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瓶落淚

第16章 花瓶落淚

淩晨,夜露降下,空氣逐漸冷冽清爽起來。

參賽的選手們大多數已進入夢鄉,為明天的主題曲mv錄制養精蓄銳。

只有極少幾個人還在練習室揮汗如雨。

相同的歌曲不知播放過多少遍,讓人聽到感官疲憊,耿亦真還在重複着舞蹈動作,已經刻入肌肉記憶中。

歌曲緩緩結束,他才慢慢回神,從鏡子裏注意到這個空曠的練習室裏還有另一個人——

“李讓?”

兩個人之前關系平平,但好歹當過幾天室友,耿亦真一向講究體面,玩笑道:“怎麽還沒回去休息,這麽努力?”

他們的視線通過碩大的落地鏡交彙在一起。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坐在很遠的地上,陰陰的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一張臉冷白發青,有些瘆人。

耿亦真突然汗毛倒豎:“……”

沒了音樂,深夜的練習室安靜得可怕。

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冒犯到對方,耿亦真又解釋:“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就是覺得你這次重新評級進步很大。”

李讓陰恻恻的不動,宛如石雕。

距離不算多遠,可視力一向很好的耿亦真怎麽都看不清他的臉……

卻能感受到李讓冷刀子一般的視線直勾勾紮在他身上。

探究、直接、陰森。

像是一個死人在凝視他。

耿亦真毛骨悚然:“……?”

但在這個選秀節目裏,他才是食物鏈頂端。

他絕對不允許自己比李讓先走,不努力是很掉鏈子的一件事,于是擦了擦汗打算給iPad打開單曲循環。

誰知嶄新的平板突然卡頓。

戳了戳,突然閃現出老式電視機一般的花屏。

耿亦真的心咯噔一聲:“怎麽回事?”

質檢嚴格的iPad怎麽可能出現這種質量問題!?

啪。

一雙手忽然結結實實搭在他肩頭。

耿亦真當即大叫了一聲,閃身就要甩開,誰知那人力氣奇大無比,兩只手姿勢很詭異地摁在他一側肩頭,讓他掙紮不掉。

轉頭,對上一張泛着青白色死氣的笑臉。

瞬間,耿亦真大腦一片空白,冷汗刷一下落了下來。

明明李讓剛才還在練習室最遠的角落,怎麽……

“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耿亦真顫聲問。

他莫名想起下午化妝之前,實力大增風光得意的李讓,也是這樣猝不及防碰了他一下。

之後,他就開始彩排不順,狀态越來越差。

李讓一言不發,嘴角帶着詭異的笑弧,明明幅度很小,卻有種目眦欲裂的極端感。

耿亦真臉色一下就白了。

“我、我該回去了,你慢慢加油……”

“我為什麽要加油?”李讓終于微笑着開口,聲音若即若離,幽幽的,“因為你是最強的,所以高高在上,你在憐憫我?”

耿亦真:“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讓看起來很輕松,讓瘋狂掙紮的人紋絲不動,跑都跑不掉。

他的嘴逐漸咧向耳根,讨要道:“你都這麽厲害了,分給我一點吧。”

眼前的人越來越奇怪,耿亦真頭皮發麻,胡亂喊叫起來。

“分、分什麽!?”

面前狀若死屍的男人,沉默微笑,不僅是嘴角,連眼睛的弧度也越來越彎。

逐漸到達了一個令人作嘔的程度。

“——你的皮。”

-

努力的人當然不止一個,眼看着mv錄制在即,雲月明也要臨時抱佛腳。

他照常在燈光設備不那麽齊全的小練習室待着。

這間房在最裏側,不會有人打擾。

赤色小狐貍抖了抖熱到出汗的身體,吐着粉色小舌頭呼呼喘氣,咕咚一聲側躺下去。

白花花毛茸茸的肚皮一起一伏,像塊會呼吸的奶香大面包。

讓人看着就很想上去狠狠rua一下!

