決意要改變自己無法長時間親近動物的習慣,也決意要為她和周曼打造更加生機勃勃的家,在她們都日漸衰老的如今,她們需要更多的鼓勵,也需要更多的牽挂,才能保持對世間的熱愛。尤其是作為創作者的周曼,熱愛是她的工作之源。

而第一只動物的選擇,毫無疑問就是周曼喜歡的小貓。

枝伊提議從寵物救助站領養那些被遺棄的流浪貓,因她認識好幾位從事寵物救助的工作人員,聯系和選擇都可以很方便。

周曼欣然同意。并補充一句:“沒有德文卷毛貓的話,就領養比較常見的貍花貓吧。”

枝伊的人脈極廣,朋友極多,各行各業都有,周曼對她那些時不時冒出來的熟人全不驚訝,哪怕她說自己和A市的市長是從小玩到大的姐倆好,周曼也不疑有他。

兩人洗漱好,簡單地吃了早餐,化好妝換好衣服整理好頭發,九點整一同出門,驅車去到一間規模不大的寵物醫院。

周曼一走進去就同枝伊耳語,說這間醫院的負責人肯定是個老好人。

原本空間就不算寬裕的醫院居然還分出了一個角落來做寵物救助站,安置着有各種動物,流浪貓狗占多數,此外還有鹦鹉、刺猬、蜜袋鼯、蜥蜴、蛇等少數人養的寵物。

受傷較輕或差不多恢複了健康的動物關在籠子裏,因人手不足,大約不能每一天都帶它們出去散散步。而受傷嚴重正在養傷的、行動不便的動物幾乎都散養,兩米見方的地面被防護欄圍着,地上鋪了軟墊,其上有幾只貓狗歪七豎八地坐着、躺着、顫抖着,全是缺胳膊少腿的。

她們即将領養的那只小貓也在軟墊上。

德文卷毛貓的價格不低,鮮少會在流浪貓的群體中看到。

而正在睜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看向她們的小貓,不知道是走失了還是被遺棄了,它幾乎沒有在外求生的能力,慌不擇路,跑到車來車往的馬路上,十分不幸地被一輛疾馳的小轎車從腰部碾過,一小半脊骨淪為骨碎,其下內髒破破爛爛,受傷嚴重。

它在車輪之下如同一顆小石子般微不足道,肇事司機根本沒有發現它,碾過它之後揚長而去,留它躺在車流中無助地抽搐掙紮。等到它被好心人送來寵物醫院時,血浸透了它的皮毛,它已奄奄一息,幾近喪命。

寵物醫院的醫生搶救了半天,拼湊碎掉的瓷器一般拼好它的脊骨,織布一般将它那爛成絲縷的器官縫合,為它輸送了好幾包血,注射了十餘支急救藥品,才終于将它從鬼門關搶回來。可它的脊柱哪怕模樣可以恢複,功能也不太能夠恢複如初。

它的兩條後腿癱瘓了。

工作人員非常希望有人能領養它,因為它非常需要細心的照顧,否則很難存活太久,然而它又是最難等到主人的,同樣是因為它的需求,哪怕是通過領養這種充滿善意的方式獲得的寵物,大多數人對寵物亦不是懷揣奉獻之心,不會願意為家裏添一個麻煩。

沒想到它在經歷生命中最糟糕的厄運之後,很快就迎來了好運,它等了兩個月,等到了枝伊的問詢。

那天枝伊經歷了兩通不成功的電話,不抱太多希望地問:“你們那裏有沒有德文卷毛貓?毛色最好是黑白相間的。”

誰知工作人員迅速又興奮地應道:“有!正好有一只!”

“太好了,我還以為救助站裏不會有這種貓。”枝伊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又問,“多大了?”

“不到一歲。”

“健康嗎?”

