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章

46   第 46 章

一日, 晚上正卸妝發時,餘嬌嬌透過銅鏡望向身後的銀臺,眉梢微揚驚訝道。

“銀臺, 你最近頭發瞧着濃密不少。”

銀臺聽到這話眼前發亮, 連問兩遍:“當真!當真!”

餘嬌嬌扭過身子摸了摸她垂在身前的長發, 笑着好奇道:“這是自然。黑如漆木,光澤水滑,瞧着整個人都更精神了些。”

銀臺見她誇贊自己, 滿心歡喜美滋滋道:“還是沈神醫有法子!往日倒是我誤會他了,他這人雖然嘴巴毒辣, 但為人倒是很可靠的。不僅治好了銀紋的傷,對孩子也甚是有愛心,連銀信都對他贊不絕口。主子,其實我覺得, 将沈神醫留在咱們這也挺好的, 這人哪裏沒有個傷痛病疾的,沈神醫醫術高超, 有他在咱們也放心些。”

餘嬌嬌眉梢一挑:“你不是不喜歡沈獻嗎?”

銀臺尴尬一笑:“其實沈神醫人挺好的......”

餘嬌嬌見她少見的為沈獻說好話,嘆了口氣, 滿臉無奈:“我就知道。”

銀臺為了她的頭發都快愁斷腸了,滿揚州城的大夫都瞧了個便,不知道喝了多少苦藥都不見好,如今這滿頭秀發,除了沈獻還能是誰的手筆。

她捏了捏銀臺的臉蛋,恨鐵不成鋼:“你啊, 人家給你點好處你就把我賣了。”

“那不是賣, 是買, 而且還是主子您以前說過的什麽......”銀臺思考片刻,眼睛一亮:“‘零元購’!”

餘嬌嬌:“......”

這丫頭天天跟在她身邊都學了些什麽?

銀臺嘿嘿一笑:“那沈神醫是自願入贅到咱們餘府的,不用咱們花一分錢,況且憑沈神醫的醫術,還能給咱們賺不少銀子,穩賺不賠的生意,多劃算!”

餘嬌嬌斜眼看她,戳破了她的小心思:“看來沈獻是沒将護法秘方交給你,只給了你成品藥吧。”

銀臺頓時苦下臉:“主子你怎麽知道的,那沈獻不把藥方給我,我就想着找張醫師他們瞧瞧藥膏,能不能照葫蘆畫瓢給配出來,結果他們要麽配不出來,要麽用過後我頭發掉得更厲害,只有沈神醫的藥有用。”

餘嬌嬌聽到這話默默戴上手镯,她當然知道,她也是這麽被拿捏的!

提到沈獻,餘嬌嬌下意識瞧了瞧窗外也有些奇怪。

平日裏沈獻這個時辰已經給她送藥膳來了,今日怎麽到現在還沒瞧見人影。

等到月色入夜,依舊沒瞧見沈獻的身影。

餘嬌嬌心中有些不安,喝了口水:“讓銅串兒過來。”

銀臺放下撥燭花的細銅簽:“好嘞,我這就去。”

過了沒多久,銅串便進了屋谄媚一笑:“主子,您找我有何要事?”

他一進屋餘嬌嬌就聞到了滿身的酒氣,掩了掩鼻子嫌棄道:“今日你都做了什麽?”

銅串兒見她大半夜把自己叫過來,又這般陣仗,以為是在審訊,給自己個機會先招供,頓時雙膝撲通一跪,該招不該招的都招了,完全秉承着坦白從寬的原則。

“主子我錯了!我不該去找銀樓哥哥借了錢鬥雞,結果把錢輸了個精光,雞也輸給了別人。雞輸給別人我心裏又難受,就偷偷吃了兩杯酒,一時不慎睡了過去。”

他接着連忙道,“不過銅串兒沒偷懶,今日沈神醫一早就讓我倒好了泡澡水,打發我出來了。我沒事幹,才,才去鬥雞的。”

“泡澡水?”

銅串兒連忙點頭:“沒錯,平日裏沈神醫都是戌時才就寝,可今日酉時便讓我早早倒好了泡澡水,而且這沈神醫也是奇怪,特意囑咐我這泡澡水加入各色藥草熬熱後又要冷上幾個時辰,還要再往裏面加入冰塊。我想着這都快數九天了,加冰塊得多涼啊,就沒加幾塊,結果沈神醫摸了水溫還罵了我一頓。”

餘嬌嬌端起茶杯的手一頓,她放下茶杯:“知道了,下去吧。”

“哎好嘞!”