自從解決了夢绮那件事後,他重拾信心,經常回想起季松交給他的小法術。

其中符篆是他最擅長的。

實用、方便、成本低、體能恢複快。

原本只打算休息五分鐘,但很快十五分鐘過去了,小狐貍還在玩一張符紙。

果然,學習的時候,除了學習什麽都好玩。

——這張符咒名為“破障”。

至于功能嘛,也很簡單……

啪嗒。

一團黑色狐爪向上一揚,符咒嚴嚴實實貼在狐貍腦門上。

音樂聲響起。

看上去肥美可愛的小狐貍随着鼓點,左扭扭右扭扭,站起來繼續扭扭!

在外人眼裏看來,這就是一只狐貍站起來跳舞的詭異場面,還貼着一張符,這種僵屍電影的既視感,顯得整個畫面更加詭異了!

然而在小狐貍眼裏——

一個俊美年輕的男人在勁舞,表情到位,動作到位!

揮灑汗水,燃起來了!

是的,這張符咒的作用就是識破本體,破除障礙,因此得名“破障”。

雲月明用它來練舞,糾正自己的動作,簡直聰明到他自己都沾沾自喜。

日漸圓潤肥美的小狐還在跳扭扭舞時,走廊裏響起男人異常凄厲的慘叫聲——

“救命!救命啊!!”

“有沒有人救救我…!有鬼、有鬼啊啊啊!!”

專業對口,小狐貍想都沒想,收了符咒就化作人形沖出去。

走廊的燈光明明滅滅,安全出口指示牌散發着幽綠燈光,雲月明快步跑去,就看見耿亦真連滾帶爬從一間練習室逃出來。

隔着一段距離,都能感同身受對方的恐懼。

李讓動作僵硬追趕着耿亦真。

姿勢詭異又別扭。

雲月明想都沒想,飛身上前,長腿帥氣利落的回身一掃——

……沒踢中!

不過沒關系,他争取到了時間,讓耿亦真咬牙爬起來躲到他身後,也短暫阻隔了李讓的進攻。

“怎麽回事?”他沉聲問。

耿亦真已經吓得說不出話,伸手顫巍巍指着李讓:“他、他要剝我的皮……!他是鬼!”

失靈的走廊燈光又閃爍幾下。

雲月明陡然看清李讓現在的樣子,不由得怔住。

那張臉宛如一團黑洞。

時而完全混沌,什麽也看不真切。

時而變成耿亦真、又變成陽星、雲月明、季松、同組合的帥氣選手……

總而言之,千變萬化,死氣沉沉,沒有一張臉是他原本的面孔。

“卧槽!”雲月明戰術後退,“他怎麽長得人山人海的!”

耿亦真平時是熠熠生輝的大佬級別愛豆,這時候也就是個沒見過靈異事件的毛頭小子。

他驚恐地抓着雲月明說:

“李讓已經不是李讓了,我就說他這幾天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他肯定是接觸了什麽邪門歪道的東西!”

在耿亦真絮絮叨叨這幾秒,雲月明努力回想知識點。

要是師尊在就好了。

他見多識廣,一定……

雲月明福至心靈,開始在幾個備選項裏面亂猜。

義正辭嚴詐他:“李讓,你着相了。”

“你已經徹底被畫皮鬼蠱惑,失去了自己原本的樣子!”

李讓鬼氣森森,冷笑:“那又如何?”

“!”

雲月明神色一喜,小聲哔哔:“真讓我猜中了。”

畫皮鬼是華國的一種傳統低階鬼怪,年頭已久,分布松散。

喜歡幻化成各種樣子。

古代時靠剝人皮畫美人面,再披在自己身上,去勾引凡人,然後剖出心肝脾肺腎大吃特吃。

沒想到到了現代還挺與時俱進的,都不用親力親為,直接寄生在別人身上。

雲月明評價:“真是又懶又饞的。”

“李讓,我沒想到你會和畫皮鬼做交易。”他沉下臉,“這種自己都不能光明正大在人間行走的鬼,怎麽會甘願被你驅使、白白給你好處?”

耿亦真沒想到雲月明還懂這些。

之前他一直以為雲月明不過是個運氣比較好的花瓶。

沒想到會在關鍵時刻救下他的性命。

他看着雲月明臨危不亂的背影,一時間又欽佩又震驚。

然而李讓早已被鬼氣入體,一部分神志由李讓操控,另一部分則是畫皮鬼。

看上去已經和會行走的死屍無異。

他忽然寒氣森森地笑了,笑聲是雌雄難辨的兩道聲線,令人頭皮發緊。

“別裝模作樣了,雲月明!”