“不健康。”工作人員誠實作答,而後将那只貓的情況簡略同枝伊說明。

“噢……”枝伊含糊地應着,似乎再次陷入為難,“請你稍等一下,因為是我跟我女朋友一起養的貓,我要同她商量商量。”

“好的。”

枝伊似乎捂住了通話的小孔,工作人員沒有聽見任何說話聲音。

但沒過一分鐘,枝伊就重新回到通話中,同工作人員說:“可以,我們就領養那一只。”

小貓很機靈,看到工作人員在招呼它過去,就乖巧地向工作人員挪動。

它靠着兩條前腿支撐起半個身體,也靠着兩條前腿挪動,癱軟的後肢無力地拖在身後,它仿佛是一條美人魚,拖着一條魚尾艱難地在陸地移動,它擱淺了,掉進一個根本不屬于它的世界裏。

幸好小貓很瘦,體重很輕,它挪動起來沒有旁觀者想象的那麽吃力。小貓挪到靠近圍欄的地方,工作人員就彎腰将它抱起來。

周曼輕輕摸一下小貓的後腦勺,摸到了帶着濕意的體溫,一層薄薄的皮毛,和一層脆弱的頭骨,生命湧動的感覺十分強烈,與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周曼問工作人員:“它以後都得這麽移動了嗎?”

“是的。而且要一直包着紙尿褲,它現在沒辦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大小便,你們也要按時幫助它排尿排便,幫它做好清潔。”工作人員嘆了嘆,臉上帶着惋惜看向枝伊和周曼,“變成這樣,它自己難受,照顧它的人也難受,養這種小貓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可憐的貓咪。”枝伊半蹲着與工作人員懷中的小貓對視,像逗小嬰兒一樣輕輕拍手,而後朝它張開雙手,“願意讓我抱嗎?”

“它當然願意。”工作人員這麽說着,小心地将小貓交到枝伊雙手上。

周曼伸手輕輕握住小貓不反抗的前爪,仿若同它握手,又問:“堅持做康複治療的話,情況能不能好一些?”

工作人員點點頭:“理論上是可以的,不過你們要選擇大一點的寵物醫院,這裏太小了,設備有限,而且醫生不太會做針灸推拿之類的中醫理療,一直沒辦法幫它嘗試康複。”

工作人員看枝伊抱着小貓并嘗試低頭親它的頭頂,和周曼相視一笑,關心道:“你們給它起名字了嗎?”

周曼點點頭:“它叫招財。”

枝伊朝工作人員挑挑眉,充滿邀功意味地說:“我起的名字,合适吧?”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哈,真是個好名字。”

兩人支付了招財在醫院裏的所有治療費用,又拜托醫生幫招財聯系醫療器械的廠商定制一個輪椅,讓招財的活動能夠方便一些,還買了一大堆生活上和護理上的用品才離開醫院。

将招財和大包小包運回家,按照醫生給的護理手冊幫招財排便,換好幹淨的紙尿褲,然後她們讓招財留在家裏熟悉環境,并向招財道歉,今天暫時沒辦法陪着它,她們又要出門了。

她們帶着一大疊厚厚的資料去到律師事務所,與提前約好的律師見面,處理立遺囑的事宜。

枝伊前幾天看了一部講述同性戀人晚年凄涼的香港電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抽噎得簡直說不出話來,生怕她死了,周曼要受委屈,也怕周曼死了,她要經受那麽大量的痛苦。

沒有哪對正在相愛的戀人可以不恐懼死亡的腳步。

周曼安慰了枝伊一晚上,效果不佳,枝伊仍是沉淪在哀恸的深淵裏,誰都喚不回來。

周曼索性不再昧着良心說好聽話了,直接挑明:“其實那也不算是同性戀人才會遭遇到的困境,很多夫妻兩人面對其中一個人早走且無兒無女的境況,或者是兒女和親戚都不親近且想要拿好處的境況,一樣讨不了好,一樣會很凄涼。死別是世上最讓人無能為力的離別,但每個人都要經歷,還往往不止經歷一遍。哪怕我們的感情能夠讓我們一起走過餘生的漫長歲月,我們也逃避不了那樣的分離結局。”