見餘嬌嬌沒訓他,銅串兒松了口氣,提起衣擺一溜煙跑了出去。

僥幸逃過一劫,銅串兒通體松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酒勁又有些上頭,打了個哈欠回房睡覺去了。

然而此時餘嬌嬌看着窗外的圓月卻困意全無。

這入冬寒夜裏的冰水得是多冷。

“當年我尚在襁褓時生了一場怪病差點一命嗚呼。師傅為了救我翻遍醫書,最終找到一種南郢奇術将我治好,但那奇術雖有起死回生之效,卻是一種奇毒,副作用卻極大,每當毒發身體如火燎熔漿,生不如死。”

每月一次毒發,想起上次望山沈獻昏迷時的模樣,細算起來,也有月餘了。

心中亂想着,等餘嬌嬌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了沈獻的院中。

已近深夜,院中的小厮們都已經入眠,萬籁俱寂,唯有沈獻的屋中亮着一盞昏黃的燭燈,在漆夜中格外醒目。

餘嬌嬌緩緩走向沈獻的屋子,腳已落在屋前臺階,伸手想要敲門,但臨到頭卻頓住。

她垂下眼眸,最終轉身離開。

*

一門之隔,昏黃的燭光下,沈獻靠在浴桶中承受着莫大痛苦。

他的皮膚泛紅,唇色豔紅如火,渾身滲出一層層細密的汗水。

浴桶中的藥水溫度漸漸升高變得溫熱,寒意吸收入體卻只能稍稍降低灼人的痛意。

痛,好痛!

像是萬蜂蜇體,烈火灼身。

強烈的痛苦模糊了他的五感,讓他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熔岩吞噬,狂狼的尖笑呼嘯而來,如把把尖刀刺入體內,穿心蝕骨。

在莫大痛苦中,似乎娓娓傳來一道幽暗的清香。

溫柔又冰涼,像是午夜吹起床簾的一道清風,指引着他走出熔漿。

沈獻緊閉的眉目微動,神情不自覺舒緩了下來,呼吸漸漸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迷離的雙眼,靠在浴桶邊仰頭長舒了一口氣。

又熬過去一次。

只是還不知道有多少個日日夜夜的折磨等待着他。

沈獻用滿是濕汗的手擦了擦臉,瞧着身上的汗水嫌棄的猛吸一口氣,将身子完全浸泡在已經溫熱的藥水中,旋即站起身,拿起一旁搭在小凳上的絨布擦了擦身子,穿上準備好的衣衫。

忽而指尖一頓,扭頭望向屋外,透過那道房門似乎有些訝然。

旋即,他打結的手指速度加快,匆匆穿好衣袍後打開房門。

寂靜的小院中,一道單薄的身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胳膊撐着下巴,腦袋微微頓下,假寐淺睡。

似乎感受到了身旁有人,她緩緩睜開略顯朦胧的雙眼,眯了眯眼睛旋即睜開恢複清明。

“你泡好澡了?”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兩人同時出聲,皆是一愣。

餘嬌嬌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笑道:“我是個夜貓子,睡不着,就出來走走。”

“那還真是巧,我也是。”

“......”

兩人相顧無言。

餘嬌嬌知曉雖然尋常裏沈獻又嬌又作,受點委屈就跑到自己這裏來叫苦連天。

但他不想将自己真正難以啓齒的狼狽一面展現在旁人面前。

即便她知道。

餘嬌嬌有些懊惱,或許她出現在這裏,讓沈獻難堪了。

正想着找個借口離開,卻聽到沈獻輕聲道。

“夜深露寒,進去喝些茶暖暖身子吧。”

餘嬌嬌倒也沒拒絕,跟着沈獻走進房中,透過屏風隐隐可見裏屋中擺放的浴桶,一旁地上到處都是積水,應是疼痛中一時難忍潑灑而出。

小暖爐上煮着茶水,沈獻為她倒了杯熱茶,餘嬌嬌卻将茶抱在手中暖手不喝。

“大晚上喝茶更是睡不着。”

沈獻見狀,走到屋中彎腰從床下挪出一壇酒:“那就喝些熱酒吧。”

“看不出來,你這一杯就倒的酒品居然還私藏好酒喝。”

沈獻輕哼一聲,尚且蒼白的臉色略顯得意,拍了拍酒壺:“這可是上好的藥酒,整個揚州城都找不出一瓶來,也沒什麽酒勁,我每次泡完澡就會喝上一杯,快活賽神仙。”

餘嬌嬌聽他這麽說也有些好奇,見沈獻拔開瓶塞就飄出一股藥酒混合的獨特芳香,頓時也來了酒趣蹭上一杯。

沈獻将藥酒倒在小壺中,放在爐上熱了會後倒上一杯遞給餘嬌嬌,挽袖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餘嬌嬌端起酒杯輕啜一口,眼前一亮:“的确是好酒!”