他一步步靠近,眼神裏的恨意幾乎要淬出毒來。

“我參加這麽多節目、客串那麽多角色,還是籍籍無名,我的實力不比你們任何人差……我只是,缺了一點運氣和長相……!”

“而你,一個路邊發傳單的窮酸鬼,都能莫名其妙爆火,憑什麽!?”

李讓猛地一指耿亦真。

“這個整容怪都能收獲那麽多粉絲,憑什麽!?”

“我只想靠自己,把你們這些靠臉上位的人通通踩在腳下!”

雲月明皺眉,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這什麽自戀發言?”

他之前撞破過季松和李讓的争執,得知李讓這些年靠着不少大佬搏上位。

其中不少資本家都是已婚狀态。

李讓也沒少為此吃苦頭。

都付出到這種份上了,自己還是一點點都不肯努力。

最終,也只能面對沒被捧起來的結局。

……就是鹹魚翻身,也得有準備翻身的動作吧?

雲月明:“……”

他在季松面前當花瓶,是為了早點被淘汰。

但別人也随意指責他是花瓶的話……

不好意思。

你全家都是花瓶。

9.9包郵五件套的那種。

他嗓子都不用清,直接開始發揮——

“李讓,我沒想到你會蠢到這個地步。”

對面的人一愣,大怒:“什麽?”

雲月明抱着胳膊,如是總結——

“怨天怨地怨全世界都是sb,只有自己懷才不遇。”

“別人靠已婚大佬上位,就是當小三天崩地裂,你當小三就是傾城之戀。”

“李讓,你醒醒吧!”

他說的都是大實話,這對一直自己哄自己的李讓來說,無疑是致命打擊。

李讓渾身顫抖,臉上真真切切變換得更加恐怖,連五官都不在正常位置了!

他氣瘋了,猝然朝雲月明沖過去:“我殺了你!!!”

他一定要把雲月明剝皮抽筋!

季松喜歡他,觀衆喜歡他,為什麽所有好事都被這個賤人遇到!?

耿亦真吓得雙腿發軟,跑都跑不了,尖叫着閉眼,以為他們就要死在這裏。

誰知身前的人巋然不動,冷冷凝視着猙獰飛奔過來的厲鬼。

連脊背都未曾彎一下。

在還有幾厘米就要抓住雲月明的臉時,那青白可怖的利爪戛然而止。

李讓冷汗簌簌,還要前進,他一定要殺了雲月明!

然而體內的畫皮鬼卻在和他角力,不允許他前進!

畫皮鬼早就察覺到這個皮囊漂亮到發光的男人,很不一般,就在剛才它要聯合李讓将這人剝皮時——

一張狐貍臉猝然出現!

狹長眼、黃金瞳、絲絲毛發宛如妙筆丹青。

那清正的靈氣瞬間讓畫皮鬼一動不敢動,精怪對峙拼的就是道行,對面的狐貍不知道比它強多少倍!

雲月明站定,薄唇掀起一個諷刺弧度。

——都是千年狐貍,玩什麽聊齋。

畫皮鬼很快認清形勢,要是再糾纏下去,自己必死無疑。

都幫了這個傻小子這麽多天,它必須得到自己想要的!

一段刺耳尖嘯響起,煙氣缭繞,李讓只覺得心髒發悶到無法忍受,回過神來,畫皮鬼已經脫身而出!

渾身都是猙獰可怖的青白色,完全不是人類的模樣。

李讓臉色刷的發白,即便他和這只鬼合作,之前也沒有這樣碰過面!

他以為他們還是合作關系,發號施令道:“殺了他們兩個!”

誰知畫皮鬼反手就要掏他的心!

那一瞬間,李讓臉上只有震驚,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哪料到雲月明動作更快,一個符咒拍在畫皮鬼靈臺上,發出灼燒般的刺耳聲響,将其生生定住!

周圍浮起點點金光,宛如朱砂脫紙而出。

似夢似幻。

那張俊美清瘦的臉被映照着,眸光堅定。

耿亦真和李讓全部看呆,沒想到平時唱歌跳舞都有點雷有點傻的家夥,本事這麽大!

