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旖旎

11   旖旎

餘嬌嬌上了馬車,就見沈獻已經取下鬥笠放在一旁。

烏木般的長發高束起,發尾順着一側肩頭垂在身前,馬車的窗簾遮擋,光線不佳,垂發卻依舊泛着淡淡光澤,與月白色的長袍對比鮮明,像月色下的粼粼水波,與兩人初見時略顯粗糙的發絲截然不同。

“看來你如今恢複的不錯。”

餘嬌嬌也有些欣慰,這可都是她用錢砸出來的。

果然美人要富養,瞧着便賞心悅目。

沈獻見她又對着自己的美色發呆,唇畔不經意略微勾起:“天生麗質罷了。”

餘嬌嬌嘴角一抽:“神醫還真是毫不謙遜吶。”

沈獻眉梢一挑:“事實而已,何必謙遜。”

他頓了頓,随即雙手環胸,別過頭去語氣略帶僵硬:“我本不想上你的車,若非趕回去問診,斷然不會與你同乘一車。”

餘嬌嬌知曉他不喜自己,不過他幫自己賺夠了錢,倒也不在乎這三言兩語的諷刺挖苦,她心理素質強,又不會掉塊肉。

看在錢的份上,餘嬌嬌選擇原諒:“哦。”

沈獻見她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連句話都不願意同自己多說的模樣,嘴一噘,心中更是來氣。

“倒是我多心了,想來如餘城君這般成日佳人環繞,知己在側的多情人,也不會在乎這點繁文缛節的。”

他可是聽說餘嬌嬌近來經常前去袖風樓,上次客棧樓下還跟一個醜男人相談甚歡。

她既有這時間,然而自上次離開之後便再也沒去過客棧找他,即便知道他快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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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商人重利輕別離,哪還會記得他。

餘嬌嬌聽到這話靠着車壁聳了聳肩:“借你吉言吧。”

她倒當真想找個藍顏知己陪伴左右吃喝玩樂,奈何找不到啊。

“.......”

沈獻一下被噎住,竟不知如何反駁。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你說什麽人家都不接茬,只敷衍了事,一瞧就不想和他過多交談。

想到上次餘嬌嬌對那醜男都能笑靥如花,到他這就敷衍塞責,沈獻心中不是滋味。

空氣靜默,一時有些尴尬。

馬車在山間小道颠簸前行,半掩的車窗外蔥蔥綠意轉瞬而逝。綠蔭投在車窗上的斑駁陰影打在沈獻的側臉上,照在他略顯失落的琉璃色眼眸裏。

然而餘嬌嬌沒看到他眼中的失落,而是在低頭思索着齊老夫人方才的話。

許久,她忽然出聲問道:“你這些日子去給齊老爺治病,有順便去給齊老夫人瞧瞧嗎?”

沈獻原還在生悶氣不想理她,嘴唇動了動還是生硬道:“沒去,她太老了,救不活。”

餘嬌嬌不解:“齊老夫人雖然已經七十,但也不至于老到無藥可救。”

“你還記得我治病的三不醫嗎?”

餘嬌嬌點頭:“奸惡者不醫,自盡者不醫,活人者不醫。”

沈獻挖苦:“多謝餘城君貴人事忙,還記得沈某說過的話。”

餘嬌嬌:“.......”

他這話聽着總覺得有點怪怪的,說不上來味。還未等細想,沈獻已接着道。

“身老能治,心老了便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她多年郁郁,心病纏身,早就不想活了。一個不想活的人,我為何要救,又如何來救。”

餘嬌嬌聽到這話心中了然。

齊老夫人一生坎坷,幼年喪母,青年守寡,如今世上相識的故人皆已離世,前些年大孫子又溺亡在家中水池,怕是對她打擊極大。

人老了,有些事情看淡了,也就沒了活下去的希望。

沈獻望向她:“話說回來,你為何會出現在齊家別院。”

餘嬌嬌道:“齊老夫人自知她那兒子不成器,将齊家小孫子托付給我。在齊禮成年之前,我保齊家不敗。”

沈獻顯然有些不信:“你會答應?”

