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寝屋裏,張禦醫走到床前,想着既然都領王爺進來了,那便順道再給陛下把個脈吧。
于是便掀開錦被的一角,輕輕将手搭上了皇上的手腕。
陸賜目光看過去,注意到皇上的手十分幹燥,指甲也有些泛白,明明是無力搭在床沿的手,卻像是用了勁才泛白的模樣。
他靜靜看着,目光又從手回到了陛下的臉上。
這張病容滿布的臉倒是看不出什麽,除了消瘦憔悴,看起來沒有其他的異常了。
陸賜剛準備收回目光,突然神色頓了一下,不,還是有些異常的。
陛下的唇色不似一般病人蒼白幹涸,反倒是正常的唇色,對于一個重病的人來說,這點正常也恰好不太正常了。
張禦醫把完脈,小心的将錦被重新蓋好,這才回身走到陸賜身邊,在等着看陸賜要不要再細問他些什麽。
陸賜瞥了一眼恭敬低頭站在身後不遠處的小高子,然後收回目光,問道:“陛下脈象還是跟以前一樣麽?”
張禦醫點頭:“是,王爺,陛下脈象平穩但虛弱,這些日子一直如此。”
現在皇上的身子他們看不出是因為什麽問題,只是繼續昏睡下去,時間越久便會越虛,光靠湯藥吊着是決計不行的。
換言之,再這樣下去,皇上可能會被……活活餓死啊!
陸賜聽後神情依然如常,就見他又擡手拉了拉衣襟,言語間面露不解:“寝殿這地龍燒的溫度一直這麽高?我記得宮裏往年地龍的溫度不至于此。”
“這處地龍的溫度燒的比其他殿裏要高些,因為陛下昏迷之後極其畏寒,稍有受涼便會手腳發顫不止,嚴重時連牙都會抖起來,這樣很容易咬着舌頭,是以這寝宮的溫度才會更高。”
陸賜點了點頭,沒有再要久待的意思,而是在龍榻前仔細行了一個臣子之禮,然後走出寝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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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頭殿裏,陸賜作勢準備離開,人已經到了門邊,又問了張禦醫一句:“可這寝屋裏日日這麽高的溫度,陛下當真受得了?不會又悶出什麽病來?”
這回張禦醫還未說話,小高子先在一旁嘆了口氣,接了陸賜的話頭:“幾位禦醫都說兩者不可兼得,現在陛下尚還受得住,便只能先保一頭了,王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說着小高子又上前一步,一改剛剛在龍榻前安靜的模樣,與陸賜多說了兩句,陸賜自然停在了寝殿門前,卻并沒有在仔細聽他說話。
因為他知道,小高子說不出什麽來,他在等人。
直到不多時殿外跑過來一個小公公,一見着陸賜便道躬身道:“見過寧北王殿下,皇後娘娘請您拙勤閣一敘。”
拙勤閣在禦書房的旁邊,皇後雖然攜太子一起聽政,但沒有直接上禦書房,拿捏了一點分寸,看來還是對朝臣有所忌憚的。
或者說,朱家在等一個什麽樣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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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賜回憶到這,眸光裏閃過一抹晦暗,一直在旁邊靜靜聽着的沈良沅心裏一緊,忍不住抓着他的手催促:“皇後見你說什麽了?”
男人冷笑一聲:“自然是讓我交出青州的兵權。”
“皇後直接便說了?”
沈良沅有些詫異,這比她想的直接了許多,也快了許多,畢竟他們今日才剛剛入京而已啊,皇後只是一個“攜太子聽政”的口谕便已經如此肆無忌憚了麽?
陸賜搖搖頭:“她自然是要找些理由的,這個理由還需得很充分。”
他想起皇後在拙勤閣見到他,寒暄過後,先是文文弱弱地嘆了口氣:“原本想着讓你入京來給太後賀壽,是個好事,陛下卻突然……本宮受了這口谕便日夜誠惶誠恐,如今阿賜你進京了我方才安心些。”
而後,在陸賜不動聲色地打量下,她又疲憊地揉了揉額角,看着陸賜眼神似是有些為難。
“只是阿賜,你是大庸唯一一個手上還有一州兵權的王爺,本宮知你衷心,只是如今陛下昏迷不醒,朝局動蕩,你兵權在外難免有人要多加揣測,自古擁兵自重的藩王比比皆是,未免人心惶惶,你看,要不要暫時将青州那枚虎符交到宮中呢?”
皇後用了“暫時”二字,這話也說的客氣,但卻已經給陸賜冠了個大帽子。
沈良沅憂心忡忡:“話說到這份上,你不交,便是不識擡舉,懷有異心了。”
“嗯,他們應當是準備這番說辭很久了。”
早在來的路上收到陛下昏迷的消息時陸賜便猜到了。
皇上的昏迷如果是朱家動的手腳,那麽早不昏晚不昏,偏在他入京的時候昏,就是為了以此來逼他交出青州的虎符。
皇上都已經昏在床上了,你一個異姓王卻還手握兵權不肯交,是要作甚?
沈良沅聽的心驚肉跳,忍不住攥緊了抓着陸賜的手:“朱家怎麽敢……怎麽敢這麽做啊……”
那可是皇上,當朝的天子,九五之尊!
