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章
39 第 39 章
會客堂中, 香煙袅袅，煙氣盤旋而上像是撥開的朵朵霧花。
餘嬌嬌推門而入，入眼是一道端坐座上的窈窕背影。
細眉圓眼下翹鼻朱唇鵝蛋臉, 水紅牡丹鑲金絲暗紋衣衫用橙紅漸染的腰帶系上勾勒出纖細的腰肢, 大袖上垂挂一圈白色珍珠, 同脖間的珍珠項鏈相映成輝，粉橙相間的長裙下露出一雙彩雲朝陽繡花鞋，那圓日用粉色珍珠點綴, 金銀紫珠細細繡嵌成道道彩色流雲，團花托底, 富貴可見。
見門開了，那女子也眯着眼細細審視餘嬌嬌一番，眼中閃過一絲驚豔，但旋即便斂去神色, 略微昂起下巴問道。
“你就是餘嬌嬌？”
餘嬌嬌走上前抱拳垂手笑道：“是, 郡主安好。”
香緣郡主聽到這話，傲然微眯起的眼睛頓時瞪大, 原本就圓潤的雙眼顯得更大：“你怎麽知道我是......”
她旋即反應過來，恢複一臉正色, 正襟危坐道：“我不是什麽郡主，你認錯人了。”
餘嬌嬌含笑耐心道：“揚州城前些日子傳聞有一姑娘在知府謀斷驚人，面對狂徒罪犯徒毫不生怯，能有那等膽識見聞之人必定是貴人。早就聽聞臨安城的香緣郡主天人之姿，為人嫉惡如仇有俠義之風，與付大人郎才女貌的佳談更是遠傳千裏, 在下也略有耳聞, 如今又恰逢付大人剛上任揚州, 此間種種細細串聯，認出郡主您也不是難事。”
她說得有理有據，香緣郡主無從辯駁忍不住贊嘆：“我這僞裝天衣無縫居然被你猜出來了，你果真如旁人所言聰慧過人。”
餘嬌嬌不卑不亢微微一笑：“多謝郡主誇贊。”
能猜不出來嗎，這香緣郡主連秦王都拿她頭疼，可見是個頑不羁，追着付清輝偷跑出來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付清輝拿她沒辦法又不敢動她，只能将她供起來，才會有知府鬧劇一事。
今日這香緣郡主穿着打扮又不加掩飾，通身貴氣盡現，居然還覺得自己掩飾得天衣無縫。
餘嬌嬌心中無奈，到底還是個孩子。
她走上前為香緣郡主倒了杯茶：“不知郡主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瞧着杯中漸漸盛滿的茶水，香緣郡主眼角忍不住抽搐，只覺得肚子快要撐炸了。
她原本聽聞付清輝曾今有個未婚妻心中有些醋意，便想在秋菊宴上會見餘嬌嬌。
沒想到還沒見到人就聽說一個青樓姑娘闖進付府大鬧秋菊宴刺傷了餘嬌嬌，餘嬌嬌也被氣走了。
又聽說這青樓姑娘正是餘嬌嬌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幼時将餘嬌嬌的親弟弟賣給人販子，所以餘嬌嬌掌權之後又将她親手賣去了青樓，內心頓時大為震撼。
這餘家陳年舊事聽起來錯綜複雜，比起臨安權貴圈的八卦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讓香緣郡主對餘嬌嬌愈* 加好奇。可惜她貼身的小丫鬟對揚州城的往日舊事也不是很了解，對餘嬌嬌這個人更是知之甚少，她按捺不住好奇心，索性就到餘府來找人。
沒想到餘嬌嬌離開秋菊宴後并未回餘府。
香緣郡主本來是想離開，可轉念一想，俗話說輸人不輸陣，若她幾次三番上門，倒像是她多稀罕餘嬌嬌求着見面一般，總歸餘嬌嬌是要回府的，所以她硬是幹等了一下午，也喝了一下午的茶水。
如今肚子又餓又鼓久坐不安，本想趁人沒來出恭一趟，沒想到餘嬌嬌恰好這個時候推門而入，她剛擡起的臀部頓時又矜貴地坐了下去，勉強支撐到現在。
原本兩人說說話轉移注意力倒也還好，沒想到餘嬌嬌偏偏又給她倒了杯茶。
不喝吧，顯得自己心眼小，不太好相處；喝吧，她着實喝不下去了......