餘嬌嬌捏着一顆核桃仁揉搓,凹凸不平的起伏感微微刺激着手指的皮膚:“我為何不答應?齊老夫人說起來早年對我有些恩情,既然她快死了,我也不至于讓她帶着遺憾入土。”

沈獻斜眼瞧她:“對你有恩你還宰了人家十萬兩。”

核桃搓出了些油,手上略微油膩,餘嬌嬌将核桃仁一丢,用帕子擦了擦手不緊不慢道。

“這是兩回事。齊家雖然對我有幼年庇護之情,但也僅限如此。當初我家那耳聾眼瞎的老東西葬身火海之後,餘家岌岌可危,險些被瓜分殆盡,齊家不照樣想着分一杯羹嗎。商場如戰場,生死相搏瞧得是誰技高一籌,可不憑那幾分情誼,我答應齊老夫人是雙贏。”

她一笑:“畢竟可不止十萬兩,而是一百萬兩加齊家的絲綢和酒釀業。如此一來,不僅是揚州,便是江南首富我也穩坐如山了。”

沈獻對此倒是不以為然:“樹大招風,盛極而衰,太過招搖難免引火燒身。更何況你是女子,想要吃絕戶的人不會在少數,有時候見好就收反而能保全自身。”

餘嬌嬌對他能向自己說出這番話倒是有些訝然,瞧着他笑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沈獻冷哼一聲:“我放什麽心,本就與我無關。”

見他一副嘴硬心軟閻王面,餘嬌嬌心中倒是一暖:“你也不過十六七歲,看事情倒是通透。”

沈獻望向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樹影平淡道:“我雖然大部分年歲都是在百草谷度過。但谷中求醫者無數,所涉及江湖紛争、世家仇恨也見到過不少,自然了解一些。說到底都是因為欲望二字所生龃龉,甚是可笑。”

餘嬌嬌吃了口蜜桔,咬破果皮的瞬間,汁水迸發,酸甜澀味充斥整個口腔,如同人生百事。

“人有七情六欲,所生貪嗔癡恨人之常情嘛,若是都皆無欲無求,那都立定成佛了,不會有花撲玉缸春酒香,更不會有楊花曼舞翩纖姿,這世間得少了多少樂趣?我這绫羅酒肆又賣給誰啊?”

“你真是一句不提賺錢都心癢難耐。”

餘嬌嬌理所應當:“我本來就是商人。”

“市儈。”

“你既無欲無求,削發為僧吧,我願助你一臂之力,現在咱就掉頭去千佛塔。”

兩人各自靠着車廂,沈獻望着窗外景色,餘嬌嬌吃着零嘴,兩人誰都沒有看誰,只你一句我一句有來有回的挖苦着。

時間在這閑嘴撩舌中随着後退的風景一點一滴流逝,像是融入大海的水滴轉瞬不見蹤跡。

餘嬌嬌原本以為這會是平淡的一天,平淡到兩人下了馬車各自離開,從此江湖不見。即便多年之後有一日街頭偶遇,至多不過是點頭之交,再無瓜葛。

然而有時候人生便是因為一道馬兒的嘶鳴,一陣猝不及防的颠簸被驟然打亂,等到再想理清頭緒時才發現,命運早已糾纏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颠簸始料不及,沈獻一頭撞進餘嬌嬌懷裏時人還是懵的,只餘下萦繞在鼻尖的玉露調香,同那晚病發痛苦萬分時将他從深淵拉回的味道一樣,襲人淡暖,馥郁柔,柔......柔軟......

飛亂的思緒猛然驚醒,他瞬間彈起身子離開,後背緊貼車壁,雙手扒着車窗,一臉赤紅震驚。

餘嬌嬌捂着胸口,漂亮的五官扭曲一團。

方才沈獻那頭就跟個巨石一樣撞上來,力道之大她都懷疑此人是不是故意報複。

然而擡眼瞧見沈獻,就見這人一副羞憤見鬼被蹂躏,恨不得離她百丈遠的模樣,可見他也是無意的。

“草。”

弄得倒像受傷的是他一樣。

餘嬌嬌心裏罵罵咧咧,暗地決定務必再訛他一大筆。不過此時正事要緊,也只得揉了揉胸口作罷,轉頭朝外面問道。

“怎麽回事?”

“主人,前面有一群流民擋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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