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剛把謝子厭撿回去時,張玄蘊就發現自己這個小徒弟很能忍。
那時候他因為乞讨被人打斷了腿還渾身是傷,挖掉腐肉時他也是如此生生咬穿唇瓣也不肯吭一聲。
她剛收他作為弟子,新鮮勁還沒過去,等他傷勢好了,就揚着鞭子吓唬道:“小仙兒,痛了可以給我喊可以給我哭,你這樣忍着傷害自己師尊我很生氣。”
“弟子知錯,請師尊責罰。”謝子厭以為自己闖禍了立刻跪在地上,一臉忐忑局促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我不是說你錯了,我是說讓你疼就叫出來,難受就哭出來,不準傷害自己。”張玄蘊甩了甩手中的鞭子,一臉肆意“你是我張玄蘊的弟子,凡事都不需要忍着,你懂不懂?”
“弟子遵命。”謝子厭連忙局促地回答。
本以為他熟悉環境後會慢慢地變得和其它弟子一樣,可等張玄蘊發現他渾身因為練劍受了不少傷,上藥時他依然狠狠咬着自己的唇瓣打死不肯發出聲音。
這徒弟簡直就是把她的話當做耳旁風,張玄蘊生氣了板着臉訓斥了他幾句。
“師尊……對不起”謝子厭一臉惶恐地連忙跪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會哭的小孩子才有糖吃。”張玄蘊深吸了一口氣,壓着脾氣盯着他問道“你不痛嗎?
小少年下意識地搖頭,結果一看見張玄蘊的表情又急忙點頭“痛。”
“痛就叫出來難受就哭出來,你忍什麽忍?”
“師尊對不起對不起……”他一臉惶恐的焦急,想抓張玄蘊的衣擺卻又縮了回去“……弟子哭不出來……”
“你才這麽小,經歷過什麽就讓你哭不出來了?”張玄蘊微不可查皺了皺眉“還是說生病了,明兒個得找人看看……”
這麽多年過去,這人還是和當初一般無二。
冷笑了一聲,張玄蘊将已經被染得血紅的手帕扔掉,為傷口撒上藥粉,拿出了布條包紮。
她自己都渾身是傷,包紮得極為不走心,下手也沒多少輕重。
只是即便動作再如何避免,纏繞包紮時兩人還是不可避免的接近。
然而,無論張玄蘊的動作有多粗魯不耐煩,謝子厭渾身疼得習慣性抽搐後又歸于無聲無息。
他明明早已醒來,卻沒人知道他為什麽不睜開眼。
沒人知道謝子厭在想什麽,包括他自己。
收拾完,将緋色的手帕扔掉,張玄蘊就下了山。
這簡陋的破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的。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疼得幾乎已經失去意識的謝子厭終于撐不住地閉上了眼,昏死了過去。
很快,張玄蘊在山腳不遠的村莊裏找來了四個大漢,直接将謝子厭擡到了鎮子裏。
離開這破敗的爛房子,再鮮豔的顏色都會被深深藏匿,不見蹤影。
五天後,謝子厭的傷勢漸漸好轉,意識也清醒過來。
等他能坐起身的那一天,就看見張玄蘊坐在桌邊,端着碧玉的杯子慢悠悠地喝着茶。
“師尊。”少年抿了抿幹裂的唇瓣。
張玄蘊素手一揮,到好茶的杯子飛到了謝子厭的面前。
等到他喝完水,張玄蘊看向他,直言不諱地問道,“祭天人殉,你在何處習得?”
謝子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使用的法術你會不知道?”張玄蘊只覺得他這個徒弟還真是……連個像樣的謊話都懶得編。
看向張玄蘊明顯不相信的樣子,謝子厭眼中閃過涼薄的諷意,卻又看到纏繞在胸口的布條時,眼中的諷意慢慢褪去。
他不說,張玄蘊也不問了。
像他們這樣随時會破裂、随時會刀劍相向的師徒關系,本來就對彼此防備毫無信任可言。
空氣安靜。
少年人肩部削瘦而鋒利,像一把出鞘的利劍,濃睫下一雙漆黑的墨瞳盯着張玄蘊:“師尊問完了嗎?”
這是一種帶着攻擊的語氣,盡管因為刻意壓制而不明顯。
張玄蘊卻窺到了暴風雨下洶湧的暗流。
她眯了眯眼,冷冷地問道:“所以?”
“所以,這次為我療傷,師尊想要什麽?”
對上逼視的雙眸,張玄蘊忽而揚唇一笑,“謝子厭,你給我最好是牢牢記住了,你的命是我張玄蘊救的,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拿走,即便是你自己也沒有資格。”
她挑眉,嚣張地揚起下颚,一幅善惡莫辨的神情說道“你聽明白了嗎?”