而且這并不是一個昏庸無能的皇帝,陛下登基這幾年穩住了外敵,即便過後沒有更大的建樹,但至少也算是個合格的帝王,并不愚昧。
可朱家還是得手了。
陸賜眸光漸深,攬着沈良沅走到窗邊,看着外頭冬日蕭蕭的院子,沉聲道:“至高的權力之下,總有人會為之瘋狂,朱家在朝中毫無存在感地過了幾十年,也許,等的就是這一天呢?”
這一招扮豬吃虎,你能扮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周圍的人總能被你騙過去。
這其中需要多少籌謀,多少的準備,陸賜只覺得窗外的冷風吹過時都寒進了心底,但他既然入了京,他就要破這個局。
大庸六枚虎符,現在陛下手上三枚,剩下的三枚在他和骠騎大将軍趙衡天手上。
皇後不去敲打趙衡天,是因為趙衡天統領的本就是京州兵馬,平日裏就在皇上眼皮底下,朝中大臣也看着趙衡天衷心于皇上,她這理由用在他身上不夠有力度。
而今日聽皇後這番話,并不知道欽州的虎符已經到了他手上,看來即便皇上昏迷了,皇後也未能找到那另外幾枚虎符,或者說,并未全部找到。
這情況比他料想的倒是好了許多。
“皇後都這麽說了,夫君接下來要如何?我能做些什麽嗎?”
沈良沅擰着眉,只覺得自己幫不上陸賜什麽忙,心裏難受。
陸賜摟着她的肩輕輕拍了拍,神色輕松了一些:“來京前這些情況我也大抵多有預料,她今日軟話相逼,我自然打打太極,日後左右宰輔家的夫人繡繡盡可與她們走動,與內閣袁大人,梁大人的夫人也多說說話。”
說着他便俯身在沈良沅耳邊說了些什麽,沈良沅仔細聽了,然後點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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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賜并沒有回絕皇後的話,只道虎符也未帶在身上入京,若是要交出得讓人送過來,這一時半刻也到不了。
接下來他便可以不再入宮,皇後也召不了他,畢竟他都已經幹脆應下交出虎符,還有什麽好說的?
逼得狠了到時反被倒打一耙逼迫忠良,得不償失。
于是陸賜有了些時間,第二天便帶着沈良沅去了聚寶樓見沈太傅。
出門時沈良沅不免有些緊張,在馬車上都一直攥着陸賜的手,忐忑道:“你說,一會我要說什麽呢?你們該有更重要的事要說吧,還是我什麽都別說,只是看看就好?”
她腦子裏實在有些亂,一時半會不知要怎麽做才好了。
陸賜握着她的手認真給她出主意:“我們自然是要說關于你爹的事,不過可以慢慢來,我先會與太傅說說朝中之事,然後我們再試探問一些關于沈家小公子的問題,不顯得冒犯。”
沈良沅點點頭,看着模樣認真的陸賜突然道:“夫君若不與姑娘打交道,還是很會說話的。”
陸賜:……覺得自己被表揚了,但又好像沒有。
沒多久兩人便到了聚寶樓,這是京中生意最是興隆的茶樓,陸賜昨日便讓周管家在這兒訂了雅間,今日與沈良沅也提前來了。
他們邀客,總不好讓人來等。
吩咐了小二去泡壺好茶,陸賜打發文竹去樓下門口等着,瞧見人來了便帶上來,文竹應聲出了門,沈良沅則忍不住起身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
雅間的窗戶臨街,從這兒看下去能瞧見走進茶樓的人,雖然她都不認識沈太傅,但就是想站在窗邊看看,也許……爹爹會長得像他呢?
沈良沅想起爹爹的模樣,對街上往來的人看得更仔細了些。
陸賜走到她身邊,陪着她一起往外頭看,過了一會,他突然道:“沈太傅來了。”
沈良沅立刻向着茶樓門口看過去,只見一位年近花甲老人走了過來。
老人胡子花白但精神矍铄,一身儒雅寬袍,負着手,步伐不緊不慢,他面上帶着一點微微的笑意,看起來十分面善。
沈良沅看見的那一瞬便愣了一下,喃喃道:“是那位老先生麽?他……他的眼睛與爹爹的有些像……”
只是沈良沅的眼睛像她娘親,是圓而清澈的杏眼。
陸賜握着沈良沅的手緊了緊,在文竹迎上那位老先生後便牽着她離開窗邊坐到桌前。
明顯感覺到了身邊姑娘的緊張,他給沈良沅倒了一杯茶,低聲道:“有我在。”
“嗯。”
沈良沅輕輕應了一聲,喝了一口熱茶平複自己的心情,然後朝陸賜點點頭,示意自己沒關系。
這時門口響起兩聲輕扣,是文竹帶着人上來了。
雅間的門并沒有關,文竹在門邊禀了一句:“王爺,沈太傅來了。”
然後便退開一步,讓人進了屋裏。
沈太傅一進屋,沒想到還有位夫人,在看到沈良沅時,微微笑着的臉上怔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琢磨要不要給這本文換個文案0.0 讓它看起來古言一點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