雖有藥香卻不苦澀,反而使酒味愈加的醇厚但又不醉人。

溫熱後的香味多了絲暖意,在口中逐漸散開,滿口芬芳。

沈獻也飲下一杯,溫熱下肚,面上慢慢恢複了絲紅意。

餘嬌嬌又接連飲下兩杯,屋中暖意愈濃,許是酒勁上頭,她望向沈獻笑道。

“你這個人,平日裏看起來蠻橫驕縱,潑辣無理,實際上卻堅韌又敏感,真正藏在心地的事情從不會與旁人說。當初在望山我就瞧出來了,你分明對自己沒能救下感染疫毒的流民心懷愧疚,為了研制藥方幾天幾夜不合眼,這種心性怎麽可能會願意當個對人百依百順的男寵,莫想框我。”

“那你呢?”

沈獻也飲下一杯酒,緩緩道:“你分明心存良善,樂善好施,卻偏要裝出一副斂財自私,不近人情的模樣;分明為了救助流民費勁心力* ,卻要将所有罪責也攬在自己身上。”

他頓了頓,“你分明擔心我,卻裝作不在意。”

餘嬌嬌搖了搖頭:“你不知道......”

“我知道。”

沈獻卻打斷她的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當初在付府,付清輝同我說了。”

聽到這話,餘嬌嬌身子僵住,手指下意識握緊酒杯,沈獻接着道。

“他告訴我,望山一事其實是你早有算計,以流民為餌引楊城祥入局,目的就是除掉楊城祥。他還告訴我,你從小便是這般的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以犧牲一切,甚至能夠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只為擺脫嫌疑從容脫身,是個天生的賭徒。”

話已至此,餘嬌嬌坦然一笑,攤了攤手輕巧道:“沒錯,是我做得。我明知楊城祥為了謀奪餘家家財會下死手,卻還是以流民的性命為賭注。甚至是我派人在楊城祥耳邊慫恿,讓他以瘟疫之名将衆人困于望山,即便流民會餓死、病死,可我依舊這麽做了。因為我要扳倒楊城祥,就這麽簡單。”

餘嬌嬌放下酒杯起身道:“酒也喝盡,我先回去了。”

她腳步未開,身旁卻傳來一道平靜的回複。

“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餘嬌嬌腳下一頓,停在原地。

沈獻輕聲道:“雖然不知事情全貌,但流民一事并非百密無疏,些許蹊跷之處,細細推算也明白大半。可我不覺得那是你的錯。”

不知是不是酒中藥味作祟,餘嬌嬌口中微苦,艱難道:“怎麽會呢?”

“楊城祥秉性奸詐,根本不會遣流民進城。你帶去望山的糧食和藥材比正常用量足足多了一倍,原本支撐到付清輝赴任綽綽有餘。你想以瘟疫為由讓楊城祥将流民困在望山,以此為由彈劾他,卻沒想到楊城祥心腸毒辣,竟會做出千裏運屍這種歹事,讓你措手不及,如此藥材和糧食才不夠用。”

“在望山時,你寧願身陷險境也不願意去後山避難,就是為了讓流民能有主心骨,不會輕易放棄,支撐到救兵前來。這是你做得。”

“流民入城,你出錢出力,聯合各家商行為他們置辦住所,修繕房屋,大量招攬幫工,讓流民可以自食其力。這也是你做得。”

沈獻起身站在她身後:“餘嬌嬌,你活得艱難,卻樂觀堅強,足智多謀,次次化險為夷。凡是走一步想三步,就是為了保全自己的身邊人。這才是我看到的你。”

“可萬事本就難兩全,誰也不是活神仙。這世上總有你算不到的事情,又何必為難自己。”

沈獻低下頭緩緩握住她的手。

微涼的掌心讓餘嬌嬌身子微怔,轉過身去望向身後的少年。

就見他眼中含星,用最溫柔的聲音堅定說道。

“餘嬌嬌,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在我和餘府中做出選擇,那一定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倘若我讓你陷入兩難境地,你可以毫不猶豫的放棄我,但是現在,你既喜歡我,便不能放開我。”

【作者有話說】

感謝一直追文的幾個小可愛,但是真的不用砸地雷太浪費了,年底三次元很忙,不會坑但也不能保證每天更新,喜歡的話留個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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