枝伊淚眼朦胧地嘆道:“我們要是能一起死掉就好了。”

周曼更加緊密地挨到枝伊身邊,用臉頰輕輕蹭蹭枝伊的肩,說:“是呀,如果能夠在睡夢中一起死掉,那會是多麽偉大的幸福。”

她們仿佛在演練那種偉大的幸福,好些時候沒有說話,只密不透風地擁抱在一起,感受被體溫融化的孤單,幻想死亡不是帶來分別,而是帶來團聚。

夜裏準備睡覺之前,枝伊靠坐在床頭,開着一盞小小的床頭燈,半張臉沐浴在暖黃的微光中,趁着睡前最後的清醒,頗為認真地同周曼說:“你好好掙錢,好好攢錢,在S市買一套小公寓吧,以後我不在了,你就回S市養老,反正你的家人朋友都在那邊,你也最習慣S市的環境和氣候,別在A市住着了。”

周曼已經躺下了,随口答應道:“好。”

枝伊又說:“我們的房子不能便宜了別人,但那種時候我們人都不在了,也占不了我們的房子了。”

周曼想了想,提議道:“捐給國家吧,我看一部電視劇裏的老太太是這麽做的,她沒有兒女,又不想留給那些白眼狼親戚,所以就把房子給國家了。”

其實周曼和枝伊兩人都和家中親戚相處得挺好,感情不錯,逢年過節都能夠和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吃團圓飯,還多多少少得到過親戚的一些幫助,并且兩人相戀的事沒有經歷太多來自身邊人的阻礙,反而得到過祝福,她們沒必要預設親戚們的醜陋嘴臉。但是到了要分享勞動成果的時刻,她們卻很有默契地拒絕了過往和他們的團結友好,只希望盡可能地偏心枕邊人。

枝伊對此十分認同:“這個主意挺好的,就這麽辦吧。你買了房子之後,我和你都有房産了,就算我不在,也不擔心你要流落街頭。還有我們工作多年掙的錢,能花完就在生前花完,要是花不完……我還是想留給你。”

“你居然有存款?難道你一貫以來不是掙了錢就花掉的做派嗎?”周曼用驚奇的目光看向枝伊。她們雖在一起多年,但不共享財務狀況,反正她知道枝伊不缺錢花,枝伊知道她的工作室利潤夠用,皆不會擔心彼此,且平日裏也沒有大額的支出,不需要太過計較。

枝伊驕傲地一甩卷發,說:“當然有,還不少呢。我爸媽用我的名字給我開了一個賬戶,每年都往裏面存一筆錢,攢到一定數額他們還會幫忙選理財産品,也算是讓錢生錢吧,從我十二歲那年一直到現在,三十年了,估計往後的三十年也還是會這樣。我工作掙的那點薪水只是我每個月的零花錢,當然要花掉。”

“這錢你留給我,我心裏會不安。”周曼低聲說,将被子拉起,蓋過半張臉,閉上雙眼,留了一句嘀咕在被子裏,“還是我把錢留給你吧。”

于是枝伊萌生了要立遺囑的想法。

必須在活着的時候将事情确定下來,絕對不能讓許多年後的她自己或周曼在承受死亡帶來的痛苦的同時,再去見識人性的卑劣。

枝伊行動力很強,第二天就聯絡了相熟的律師,約好了親自到律師事務所立遺囑的時間。

兩人立的遺囑是幾乎相同的:如果父母還在世,存款的百分之八十給父母,百分之二十給指定繼承人,即女朋友,如果父母已逝世,則所有存款給女朋友;房産歸國家所有;首飾、相機等貴重物品全部給女朋友;并且死後的骨灰要葬在事先買好的墓地裏。

在三名律師的見證下,她們在遺囑上簽名、摁手印。而後還錄了影像資料,宣讀了遺囑內容,保證自己是在自願且清醒的情況下立的遺囑,請自己的家人和親戚遵守自己的意願。

她們走出律師事務所時已經接近下午五點。

毫無完成了某一件重要事情的放松感,只有些許的倦意,仿若強行走了一段未來的路,強行去到未來的時空,強行見證了一些可以稱之為最終結果的場景,消耗了不該現在消耗的氣力。