視線在空中相撞。
謝子厭漆黑的眼中閃過一瞬的戾氣,又深又厲。
像是被極度憤怒催生出的狠勁,下一瞬就要撲過來狠狠咬斷張玄蘊的脖頸。
不過很快,幾乎只是在眨眼間,少年就垂下濃睫擋住了所有的情緒,宛如兇獸暫時退回了深深密林中。
“師尊教誨,弟子定會牢記在心。”
接下來幾天,張玄蘊都沒有再見到謝子厭。
直到三天後,她在鎮子裏買了一輛馬車,指揮着傷還未愈合的謝子厭趕着馬車,而她舒舒服服地躺着朝巴郡趕。
路過不同的城中,馬車在張玄蘊的指揮下不時就要停下來。
買下各種零嘴各種新奇玩意,她前前後後足足挑了六十五樣,最後她還買了一只會說話的鹦鹉鳥,一個苗疆人打造的精美扁圈。
逍遙仙府加上張玄蘊一共有一共六十九人,加起來一共六十七樣禮物,連新入門的弟子都有,而唯獨謝子厭沒有。
一邊趕路一邊養傷,行程自然是極慢,直到十二天後,兩人終于到達了巴郡城外。
一看到巴郡城三個字,在馬車裏躺屍的張玄蘊跟滿血複活似的瞬間翻身而起,掀開車簾直接坐了出去。
當馬蹄踩進巴郡城的那一刻,她唇瓣牽着一抹肆意的笑,捏着唇瓣吹出了一聲刺破天空的清脆長嘯。
此時正是下午,主街上人來人往,商販吆喝聲讨價還價聲此起彼伏,有到處亂竄的小孩被大人抓住挨揍,還有幾個大老爺們因為輸錢而大打出手的,看熱鬧大笑的……一副熱鬧繁華的場景。
結果這個刺破天空的哨聲一響,所有聲音都在瞬間消失,街上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下意識地回頭看向主街口。
然後看清坐在馬車前的青色身影時,有人立馬捂着臉頰驚恐地大叫道:“啊啊啊張玄蘊回來了”
“張玄蘊回來了……快跑啊……”
“……”謝子厭。
這嗓子一嚎,就像驚雷炸響在所有人的耳邊,無論是主街上還是房間裏的人一個二個也沒空打人吵架了,忙不疊地就抱頭鼠竄。
不過十多息時間原本熱鬧的主街變得空空蕩蕩,大街上就只剩下小攤販來不及挑走的擔子。
雞憎狗厭張玄蘊,實至名歸。
而張玄蘊卻好似對于自己帶來的威懾力還挺滿意。
從馬車上跳了下去,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一家藥店裏。
謝子厭将馬車停在道路邊,發現周圍緊閉的房門裏全都被拉開了一條縫,每條縫後面都有好幾雙眼睛盯着主街,還傳來了竊竊私語。
“女魔頭走了沒,走了沒?”
“你找死啊,快點閉嘴,要是被她聽見了我們都要被她活生生抽死……”
很快,張玄蘊撩起醫館的門簾走了出來。
然後下一刻,青色的纖細身影就出現在了不遠處的屋頂之上,轉瞬消失後就響起了一聲聲張皇失措的尖叫。
接着謝子厭就看見一個抱着頭鼻青臉腫的男人被仍到了大街上。
然後整條街上,又響起了起此彼伏的慘叫聲。
“撲通撲通”聲響過後,更多的男人被仍了出來。
看着躺在地上痛得打滾的男人,那些躲在門後的人們一個個止不住的瑟瑟發抖。
很快張玄蘊踩着屋頂跳下來,裙擺飛揚間,揚起長鞭重重地甩在五個男人身上。
“你們還真是活膩了!”雖然沒有灌入靈力,可是普通人依然被抽得在地上打滾。
她唇邊漾着冷笑,渾身都是一種我能抽你們,都是對你們天大的恩典,還不跪下謝恩的目中無人高高在上。
“啊啊啊啊”幾個男人被抽得抱頭痛哭“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救命……救命啊,要死了人了。”
“姑奶奶……別打了別打了……手要斷了要斷了啊。”
鬼哭狼嚎的慘叫聲求饒聲響徹天地。
看着她嚣張跋扈暴戾恣睢地揮舞長鞭,謝子厭攥緊了手中的繩子,眼神冷靜得有些可怖。
這才是張玄蘊本來的樣子。
這就是他的師尊。
心狠手辣,以折磨人為樂,她就是天生的惡人。
打夠了,張玄蘊扔出麻繩,彎腰踩在男人的腦袋上,像個惡霸一樣盯着渾身血痕的幾個男人說道“自己捆好,誰若是沒捆好我剁了他的腦袋!”
