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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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量完體溫,護士準備離開。

短暫的時間裏,夏稚與她淺淺交流,最後得知了她的姓名和工作時間——護士名為溫茹柳,一直工作到今天下午兩點鐘下班,負責範圍就是住院部,平時待在護士站。

夏稚多問這一嘴,無非是因為的護士帶給他的善意比較多,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能在對方那裏得到一些更重要的信息。

其他人大概都沒有刻意去跟護士或者病患交流過,夏稚前兩天在患者中間聽八卦聽得多,這回也是第一次把目标轉移到護士身上。

不到八點的時候,病房門再一次被打開。

這一次噪音有點大,夏稚的床鋪在最裏面,他還沒擡頭,就聽見一連串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來,這是誰負責的病人?”

一道熟悉的、狂妄的聲音響起,夏稚擡頭望去,看見了兩天不見的中年醫生盧海波。

此刻他正站在張意的床尾,漆黑的眼睛斜睨着張意,帶來絲絲陰冷的感覺。

一個年輕的醫生從一堆白大褂裏走出來,一邊遞上一個病歷本,一邊恭敬地說:“是我負責的病人。”

盧海波一把奪過病歷本,翻了幾頁之後語氣不善地問:“手術時間安排了嗎?”

“安排了。”年輕的醫生說道:“明天上午十點。”

話音落下,張意渾身一哆嗦。

下一個,他來到衛辭的床尾,沒有絲毫光亮的眼睛裏,瞳仁擴成很圓的形狀,宛如無底深淵,映出男人的模樣。

“最近恢複的還可以?”盧海波神情傲慢地說了一句,“那也要注意,沒出院之前,随時都有複發的可能。”

這句話帶着濃濃的惡意,幾乎不加以掩飾。

夏稚就在旁邊,從他的角度,能看到盧海波身後那群年輕醫生的反應。

麻木、冷漠、幾不可見地皺眉……‘

很顯然,盧海波的這種行為他們是不喜歡的,或許違背了他們的道德觀念,但是礙于各種原因,他們不能說,甚至不能表現出不滿。

之後就是夏稚,他和衛辭的病是一樣的,盧海波也是用那種‘能不能出院還不一定’的語氣提醒了他幾句,然後轉過身,看向蕭墨非。

“你的頭還疼嗎?”

蕭墨非冷漠地說了一句:“還可以。”

“還可以是疼還是不疼?”盧海波突然發作,音量提高了不少:“我是醫生,你是病人,有什麽問題就應該直接跟我說哦!”

蕭墨非皺眉:“你是醫生,我也是花了錢的,怎麽?我來醫院花錢看病還要挨訓嗎?”

盧海波氣的臉色漲紅,他瞪着蕭墨非看了看,最後哼了一聲,側頭喊了一句:“誰負責他?再加點藥,看樣子頭疼還沒好!”

一個醫生走出來,小聲應了一句,悄悄看了蕭墨非一眼,目光複雜。

最後,盧海波來到李忠南的床前,盯着他的腿看了一會,問:“上次拍的片子結果呢?”

李忠南從櫃子裏把X光片拿出來,惶恐地遞過去。

盧海波看了一眼,說:“都這樣了怎麽沒安排手術?”

李忠南渾身冒冷汗,讨好似的說道:“哎呀我覺得還挺好的,不用手術也行。”

許是之前被蕭墨非頂撞過心情不好,盧海波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你是醫生還是我醫生?這白大褂給你穿?”

李忠南吓得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從人群裏走出來一個年輕的醫生,他頂着盧海波的怒火,低聲下氣地進行了一番交流。

最後,當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敲定了一場手術時間。

“明天上午八點。”盧海波笑了,那笑容看着怪異,令人感到恐懼,“今天把基礎檢查做一下,明天早上做手術。小鄭,你回去記錄一下。”

一群醫生離開後,病房裏安靜了幾秒,而後就是李忠南嚎啕大哭的聲音。

一個中年男人哭起來能有多絕望,夏稚垂着頭,不忍心去看他,即使知道他本性或許并不善良,自私自利害死了吳洋洋。

同樣很難過的還有張意。

李忠南是明天八點半,他是明天十點。

都是要死的人罷了,道德底線高不高、榮譽感強不強還重要嗎?

沒想到周三出診的盧海波來查房一次,直接定下兩個玩家的‘死期’,病房裏的氣氛可以用糟糕來形容。

靜默須臾,一旁的男人清冷開口:“盧海波是可以壓制住病人的,這一點已經确認。”

蕭墨非:“他跟我們也是敵對的關系。”

衛辭:“這裏面所有的東西,跟我們都是敵對的關系。”

從盧海波今天來一這趟看,他似乎在加速玩家的死亡。

暫時抛開有手術的李忠南和張意不談,衛辭和夏稚都被他‘威脅’過,他的意思明顯就是:你覺得你們病好了?那可說不準,不到最後一天……誰都有可能死。

蕭墨非那邊更直接,因為惹怒了他,所以直接讓醫生給蕭墨非多開藥……

至于藥物要花多少錢,會不會觸發相關死亡條件,暫時不得而知。

“今天……我們要不要一起行動?”張意突然提議道:“我感覺自己可能通不了關,但是那個醫生今天有點恐吓你們的感覺……走在一起大概會安全一點。”

張意說着,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自言自語似的說:“我以為自己第一個游戲就會死呢……沒想到還僥幸多活了幾天。”

跟他相比,李忠南哭天喊地的樣子倒是稍顯誇張。

“一起也好。”蕭墨非說:“但最好不要耍什麽小聰明。”

他看了一眼張意,但這句話很明顯是對着一旁的李忠南說的。

病房門又開,一個年輕的醫生走進來,剛才他跟在盧海波後面,正是負責蕭墨非的那位小醫生。

他匆匆走到蕭墨非的病床旁邊,遞給他一個單據,說話前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道:“這些藥,是盧醫生開的。醫院藥庫暫時沒有,你得出去買。”

夏稚離得最近,聞言擡起頭,看向蕭墨非。

蕭墨非冷笑一聲,明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還是故意說道:“醫保能報銷麽?”

