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周瞿生半開着玩笑,神情卻不是。

語氣無端暧昧,打掃衛生的女傭不知何時出現,惶恐看來,冷不丁,曲柔對上她的視線。

剎那間,她心底一顫,不明言狀情緒裹挾,僵硬又尴尬。

曲柔來時‘兩袖清風’,離開兩手都拎着東西,沉甸甸的。

一如她此時心情。有錢人奢華,連尋常袋子都是奢侈品牌。

頭疼。

這想法一出,聽得重物撞擊玻璃的聲音。

司機急忙透過後視鏡回看,“曲小姐,您沒事吧?”

曲柔懊惱,掌心揉着額頭,“沒事,我不小心走神。”

因放寒假,學生行李需要搬運,學校暫時允許校外車到宿舍園前。

目的地到,轎車平緩穩停。曲柔下了車,司機将車駛離一段路程,恍然瞥見左側後視鏡內,曲柔追車跑來。

司機忙停車,“曲小姐,還有什麽事嗎?”

在冷風中急速地跑,曲柔搭扶車身,喘氣時冷風化作細細碎碎小刀,到達肺部,她深吸一口氣,“麻煩您等我一下,我有一樣東西,托您轉交給周先生。”

“好的好的。”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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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曲柔拎着早飯和鳥籠,途中不敢休息,一口氣跑回宿舍,開門動作極大,驚吓屋內的人。

巨大兔子玩偶後面露出一顆腦袋,“這大清早,你跑這麽快幹嘛,後面有鬼追你啊。”

“許窈?”

曲柔心中更是驚訝,“昨晚你哥不是來接你嗎?”

南方在籠裏撲騰得厲害,要說能說人話,早已吐糟這位飼主怎麽這麽對待脆弱小鳥。

先不管這個,樓下還有人等,曲柔将手上的餐袋放在許窈桌上,“我帶了早飯回來,吃點。”

說完,回自己床位翻箱倒櫃,将衣服書本弄得一團亂,終于從堆圖紙書之間,找到一個小盒子,打開看了看裏面的東西,确定好便要往外走。

“你還要出去啊?”從曲柔進屋,許窈視線一直跟随她,疑惑道:“周瞿生在樓下嗎?”

話音落,曲柔走到門口掌心已搭上把手,她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麽,轉身重新回到自己座位,扯出一張便簽,在上面寫着什麽。

許窈湊過來看,可惜晚了一步。曲柔已經寫好眼疾手快放進盒子裏。

她将盒子捂在懷裏,答她之前的話,“司機在樓下,我托他送給周先生。”

許窈将她攔住,“柔柔,你不對勁。”

許窈須臾間正了神色,盯住曲柔,言語認真:“你一直知道周瞿生那個人,心思太沉。你要把自己攢了五年錢買來玉石,送給他?這對他來說,不過是塊石頭,你犯不着去讨好他。”

當初引兩人認識,僅僅因為兩人有話聊而已,她不希望曲柔因為自己,陷入無法回歸正常生活的境地。

她不是攀岩富貴的人。

如果是,許窈當自己幾年相處看錯曲柔,盡最後情誼給她提醒。

曲柔不禁發笑,“窈窈你誤會了。”

“昨晚他幫我攔餘肖呈,替我出頭,留我住宿一晚。我沒什麽回報他,但也不想欠他人情。這個東西與我而言珍貴,我只能用它能抵消人情。”

許窈眼神依舊狐疑,“太貴了。”

“以後也和他兩清,不算貴。”說出這話,曲柔自己也舒出一口氣,平靜說出這些話,“而且我哪有那麽傻,明知不對等還要硬湊上去。”

許窈再三觀察她,才放過了她,“勉強信你。”

“可你真不用送這。周瞿生家多有錢,你出去走走,他家産業時時可見。送錢給他不是更直接,對等買斷他的幫助。”許窈輕輕蹙眉,她覺得心意不必如此貴重,替她心疼,“你挑了好久的石頭,還專門跑到寺廟祈福……郜髓要是知道自己的禮物被送給別人,一定得心塞死。 ”

聽見“ 郜髓”,曲柔表情明顯不自然,她品到心胸泛出的一抹悲苦。

不過曲柔掩藏極好,笑了笑,不想再和許窈說這個話題,“等我把東西送了回來一起吃,一塊玉換的呢。”

司機将東西帶回別墅,交給管家。

管家敲響書房,得到允許推門進去。

書房寬闊,路過左面書壁高直天花板,踩過波斯白色地毯,走向辦公桌。

“先生,司機帶回曲小姐的禮物。”

書房煙草味濃烈,周瞿生指間星火明滅,而他左手不遠處,透明煙灰缸內,靜躺着四五枚煙蒂。

周瞿生視線從文件擡起,金絲邊款眼鏡後面,透着幾分冷漠,在聽見“曲小姐 ”三字如冰融散去。

早晨同曲柔那般說,卻得到她一片慌張,最後叫人落荒而逃。周瞿生心中郁悶,如同滿腔意訴在棉花上,窩了火也無處訴說。

她竟還能送自己禮物?