瞧着香緣郡主糾結的神色和欲拿又止的手指，又瞥了眼腰帶下明顯鼓起來的小肚子，餘嬌嬌了然一笑。
“讓郡主久等是在下的失誤，只是在下身上有傷，還望郡主容在下先回房換藥，再談不遲。”
香緣郡主聽到這話頓時松了口氣：“傷勢為重，本郡主準了。”
“多謝郡主。”
趁餘嬌嬌回房換藥，香緣郡主也快步起身去茅房出恭。
肚子好受許多，餓意卻更甚，饑腸辘辘叫聲響亮。
香緣郡主從茅房出來，已經有小丫鬟在外等候，笑吟吟道。
“我家主子已經備上了好酒好菜同姑娘宴飲，姑娘請移步。”
香緣郡主欣然随着小丫鬟穿過疊疊長廊，正見一群丫鬟端着食盒流水般入了一道院門。
香緣郡主有些好奇：“那院子裏住得是何人？”
“那是沈神醫的住處。”
“沈神醫？”
香緣郡主想起這些日子的聽聞和宴會上對沈神醫和餘嬌嬌的談論，“這位沈神醫為何會住在餘府上，難不成他和你們主子真如外界傳言那般？”
小丫鬟抿唇一笑：“外界傳言如何我雖不知，不過當初沈神醫在望山為救我家主子身體受了虧空，便一直在府上休養。我家主子待沈神醫也是極好，各種名貴藥材，八珍玉食流水般朝房裏送，沈神醫要什麽就想辦法弄來，跟不要錢一樣。”
說起沈獻，小丫鬟也來了興致，“而且啊，當初沈神醫過生辰，我家主子可是給他放了一夜的煙花，這麽多年我還從未見過主子對別人這麽舍得花錢的。都說患難見真情，如此可見一斑。”
香緣郡主聽到這話，忍不住問道：“那付大人同你家主子關系如何？”
“付大人？”
小丫鬟想了想，“是新上任的付知州吧，聽說他是主子的表哥，但是他們許多年未見了。平日裏主子都是同沈神醫在一塊的，也沒怎麽聽主子提到過付大人，不過既然是表兄妹，到底沾着血親，不會很差吧，姑娘這邊走。”
香緣心中了然，那小丫鬟卻一個勁的說道：“姑娘您不知道，我們主子同沈神醫在一塊的時候可開心了，笑起來眼睛都是彎彎的含星星，可好看了。”
她聲音壓低了些，眼睛卻亮晶晶的繼續八卦，“而且沈神醫這個人，雖然醫術高超但是脾氣極其差，說話過于毒辣，府上人瞧見他都繞道走，看病的病人不管是誰都被他罵過，姑娘您若是遇到他可得小心的。不過，他對我們主子雖然嘴上不饒人，但脾氣卻溫柔得多。聽說在望山的時候，擔心主子睡不着，沈神醫每天早晨都要起早去山上給主子摘安神草呢。”
小丫鬟喋喋不休說了一路，直到引香緣入了院牆才止住。
進了屋子，餘嬌嬌已經換了一身碧藍色的衣衫等候，見香緣郡主人來了，站起來笑道：“郡主請上座。”
香緣郡主瞧了眼桌上的飯菜有些驚訝：“這些都是我平日裏愛吃的。”
她雖然單純些，但不傻，哪裏來的巧合桌上飯菜都是自己愛吃的。
餘嬌嬌并不遮掩，莞爾笑道：“猜到郡主來揚州後，我便想着咱們或許會有一見，郡主這些日子去的酒樓茶社，也有不少是我餘家商行所開，所以也有心問掌櫃的們郡主平日的用膳習慣。”
聽到這話，香緣郡主不得不心中贊嘆餘嬌嬌八面玲珑，心細如塵。
“我這些日子聽過不少你的傳言，實不相瞞心中也疑慮甚多。女子從商向來不容易，更何況是在聞名天下的揚州。可如今窺豹一斑才知自己先前所想狹隘了，你的能力并不比我曾經見過的許多世家子弟差。”
餘嬌嬌為她倒了杯茶：“女子從商傳奇之說甚多，但流言蜚語也不少，好壞皆有，真假摻半，不過日子到底是自己過的，也不必太過在意他人所言。”
她笑道，“若我猜得沒錯，郡主此次前來也是因為一些傳言吧。”
香緣郡主沒想到她會主動問及，卻也并無怯意尴尬，坦然道：“想來你也知曉我對清輝哥哥有意，之前聽說你是清輝哥哥曾今的未婚妻，我便好奇想要來見見你。可又聽聞秋菊宴上發生之事，倒讓我對你本人更感興趣。”
她嘆了口氣，“不過如今見了，倒也服氣。你長得這般好看，連我初見都晃了心神，又能以一己之力撐起餘家商行，可見為人聰慧，心性堅韌，清輝哥哥曾與你結緣，我心裏倒沒那麽膈應了。”
這話餘嬌嬌倒是沒想到：“郡主竟是這般想的。”