律師交代了她們不少話,包括如果她們中的哪一位先身故,那麽另一位就要記得修改遺囑。

枝伊慢騰騰地跟着周曼往停車位走去,愁緒濃重地小聲嘀咕:“不知道我們中的誰會先走一步,歲數一樣大又生活在一起,生活習慣差不多,如果沒有經歷天災人禍的話,可真不好說。”

她們在同一年出生,枝伊比周曼大三個月。

周曼卻頗為篤定地說:“應該是我。”

枝伊緊着兩步走到周曼身邊,眉心微皺,臉上有不解,也有委屈和氣憤。

周曼解釋道:“我的姥姥和姥爺都很短命,姥姥四十來歲就沒了,姥爺五十來歲也沒了。爺爺也不長壽,六十多歲就病逝。全家活得最久的是我的奶奶,從七十來歲開始生病,一直病到八十來歲才走,以前我看着她喘不上來氣的模樣就難受。所以從遺傳學的角度來看,我身上幾乎沒有長壽的基因,只有一堆疾病的基因。而你就不一樣了,你的爺爺奶奶和姥姥現在都九十以上了吧,并且都還挺健康的。”

枝伊想反駁周曼的話,但欲言又止,遲疑半晌,只是再次嘆道:“如果我們能一起離開這個世界就好了。”

她們這一天的行程仍未結束,接着她們去到一間經常光顧的蛋糕店,周曼停車在路邊,枝伊下車取提前訂好的蛋糕。

今天是她們在一起的五周年紀念日,也是周曼四十二歲生日。

枝伊早在一個月前就說要大肆慶祝一番,但周曼覺得這種不上不下的歲數,沒什麽值得慶祝的地方,而相戀五周年值得慶祝,又不是可以和她們以外的人慶祝的,幹脆不要太麻煩了,在家裏一起吃一頓飯喝幾杯酒就好。

枝伊沒有理會周曼的反對,依舊照着她自己的想法定了蛋糕,也定了餐廳的好位置。

漂亮的事物可以沖淡死亡向她們投下的陰影,從蛋糕店走出的枝伊明顯心情好了許多,一坐進車裏就興沖沖地讓周曼從包裝上的一小片透明的窗口看蛋糕的模樣。蛋糕的表面是一幅畫,枝伊送給周曼的畫,創作于枝伊覺得自己很愛周曼的某個美好瞬間。那時她們在國外旅行,枝伊用包裏僅有的幾只彩色蠟筆畫了個草圖,而後在沿路的商鋪湊齊水彩和畫紙畫筆,回到酒店房間用功到深夜,才完成的畫作——落日時分,漫天粉紫色彩霞,層層疊疊如洶湧浪潮,夕照的朦胧光線仿若氤氲的溫暖薄霧,周曼微仰起頭,安靜欣賞鋪天蓋地的夢幻景象,像只信仰天空魔力的天真小貓。

枝伊接着周曼感動的目光,将蛋糕四平八穩地放在腿上,又說:“我已經在餐廳訂好位置,是時候出發過去了,我給你導航。”

很能記住每一條路的周曼對十分的路癡枝伊投去玩笑的一瞥,問:“A市還有哪家餐廳是你沒有帶我去過的?”

枝伊讪讪地笑了,說:“就是那家開在花園裏的餐廳,開業的時候我們去過,廚師出來和客人打招呼,你還誇他的舒芙蕾做得好。”

周曼的飲食習慣不好,不怎麽樂意安生吃飯,對甜食和酒的興趣比正常飯菜要高得多,每次外出吃飯,願意仔細品嘗的皆是甜品,且一定要配冰過的白葡萄酒,酒的口感偏酸的話會更加令她滿意。

周曼回憶了一下她在A市吃過的值得誇贊的舒芙蕾,了然道:“好,我知道是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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