年輕醫生面露尴尬之色,笑的時候随口糊弄道:“沒幾個錢的。”

蕭墨非扯了一下嘴角,拿過那張單子看了一眼……

上千塊錢的藥,這盧海波還真是不客氣。

醫生離開後,夏稚想了想,走到蕭墨非身邊。

男人坐在床邊,夏稚站着,微微垂頭看着他,水靈靈的眼睛裏滿是真誠:“蕭墨非,你去買藥嗎?”

蕭墨非擡眼,似笑非笑地問:“怎麽?你要去?”

夏稚頓了一下,點頭道:“你願意帶我一起去嗎?”

蕭墨非發出一聲輕笑,挑眉掃了一眼投過來視線的衛辭,故意說:“你不願意跟我組隊,我為什麽要帶着你?”

夏稚懵了一下,下意識小聲嘀咕:“你說要互幫互助……”

蕭墨非:“要是不讓我帶人出去怎麽辦?”

夏稚這次真的思緒停滞,半晌才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對哦。”

要是蕭墨非帶他出去反而因此觸發死亡條件 ,那自己真的是罪過了!

蕭墨非直接笑出了聲,道:“看看吧,我要是出去,就帶你一個。”

夏稚眼前一亮,但是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搖了搖頭:“不了,很危險的。”

“沒事。”蕭墨非說:“我出去買藥,藥太多了,我請一個病友幫我拿藥,不行嗎?”

說白了就是要跟游戲規則講究合理性,蕭墨非一開始就是在逗夏稚,只要能解釋的通,就不算必死局。

夏稚乖巧說了聲謝謝,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對上衛辭那雙冷清的眼睛。

夏稚笑了笑,走過去道:“你要去哪?”

衛辭垂眸望着他,過了一會說道:“到處走一走。”

夏稚:“那我跟着你吧。”

衛辭沉吟片刻,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而是回答:“所有人都一起行動。”

啧,空氣中彌漫點點酸味。

大概九點鐘的時候,五個人一起離開了病房,雖然每個人都心态都不一樣,但是在有限的時間裏,還是決定為自己搏一搏。

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一起行動的效率并不高,因為他們人有點多,而且都穿着病號服,十分矚目,有些平時自己一個人能溜進去的地方現在都不能進去了,只要稍稍靠近,就會被路過的護士或醫生詢問……

最後沒有辦法他們又分成了兩隊。

蕭墨非主動要帶着李忠南,在他的心裏,李忠南是這次游戲中唯一的友方變數,與其把他放到自己看不見的角落,不如帶在身邊。他讓衛辭帶着夏稚和張意,并約定了什麽時間回到病房。

“我也跟着你吧。”張意主動開口道,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李忠南,其中深意被蕭墨非窺探個正着。

——他是擔心李忠南對蕭墨非不利。

蕭墨非沉吟片刻,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三人決定去樓上,兩個人決定去樓下。

三四層的神秘,跟地下二層不相上下。

“地下一層只有一半未開放,平時去那邊檢查的人也不少,人多的時候你們找機會趁亂溜進去。”分別時,蕭墨非說出了自己打算:“至于三樓,我想硬闖試試看,需要更多人幫我打掩護。”

夏稚深深看了他一眼,在他和衛辭商議的時候,只能無聲地嘆口氣。

這種高能玩家真的很猛,竟然想要硬闖。

分開後,衛辭和夏稚直接坐電梯下到地下一層。

從早上開始,地下一層的人就不少,每一輪電梯上下都擠滿了人。

雖然知道他們都是NPC,但夏稚還是忍不住觀察這群人,手裏拿着醫院給開的各種單子,根據提示牌尋找目的地,随時随地拉住一個人問路……這種情況到處都是。

地下一層沒有光線,只有慘白的燈光映出青綠色的地皮,帶來絲絲森寒的感覺。

恍惚間,眼前出現一個人。

“你知道這裏怎麽去嗎?”一口夏稚差點聽不懂的方言響起,他驚慌地看着眼前穿着病號服瘦到脫相的病人,都沒看他手裏的單子,連連搖頭道:“我、我不知道,我也是病人。”

那人一雙沒有光的眼瞳緊緊盯着夏稚,看得他手腳冰冷。

忽然,夏稚的手腕被抓住,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的身後響起。

“馬上輪到我們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後背貼上一具溫熱的身軀,那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夏稚漸漸穩住心神,小聲說:“這個大叔問我怎麽去這裏……”

男人從他身後繞過來,把他往後帶了一下,掩在自己身後,順勢拉住他的手。

“這裏,往那邊走,等到了那裏你找不到就再問別人吧,我們馬上也要做檢查了。”

……

夏稚望着衛辭高大可靠的背影,心中一蕩,輕松的感覺瞬間卷去不安與冰冷。

好像沒什麽可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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