香緣郡主喝下茶，潇灑擺了擺手：“與其說我膈應的是未婚妻的身份，不如說是擔心你的相貌品行。我香緣郡主喜歡的男子必然是萬裏挑一，就算是有過姻親的女子也得是能入我眼的姑娘，否則我的面子往哪擱。再說，既然婚事已退了，那便皆是過往，也沒什麽可追究的。”
餘嬌嬌瞧着面前灑脫的姑娘，眼中的笑容也真誠了些：“其實我與表哥所謂的婚事三媒六聘皆未下，只是當初父母玩笑之言，我與表哥之間也只有兄妹之情，并無半分男女之情。當初退婚時也是雙方欣然同意，只是沒想到旁人三五學舌，傳得離譜了些。”
香緣郡主聽到這話眼前一亮：“當真？”
餘嬌嬌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郡主覺得表哥是什麽樣的人？”
提起付清輝，香緣郡主眼中皆是星輝：“清輝哥哥飽讀詩書，驚才豔豔，容貌俊朗，性情溫厚，正直良善，忠孝兩全，連聖上都誇贊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性情溫厚，正直良善，忠孝兩全......
餘嬌嬌聽到這話嘴角一抽，這說得是付清輝嗎？
這就跟誇她餘嬌嬌不是奸商，而是散財善童一樣離譜。
果然啊，付清輝這麽多年僞裝聖人僞裝得連他自己都快信了。
餘嬌嬌面上依舊笑意盈盈：“公主喜歡表哥，是因為他是個不可多得的郎君，可于我而言，我所喜之人并不需要高官厚祿，也不需要飽讀詩書，甚至為人不需要太過敦厚溫和，與人為善。”
香緣郡主不解：“那要什麽？”
“能夠知我所思，懂我所求，并肩同行，永不背叛之人。”
見餘嬌嬌撫摸着腰間的藥囊，香緣郡主恍然道：“你說得難不成就是在秋菊宴上與你同行的那個沈神醫？”
餘嬌嬌垂眸恬然笑道：“是他。”
“當初楊城祥驅趕流民，旁人都擔心楊城祥報複避之不及，只有他毫不猶豫與我去施藥赈災。望山營地裏，我身染瘟疫命懸一線，也是他不顧危險日夜照料才救我一命。秋菊宴上衆人刁難，他不畏流言蜚語替我解圍。”
餘嬌嬌眼波流轉，“他這個人雖然性子孤傲驕縱些，卻是至真至純之人，如何能讓人不心動。”
*
沈獻用完晚膳就在房中輾轉反側，坐立難安。
一想到餘嬌嬌說付清輝是那盞特殊的花燈，他就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樣無力又難過。
幼時曾見百草谷中的弟子因為一封青梅竹馬令嫁他人的家書哭成淚人，成日精神恍惚神情恹恹，一遇到他就說感情的苦果莫要嘗，嘗一口撕心裂肺，嘗兩口天崩地裂。
當時他還嫌棄此人甚是沒出息。
如今輪到自己惴惴不安，才有些明白各種滋味。
想着還未問出口的話，沈獻心中總是像被一只手攥住，不上不下喘不過氣來，難受得緊。
眼見天都黑了餘嬌嬌還在會客，他深吸一口氣，也不願再這般左思右想苦苦等待，從小榻上起身穿上鞋推門朝外走去。
沒想到剛到會客堂外，正要敲門就聽到餘嬌嬌的話。
“你說得難不成就是在秋菊宴上與你同行的那個沈神醫？”
“是他。他這個人雖然性子孤傲驕縱些，卻是至真至純之人，如何能讓人不心動。”
剎那間，烏雲盡散，暖陽融雪，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卻跳動得愈加厲害，連撫在門框上指尖都忍不住輕顫。
沈獻覺得自己整個人泡在滾燙的蜜水中，面色燒紅，呼吸滾熱，分不清此時此地，只覺得眼前種種皆是夢幻，深吸幾口氣才穩住心神。
他收回了手指，瞧着面前的房門不自覺揚起唇角，腳步輕快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說】
香緣郡主沒想到給自己引路的是個CP粉頭。
沈傲嬌剛開心沒多久，下章就要吃愛情的苦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