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君子一言

君子一言

上一世,兩人立場對立,她做了荀王府的管事,但是蘭玉竹一直很欣賞她的能力,現在有了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蘭玉竹就在宮門外等着了,一連幾日不開朝會,大臣們心中都在打鼓,齊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地談論,見他來了,臉上神色各異。

吏部尚書王炳成看明白了形勢,樂呵着跟他打招呼:“攝政王,您來了?”

“王大人。”蘭玉竹微微颔首,“您早。”

人群中窸窸窣窣的談論聲不絕于耳,多半是有關他的殘腿,蘭玉竹從一開始便不在意這些,聽罷也只是置之一笑,以至于很多人都當他好欺負,幾次三番要爬上他的頭頂。

“諸位,不妨說大聲些,”他謙卑地說,“本王一定有問必答。”

他有沒有生氣,看不大出來,朝廷的官員們都不太了解這個憑空冒出來的攝政王,更不知能力幾何,可否勝任。

“若是沒有,就請諸位謹言慎行,朝堂之下,保護好各自的羽翼。”

彭蒙塵匆匆趕來,站定了整理微亂的衣領,蘭玉竹回首看他,那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了開國皇帝的影子。

朝會鐘聲叩響,皇太後領着幼帝坐上龍椅,百官叩首稱臣,蘭玉竹忽然覺得腿廢了也沒什麽不好,至少不必跪來跪去。

禦書房內,堆積如山的折子被搬進東宮,蘭玉竹受命輔佐幼帝處理奏折,下了朝便直奔東宮。

幼帝正是玩心重的年紀,哪肯安然受縛。在奏折面前坐立不安,被皇太後好生訓了一頓才肯消停,太後離開後,他就趴在了桌上,說什麽也不接着學了。

蘭玉竹拿起朱筆,沉默地批着折子,司馬雲霆偷看了他一眼,慢慢溜下了凳子,蹑手蹑腳走到了房門口,手剛摸到門框,就聽到蘭玉竹清潤的聲音不期然響起:“陛下,去哪?”

司馬雲霆小小的身子一抖,不情不願地挪了回來,跟他求情說:“孤就出去玩一會兒,你不要告訴母後好不好?”

蘭玉竹終于放下了奏折,移過眼來看他,與十年後不同,現在的司馬雲霆眼神澄澈,心思單純,且性格自閉又木讷,完全沒有殺伐果決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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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也正是擔心這一點,所以才急着催蘭玉竹進宮教導一二。

“陛下,”他搖了搖頭,“您已是九五至尊,再不可貪玩享樂。”

司馬雲霆慢吞吞走過來,牽住他的衣角,哀求道:“就玩一會兒。”

蘭玉竹無奈,生在帝王家,是不能如此額懈怠的,于是他板着臉再度要他回去坐好,分析那些狗屁不通的奏章。

“你!”司馬雲霆心中委屈極了,想跟太後告狀,“孤要告訴母後!”

蘭玉竹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在這件事上,太後只會向着微臣。”

“不過微臣答應陛下,”他口風一轉,看見了司馬雲霆重新燃起希望的雙眼,“等看完奏章,就帶陛下出宮去玩。”

“出宮?!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你不許騙我,”幼帝臉上重新綻放了笑顏,歡喜地蹬着短腿爬上凳子,“孤馬上就看完了。”

蘭玉竹看着他微微搖晃的後腦勺,終是不忍心,他會好好教導司馬雲霆,畢竟現在的他什麽錯也沒有,還是個年幼失孤的孩子,他會在合适的時機功成身退,也不負他父親的期待。

奏折哪是那麽容易看完的,司馬雲霆只堅持了一個時辰,便困得不行,被宮女抱下去睡了。

一直到夜上重火,蘭玉竹才從如山的奏折中擡起頭來,晚飯擱在一旁,早就冷了,他揉了揉酸脹的額角,就在桌上和衣而眠。

恍惚間,他感覺腿上有一點麻癢,還以為是影昭回來了,激動地睜眼一看,卻是司馬雲霆小小的手在戳他的腿。

見他終于醒了,他天真地問:“他們都說你是個瘸子,你是嗎?”

蘭玉竹垂眸道:“是。”

“你讨厭他們嗎?”

他怔了怔:“為何這麽問?”

司馬雲霆本想坐到他腿上,想了想還是拖了個小凳子來,在他腿邊坐下了,捧着腮幫子,故作老成地嘆了一口氣:“有人議論孤,孤就讨厭他們。”

“何人膽敢議論陛下?”

司馬雲霆瞥他一眼,又嘆氣道:“他們說我太小了,不懂事,治理不好國家,孤當然知道自己比不上父皇,可是父皇又走了……他們為什麽不要其他人來當皇帝呢?”

“陛下,自古以來,皇家血脈最重,您是先皇唯一的兒子,理應坐上龍椅,有敢妄議者——”蘭玉竹眯了眯眼睛,聲音一沉,“殺無赦。”

想要快速穩固地位,最好的辦法就是去除異己,這是他交給司馬雲霆的第一課。

“孤一定要殺人嗎?”

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上天賦給陛下予奪生殺的權利,要好好利用才是。”

司馬雲霆捧着臉狠狠揉搓了兩下,白嫩的皮膚立馬見了紅,他扭過頭,擡眼望向蘭玉竹:“父皇說,你會幫我?”

“陛下請放心,微臣一定竭盡所能。”

“好,”幼帝氣吞山河地說,“等孤長大了,一定給你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報答你。”

蘭玉竹稍稍失神,沉默不語,最好的東西,就是他親口賜死的聖旨嗎?

不能說他忘恩負義,這是司馬雲霆在履行他予奪生殺的權利。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你不要說出去。”幼帝把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才蹦蹦跳跳地離開。

人要是永遠不會變,到底好是不好?

後半夜,他睡不着了,在輪椅後添了一個靠枕,批了一宿的折子,雞叫一聲後,他又穿好衣服去上早朝,幼帝端坐在龍椅上,他一人在下舌戰群儒,語氣不算激烈卻逼得大臣們步步退後。

接連幾天下來,堆積的奏折批閱完畢,他也發現了一個問題,大臣們的奏折多是華而不實,有些人甚至為了完成每天的任務,随口胡謅,敷衍了事,仗着皇帝年幼,便如此任性作為。

他們無所事事,真正有用有心的折子卻進不來,就他所知,已經過去将近半月了,邕州大水的折子竟一本也沒有!

為此,他在朝堂上怒氣大發,七月的天愣是把大臣們吓得瑟瑟發抖。

“邕州大水半月有餘,離都城不過二百裏,為何無人上禀?”

“城內百姓死傷過半,瘟疫橫行,縣官卻封城鎖路,誰給他的膽子?”

“置黎民百姓于不顧,夜夜笙歌,瞞而不報,知法犯法,王炳成,你可知罪!”

在他提到邕州的時候,王炳成便吓得冷汗直冒,聽到自己的名字渾身一震,膝蓋一軟直接跪下了:“王爺,臣冤枉啊!肯定有人弊您視聽,意圖加害微臣。”

“你倒是說說,”蘭玉竹咬着後槽牙扔下一疊字字泣血的折子,“這裏是怎麽回事?數百奏章為何本王一字未見!”

王炳成跪爬着過去,仔細瞧了瞧奏折上的內容,看完一行字就大駭道:“王爺,老臣不知啊!請陛下明鑒、明鑒吶!”

那上面是——邕州罹難,吏部尚書玩忽職守。

他腦中急轉,到底是誰把折子投到蘭玉竹面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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