破障符短暫鎮住畫皮鬼,雲月明心念電轉,要如何徹底收服這東西?

誰知那青面獠牙的惡鬼掙紮着,氣勢忽然矮了一大截。

越來越虛幻,越來越弱小。

他莫名有如神助,那張破障符仿佛注入了無限力量,毫不費力就讓對方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

最後,竟被他簡簡單單一張符紙打得煙消雲散!

連雲月明自己都愣住了。

……他有這麽厲害?

幾秒後,微怔的俊秀容顏綻開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沒錯!

他的人類形态就是這麽厲害!

哎呀,之前當狐貍的時候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麽牛逼,可惜了。

早裝逼早享受啊!

差一點被畫皮鬼掏心掏肺的李讓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氣也平複不了瀕死的感覺。

他被自己一直以來仇視的對象救了……

走廊明明暗暗的燈一片大亮,看來是磁場穩定,電路也好了起來。

一道挺拔如松的清冷身影走來。

耿亦真最先立正站好,保持好愛豆的姿态。

季松冷淡的目光在他們幾個身上轉了一圈:“這麽晚還不回去?”

雲月明還沉浸在自己全世界最厲害的美夢裏,陡然回過神,慫唧唧不敢說話,希望師尊看不見他。

誰料季松垂眸,專門盯住他,冷冷訓斥。

“平時不努力,現在臨時抱佛腳也沒用。”

“回去睡覺。”

望着幾人麻溜遠去的身影,有蹦蹦跳跳的,有連滾帶爬的,有哆哆嗦嗦的。

季松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修長玉指轉動着随身攜帶的鋼筆。

定制的精工筆帽裏,畫皮鬼的殘魂撞來撞去,想要逃走。

男人指尖輕輕一彈,原地煉化。

-

第二天,李讓因為個人原因退出節目的消息不胫而走。

練習生們讨論了一下,猜測他是受不了不能出道的壓力,才自動退出,耿亦真冷哼,對他很不屑。

雲月明收到了一張陽星代為轉交的小紙條。

說是李讓專門寫的,讓他一定要交給雲月明。

展開,上面只寫了三個字——

“對不起。”

-

大家忙忙碌碌做好妝造,主題曲mv彩排了幾遍,最終才開始正式的錄制。

練習生們全程都保持着精神狀态的高度緊繃。

因此,錄制結束後,每一個人都疲憊不堪各自回去休息。

雲月明餓得頭昏腦脹,實在不願意走那麽遠的路回宿舍或是去食堂。

幸好夢绮之前答應他,即便她不在基地,雲月明也可以随時用夢绮的導師專屬休息室。

然而累到失智的小狐貍,迷迷糊糊走進了季松的vip休息室。

他倒在沙發椅裏,兩腳一翹就變成毛絨狐貍本體。

圓潤的狐貍嘴用力一扯,撕開脆脆鯊的包裝紙,潔白的小尖牙咔嚓咔嚓吃了起來。

狗不能吃巧克力。

還好他是狐貍。

很快,五六個脆脆鯊慘遭狐嘴的啃食。

小狐貍累成這樣也乖乖把垃圾歸攏了下,全部丢進垃圾桶。

甜的吃多了,他開始啃麻辣風幹鴨脖,打算鹹甜中和一下,誰成想越啃越辣,他變回人類本體也沒能緩解。

一時間,鼻尖泛紅,嘴巴也紅潤微腫。

他起身沖出去找水喝:“再也不吃這個牌子啦!”

剛走到門口,房門就被人從外拉開,惶急的溫香軟玉差點就這麽撞入季松懷裏。

男人挑眉:“你怎麽在這?”

季松比雲月明高至少半個頭,就見他擡起濕漉漉的眸子看過來,欲言又止。

這小花瓶目光裏仿佛含着一汪春水,鼻尖也紅紅的,飽滿濃豔的唇瓣翕動,還在微微顫聲抽氣,好不可憐。

平時他一定和自己打招呼。

這次或許是覺得失态,一言不發就推開季松快步離開了。

季松被推到一邊,也沒生氣,冷峻面龐上只有迷茫和震驚。

他昨天罵得有那麽重?

雲月明竟然……

哭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