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大庸的都城自然是繁華,一大清早街市便能熱鬧起來。
沈良沅站在城門處看着,突然一下便想到了小時候看爹爹畫過的那些畫,一筆一劃好似都與眼前這幕重疊了起來。
飛揚入天的檐角,嶙峋支離的枯枝,街頭巷陌,行人往來。
原來,那就是上京城。
沈良沅從沒來過,但卻在父親畫裏看到過,是不是因為這是他長大的地方,所以即便是失憶了,看着書裏的只言片語,腦中浮現的也是這座城市的畫面呢……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會,直到陸賜過來牽她上馬車才回過神來。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陸賜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心,低聲道:“等京中的事平息了,我便帶你在城裏轉轉。”
繡繡應該會想要好好了解她爹生活過的地方吧?
沈良沅揚起一個笑臉,與他十指相扣,用力點了一下頭:“嗯!”
總會有塵埃落定,風平浪靜那一天的,到時她便可以好好看看養育了她爹的這座城市,待來年掃墓,也可以與娘親說呢。
兩人上了馬車,文竹架馬,辘辘往城中去。
陸賜在京中自然也有宅子,是當初先皇賜給他爹的,在城東,與城門口是一條長長的直線距離,離着皇城也不遠。
待到了府門口,沈良沅被扶着下車,她看了一眼高懸的牌匾,依然是龍飛鳳舞的“寧北王府”四個大字。
然而府中的景致卻與在雙梁的王府截然不同,陸賜說這是很明顯的北方府邸,大刀闊斧,恢弘肅穆。
沈良沅看的有些新奇,一路到了主院,才點了點頭:“嗯,也有一番別樣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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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府邸裏原本就有專門負責打理的下人,也有另一位管家看顧,剛剛便在門口迎着他們了。
管家姓周,恭恭敬敬對着兩位主子道:“王爺,王妃,屋裏都已經收拾布置妥當了,我這就帶其他人去歸置雙梁帶過來的行李,王爺王妃可還有什麽吩咐?”
陸賜看向沈良沅,沈良沅搖了搖頭:“沒什麽了,周管家去忙事吧,以後在府中叫我夫人便是。”
在雙梁下人們都這麽叫,她也習慣了。
周管家應了“是”,然後便帶着人退下了,陸賜說要帶着沈良沅去府中其他地方轉轉,于是兩人也沒在主院多待,出了院子往旁處去了。
相伴着緩緩走過府中湖心小榭,沈良沅終于輕聲問陸賜:“夫君,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才好呢?”
她其實什麽都不懂,但京中要發生大事,她不想自己拖陸賜的後腿,所以不懂她就問,不在自己不擅長的地方自作主張。
陸賜看着平靜又有些蕭條的湖面,低聲道:“我到了京中,于情于理都要面聖,不管皇上如今是否醒來,我入宮都宜早不宜遲,稍後我便會帶着腰牌進宮一趟。”
與其等着皇後來請,不如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他須得親自到宮中看一眼皇上的情況,否則等皇後喚人來召,他不一定有這個機會。
之所以沒有在入京後立刻動身,一來不緊不慢讓人捉摸不透,朱家反而忌憚,二來皇後既然現在還沒有顯露出什麽目的,便不可能在他一入城就立刻召他,顯得此地無銀。
“繡繡尚不用做什麽,待我從宮中回來會與你細說,若我入宮時有夫人遞來拜帖,一律以你長途跋涉身子勞累為由先婉拒了。”
沈良沅點點頭,大概知道了陸賜的意思:“好,我知道了。”
如今他們得到的全是其他人送來的消息,陸賜沒有親自摸過京中的情況,所以他們不宜輕舉妄動,有人來找便先糊弄過去。
又說了幾句話,陸賜便準備入宮了,這時周管家卻找了過來,禀道:“王爺,沈太傅差管家過來想邀您過府一敘。”
沈良沅聽後一怔,驟然看向陸賜。
陸賜握着她的手,神色未變,與周管家道:“告訴那位管家,我需得進宮一趟,明日巳時請沈太傅于聚寶樓一見。”
周管家應聲退下後,他怕沈良沅沒有見找人,心裏失望,趕緊低聲解釋:“繡繡不要急,今日不适合見沈太傅,明天聚寶樓我也帶你去。”
沈良沅笑了一下,反過來安撫他:“沒事啊,我都知道的,反正已經入京了,也不差這幾天,我今日便在府裏誰都不見,你快入宮吧。”
她雖然心裏很想見到沈太傅一家人,但事有輕重緩急,她懂這個分寸。
送了陸賜出府,沈良沅回到院裏,然後裹着一件披風,叫冬葵找出了自己的繡筐。
她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手中的針線勻稱規律地穿過繡繃,一個輕巧的小雀很快就在她的手下成型。
這是沈良沅讓自己心中平靜的方式。
在這一針一線下,她便能漸漸抛開心中的雜念,只想着繡好這個紋樣,不再想其他。
院子裏的光影流轉,太陽從初升漸漸走高,這期間果然如陸賜所料,有兩三位夫人都遞了拜帖來,沈良沅便以舟車勞頓身子不适為由婉拒,只道多有失禮,改日定再相邀。
同時,她也将這幾位是朝中哪家的夫人都記了下來。
陸賜進宮的時間沒有太久,還未到午時便回了府,比沈良沅想的要早些。
看着他走進內院,沈良沅趕緊放下手中東西迎了上去,一面瞧着陸賜的神色,一面問道:“如何了?”