被打成這樣的男人們哪裏敢又異議?忙不疊地點頭,龇牙咧嘴倒吸着涼氣動手将自己捆好。
門後躲過一劫的人們狠狠地拍了拍胸口,然後就見張玄蘊牽着五個滿身是傷的男人大搖大擺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走着,不時還嫌棄男人們走得太慢而踹上一腳。
被繩子困住的男人一個摔倒,其它也跟着在地上摔個狗吃屎。
兩旁露出縫隙的房門後,無數雙眼睛膽戰心驚地盯着。
直到張玄蘊的身影漸漸走遠,這些人才扶着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一個個望着張玄蘊離開的地方罵道“我呸,這張玄蘊真是嚣張可惡至極。”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人好好教訓教訓這女魔頭一頓。”
“這女魔頭簡直是心如蛇蠍!”
謝子厭架着馬車,面無表情地聽着這些恨恨的聲音飄人耳朵。
張玄蘊将五個捆好的男人吊在了廣場中的石柱上。
甩着鞭子揚言“你們給我好好挂在着,除了自己的妻子以外誰敢插手我剁了他的手。”
不遠處的人群如鹌鹑般點着頭,大氣不敢出誰也不敢反駁。
等謝子厭架着馬車來到廣場邊時,就聽見張玄蘊灌注了靈力的聲音“十月初五,一年一度的乞角會,你們好好給本小姐準備。”
扔下這句話,張玄蘊衣裙飄飄地飛身坐進了馬車裏。
直到她的馬車出了城門,死寂一般的巴郡城再次活了過來。
不少的女人來到廣場,對着挂在上面的男人們指指點點。
應靈山離巴郡城還有幾十裏的距離,馬車剛來到應靈山山腳下時,遠遠地好幾個穿着白衣道袍的弟子就飛奔了過來,一個個邊跑邊眉開眼笑地喚道:“師叔師叔……”
終于跑近,看到謝子厭時,這些十多歲的弟子齊齊喚了聲“見過師兄。”
這些弟子也是十三四歲的年齡,實際上與謝子厭的年齡差不多,然而他卻與他們天差地別。
不只是黑白色的泾渭分明,也不是他優越的身高,而是謝子厭身上沒有一點這個年齡該有的幼稚脫跳,哪怕一絲都沒有。
他一身黑衣勁裝高馬尾,墨瞳高鼻,唇色比尋常人紅,有一種緋靡的鮮豔,襯得皮膚越加冷白細嫩。
若真要形容的話,謝子厭身上有着一種別人難以企及的……冷豔?
這種冷豔的美一點也女氣,反而因為分明得過分的下颌線顯得有些生人勿進的淩厲。
聽到年輕鮮活的聲音,張玄蘊撩起車簾,笑眯眯地問到:“今日你們守門?”
“就是就是。”
“師叔,師叔你終于回來了。”
“師叔這次出去得真久。”
“喲,小橘子可是想師叔了?”張玄蘊彎腰從馬車裏走了出來,輕輕一躍落在了幾個弟子面前。
一聽她的話可不樂意了,争先恐後地說道“可不只是小橘子想,我們都很想師叔。”
“賞。”張玄蘊從乾坤袋裏拿出了蜜餞零嘴和玩具交給幾個弟子,在弟子們一句句‘謝謝師叔’的甜甜聲音中,哪裏還忍得住?笑眯眯地摸了摸他們的腦袋“真乖,下次師叔還給你們帶好吃的。”
謝子厭的眼睛一直盯着張玄蘊的手,她摸完一個又挪到下一個,摸完幾個人的腦袋後還戳了戳小橘子的臉,一下不夠還意猶未盡地又戳了戳。
很快,他就一臉冷淡地挪開了視線。
像是對于張玄蘊的動作極為不齒。
等馬車終于上了山頂。
站在石階下,張玄蘊望着金燦燦的逍遙仙府四個字,不僅想起了上一世在大戰中殘垣斷壁的樣子。
“師姐!” 正在她出神間,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張玄蘊瞬間回神,只見一個梳着辮子,額發垂落兩側,右耳墜着翠綠耳環的男子飄身而至。
他穿着靛青色的苗疆服飾,腰間別着一根翠綠長笛,一直手臂系着古樸的鈴铛,随着走動間鈴鈴作響,而另一只半掩的手臂上纏繞着一根似是在蠕動的鮮紅臂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