他擡起手掌,朝管家點了點手,管家将原本擱在桌上的東西,放在他手掌,識趣退了出去。

巴掌大的木質盒子,輕盈得很,也幾度廉價。打開一張素白紙箋,黑色的墨跡:

多謝幫助,以它回報——曲柔

端正清秀小楷,如果字跡主人,清遠客氣,是半通不通的古板,一點也不活躍。

拿開紙箋,一塊镂空玉佩躍然眼底,白淨,窩在掌心,質地溫潤。

周母喜珠寶,周瞿生年幼時便被母親帶着,各處私人珍藏家,見拍賣會上也不得見的物什。背後故事多獵奇,傳世多舉世無雙,經年過去,見慣了好的,稍劣哪能如眼。

即便,掌心這塊抵擋得上三四線城市一套房價。

周瞿生默了默眼神,指腹摩挲玉佩花棱,不會兒掌心生溫。

瞧,死物需活人的溫柔來暖。

曲柔卻不需要,她太過明白人情冷意,她寧願要退居陰暗,洞察一切。

推開枯燥的決策書,周瞿生揉了揉酸澀眉眼,點開私人微信,忽略一群狐朋狗友消息,許窈在半小時前發來消息。

許窈:【瞿生哥】

許窈:【你收到柔柔的玉佩了嗎?】

周瞿生點了點屏幕,将掌心物什拍了照片過去。

那頭很快回,許窈:【我去,我還是不敢相信。】

周瞿生疑惑:【不敢相信什麽?】

許窈:【這是柔柔給自己攢得嫁妝。】

許窈又發來一條信息,【哥,你收着別收送回來啊。柔柔覺得虧欠你,非要送這個。】

許窈:【你們以後應該也不會再見了,柔柔要回老家工作了。】

周瞿生微怔,他倒是沒到禮物還有這一層來源,掌心有些發燙,玉仍舊溫良。

許窈這邊的捧着手機噼裏啪啦發消息。

曲柔正在看學校官網,今年秋招已經結束,她既沒考研,也辭了北建院的正式合同,下半年也會同一部分同學一樣,在老家找一份工作,準備畢設論文,暫時不會回A城。

右下角微信閃動,曲柔點開,周瞿生發來的:【東西已收到,受寵若驚】

一條不會游泳的魚:【收到就好】

在周瞿生的微信中,他并未編輯曲柔備注,而是她原來的網名。頭像藍天綠地,勾勒白雲輪廓,塗上簡單軟萌的表情。

簡單一如曲柔,連朋友圈都是幹幹淨淨。

周瞿生百無聊賴,一時竟不知如何回複。但很快,手機提示消息。

一條不會游泳的魚:【周先生,咱們這樣算兩清了吧?】

隐隐的,周瞿生有種不好預感。很快,彈出的消息印證。

他的消息編輯好了,還未發出去。

一條不會游泳的魚:【那以後不見,謹祝順遂。】

周瞿生;【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下意識發出這條消息,突然,消息左側紅色感嘆號,無端醒目。

緊接着彈出系統消息:‘一條不會游泳的魚’與您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的朋友……

周瞿生于人前素來沉着冷靜,此時他近乎被氣笑。難得啊,同難得心儀的人打趣,竟弄巧成拙。

曲柔發出消息,挪動鼠标,想也不想按下确認鍵。合上電腦瞬間,仿佛完成一件艱巨任務。

她爬上床架,将自己埋在被子一方天地裏,深吸口氣,窒息間聞到淡淡被子香氣,找屬自己的安全感。

許窈觀察曲柔動靜,又給周瞿生發了條消息,【哥?】

周瞿生扔了手機,沒回。

大雪。

周瞿生回了老宅。

老宅地處城郊半山,請百年名匠後人設計的中式庭院,其中亭臺樓閣假山水榭,皆請風水大師擺放、幽靜雅致。市值兩億美金,如今即便有錢有權也難以買到如此其私密性、安保俱佳的地方。

轎車行駛一段盤山公路上,窗外寒風越加呼嘯。車內溫暖,響起一道清脆打火機聲,煙草味逐漸清晰。

“小先生,快到家裏。”前座管家猶豫,歪了歪身子,向後座男人道,“老爺子身體不好,聞到怕是不好。”

周瞿生摁下窗,煙味散了些出去,“無事,到時候我在外面站會兒。”

自動大門打開,轎車行駛進去,到前宅門口,管家打開後面,周瞿生長腿跨了出來。

北風本就濃烈,更何況是隆冬時節。

颀長的身影走在庭中,并未進入前堂,而是站在廊檐下,消磨着指間煙草。

“瞿生?”身後響起一道疑惑身影,聲線嬌翠,“你站在這裏作甚?”

周瞿生捏着煙蒂,微微側身,聲音的女人站在門內,天寒地凍,仍舊穿着墨綠旗袍,披着絨毛坎肩。

辨不出感情聲音由風的撷去屋內,“吹吹風,醒醒腦子,免得待會兒說話氣到老爺子。”

女人擡腳跨出門檻,與他并排而站,“你啊……”

“老爺子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他赴高九之齡,今年也許在人世最後壽辰。前幾日就盼你回來呢。”

山頂風獵獵而來,周瞿生颀長身影孤立而冷漠,吹過他清隽面容,眼底波瀾未起,望向遠處一片長青林。

女人迎風咳嗽,周瞿生身高臂長,将廊檐下的風簾放下,“裏面人客衆多,你倒出來吹風受罪。”

“明日才是正席。”女人只覺好氣又好笑,“都生怕錯過老爺子臨死前更該遺囑,少了自己那份。”

聞言,周瞿生揚了揚唇角,觑她一眼,“家裏也就你敢這麽說。”

女人難得俏皮,“還不是跟你學的。诶,你還沒告訴我,周小公子怎麽又沉着臉啊,誰招惹你了?”

話音落,風猛得吹來。

周瞿生擡臂替她擋風,人背風而立,“進屋吧。”

兩人并肩進去,女人的聲音娓娓而來,“诶,周小公子還沒告訴我,誰招惹你了,在你身邊感覺這冷風就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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