陸賜牽着她一同進了屋,關上房門,然後才搖了搖頭,面色有些沉:“陛下的情況不太好。”
他沒等皇後的召見直接入宮請求面聖,即便皇上還未能蘇醒,但他是王爺,曾經還得過陛下的準,只要是寧北王持腰牌便可自由出入宮中。
到了陛下寝殿時,皇後并不在寝殿裏,只有內侍宮女與禦醫在殿中侯着。
陸賜格外注意了一下,這寝殿外的宮人中他以前見過的熟面孔已經所剩無幾,像是換了一批新人。
然後他便見到了王公公的那位義子小高子。
雖然他不太記得小高子的樣貌,但小高子顯然是認得這位寧北王的,他于殿門外的石階下相迎,恭敬行禮:“見過寧北王殿下。”
陸賜點了點頭,開門見山:“嗯,我想去看看陛下。”
小高子為難:“王爺可是剛剛入京?陛下尚未醒來,恐怕不太方便。”
陸賜瞥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打量,小高子低垂着頭,雙手交握收在袖子裏,一副謙卑的模樣。
“本王未佩劍,着常服,殿裏有宮女和禦醫,不消說你也是要跟着一起進去,有何不方便的?”
說完陸賜沒再理會他,徑直走上了臺階。
他并不常入京,但皇上信任陸家,給他在宮中的自由行動的權限是很高的,況且他這也不是多過分事情。
身後小高子給殿外的一個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小太監便匆匆跑走,然後他便追了上來,似乎還想攔一攔,只是陸賜已經踏進了殿裏,沒給他這個機會。
寝殿裏彌漫着濃郁的藥味,燒的地龍也比平日裏更暖一些,甚至陸賜都覺得有些熱了。
今日在這處候着的禦醫是專門給皇上看診的其中一位,看到陸賜驚訝了一瞬,趕緊起身道:“見過王爺。”
陸賜擺擺手:“張禦醫無須多禮,陛下的情況如何了?”
他要入京,這應當是朝中官員都知道的事,所以他也沒有多做解釋,直接開門見山。
張禦醫的面色有些沉,輕輕搖頭:“目前禦醫署只能維持陛下現在的情況,但始終找不到法子治療,因為病因不明。”
皇上醒不醒也沒有什麽規律,有時會迷糊醒來一陣,但神思不敏,說不了什麽話,大多數時候還是昏迷着的。
“現在萬幸的是湯藥尚還喂得進去。”張禦醫嘆了口氣,“只是一直這樣也不是個辦法……我等近些時日也是焦慮的吃不下睡不好,王爺……”
說着,張禦醫看向陸賜,眼裏竟然有幾分隐隐的期盼,像是他來了,就抓着了一個救命稻草似的,忍不住對他寄予了些什麽希望。
這位大庸唯一的異性王,在戰場上戰無不勝,陸家在外敵環伺時守大庸安定,世世代代忠于皇權,從不參與任何黨争,歷代皇帝都十分看重,如今,好似也成了詭谲朝局中他們這些尚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朝臣眼裏的一盞燈。
當今陛下的兄弟在上一代奪嫡之中早就死的死,傷的傷,如今只剩了一個遠在藩地,身子也不好,随時都要撒手人寰的模樣。
所以,只希望此番寧北王入京,能讓京中現在的局勢好起來吧。
能上早朝的官員都不是傻子,早前皇上突然的口谕,有點敏感度的人都能察覺些不同尋常來,雖然無人表現出來,但朱家早就成了大家目光盯着地方,衆人心裏都懸着一顆心。
只有朱家自己,從始至終從沒表現出什麽來,上朝下朝都十分坦然,國舅也偶爾進宮,絲毫不避嫌。
陛下其餘幾位皇子年紀都不大,且才能也不突出,太子繼承大統本是情理之中,但現在他還是太年幼了。
陸賜看着張禦醫點了點頭,只說了簡單的一句:“本王知道。”
垂眸,食指輕點身側,他沒有再多問什麽,随禦醫一起走向左邊寝屋。
小高子亦步亦趨跟在身後,行至龍榻前便立在一旁不動了,只看着陸賜走過去。
龍床上躺着的陛下面色有些灰暗,人也瘦削起來,比起陸賜上一次進宮見到老了不止十歲,此刻雙目緊閉,連呼吸都有些微弱。
陸賜沒有再靠近,只是靜靜地看着,與此同時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番。
寝殿裏的地龍明明很熱,但陛下卻還蓋着厚被,即便這樣也不見額間冒汗,似是極畏寒。
作者有話要說:
哇 26萬了!預計30萬初頭差不多能正文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