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江嶼陪江海瀾回了別墅。
吃晚飯的時候,張姐不知道有意無意,又給江嶼端了一碗加了香菜的面,江海瀾當場翻臉。
她人前一向大度,當年嫁給楊崇山之後,對待原先的保姆工人态度和善,沒有一點架子,時間久了才陸陸續續尋個錯處把人開掉,換成自己合意的。
只剩張姐因為從小照顧楊君鴻,楊崇山也比較信任,江海瀾才一直沒動她,平時也客客氣氣。
大約是今天楊崇山不在,又或者楊崇山的那份體檢報告叫江海瀾心煩,江海瀾叫住張姐,罕見地用嚴厲的語氣告訴她江嶼不吃香菜,讓她重新端一碗上來。
張姐說道:“沒有面了太太,如果要再做一碗還要重新和面擀面,起碼要半小時的。”
江海瀾聽到了頓時就臉色緊繃,江嶼打圓場說道:“姑姑沒事的,我挑出來就好了。”
江海瀾突然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對張姐說道:“我說話不管用是不是?如果十分鐘之內你沒把面端上來,那你也不用幹下去,今天晚上就可以收拾東西走人了。”
張姐撇撇嘴,不情願地把江嶼面前的那碗面端下去,不到十分鐘又重新端來一碗。
江海瀾冷着臉說道:“從今以後我的話只說一遍,你要是記不住就給我滾蛋。”
張姐大概被吓到,連忙說“記住了”,之後便退下去。
江嶼明白,江海瀾的确關心他的飲食,但更多是覺得這件事有損她的威嚴,他沉默地吃完一碗面,江海瀾喝了她的補湯,跟他聊了一些醫院的事。
江嶼本來想提聯合培養項目的事,但又一轉念,等自己拿定主意再說也不遲。
江海瀾喝完補湯又喝中藥,那酸苦的液體吞下去,她也不過只微微皺了下眉頭而已,然後含一顆話梅在嘴裏對江嶼說:“這周日你姑父五十五歲生日,你到時候過來吧。”
江嶼摸出手機看一眼排班表,對江海瀾說:“姑姑,那天我值班。”
Advertisement
江海瀾說:“要不跟同事換一下?如果實在不行讓你姑父跟你們顧主任說一聲,一個晚上而已,難道她還能不放你?”
這點小事,江嶼不會真讓楊崇山去跟顧欣仁打招呼,他點頭說道:“我跟同事換班。”
說完就低下頭研究那張排班表,看跟誰換班比較合适。
江海瀾看了他一會兒,說:“我知道你不喜歡那種場合,只是你姑父現在這種情況,有你在我比較放心。”
江嶼擡起頭同她對視,露出一個笑說道:“那天我肯定去的,您放心。”
江海瀾也笑了笑,身體前傾過來,握住他的手。
楊崇山去外地談生意,要過兩天才能回,江嶼晚上便留在別墅。
對面楊君鴻的房間今晚是空的,早上不歡而散之後楊君鴻就沒聯系他。
其實以前他和楊君鴻的聯系也不頻繁,有時一兩天,有時一周都不聯系,江嶼從來無所謂,他不知道為什麽這次他有點在意。
洗完躺在床上的時候江嶼把手機拿在手裏,想着要不要給楊君鴻發一條信息,他沒存楊君鴻號碼,但那一串11個數字已經牢牢記在他心裏,甚至不用過腦子都能直接背出來。
他點開編輯框,又不知道該寫些什麽,以往都是楊君鴻主動給他發。他想要不要謝謝楊君鴻給他買的書,繼而又想起那個意外的吻,又感到有些煩躁。
直到握着手機在床上睡着了,江嶼也沒能把信息發出去,只不過夢裏又夢到了楊君鴻。
在那天楊君鴻被他外公和舅舅接走之後,江嶼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他,直到差不多一年後,楊崇山和江海瀾婚禮之前,楊君鴻才又出現,跟江嶼一起去試婚禮穿的禮服。
江海瀾和他們一起去,她和楊崇山的禮服要定制,一早就确定了試樣,她是專程為陪江嶼。
面對楊君鴻,江海瀾展現出絕佳的涵養,微笑着稱呼他為“君鴻”,不過楊君鴻并不理會,眼神倒沒有從前陰戾,只是多幾分譏笑。
江嶼不可避免想起那面錦旗,擔心楊君鴻會不會又要搞事,但楊君鴻全程都很安靜,一句話也不說,随便挑了一套禮服穿上就坐在沙發玩手機。
江海瀾并不管他,注意力都在江嶼身上,讓經理拿了一套又一套給他試,每一處細節都力求完美。江嶼平時上課,周末只想睡覺,試衣服比想象中累,從最裏面的襯衫到馬甲再到外套,一共三層,每次穿脫都很麻煩。
他上學穿寬松的校服,不去學校的時候也習慣穿寬松的運動衫,從沒打扮成這樣。禮服店的燈光打得很亮,衣服精良的剪裁襯得他腰細腿長。江嶼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幾乎不敢認。
他注意到身後沙發上,楊君鴻擡頭看他一眼,緊接着又低下頭繼續玩手機。
江海瀾原本站在旁邊,突然走到他身旁,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一起看鏡子裏。江海瀾穿着高跟鞋,江嶼已經跟她差不多高了,江海瀾望着鏡子裏的他,忽然間喊他一聲:“嘟嘟。”
嘟嘟是他小名,江嶼的心動了一下,江海瀾已經很久沒這樣叫他了。
他轉頭看江海瀾,江海瀾也看他,目光溫柔,似乎有些濕潤。江海瀾把他額頭垂下的一縷頭發往旁邊撥了撥,手按在他的肩上對他說:“嘟嘟長大了呢。”
江嶼正要說話,但随即,江海瀾已經把手收了回去,跟接待他們的經理問西裝外套的下擺能不能再稍微改長一點。
江嶼後來又試了兩套,江海瀾終于滿意了,他也終于可以把繁複的禮服脫掉,換回自己的衣服。
當他掀開試衣間的簾子走進去時,卻一下愣住,楊君鴻不知道怎麽也在裏面,全身只穿一條黑色西褲,脫下來的外套和襯衫被随意地扔在旁邊的凳子上。
他背對江嶼,因此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江嶼不知道為什麽,嘴唇動了一下卻沒能成功發出聲音。
在學校上體育課的時候江嶼也看過同班男生換衣服,但楊君鴻跟他們都不一樣,他肩膀很寬,背部肌肉流暢結實,脊柱的溝壑一直延伸到了西裝褲裏面,而西裝褲的皮帶上方是兩個淺淺的腰窩。
楊君鴻終于注意到身後的不尋常,緩緩轉過身。
他一只手還按在皮帶扣上,看過來的目光有些冷。江嶼慌忙退出去,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轉去對面的試衣間。
那天過後楊君鴻就回來楊家的別墅,房間就在江嶼對面。楊君鴻那時大一,江嶼才高三。江嶼不想讓楊家的司機每天接送他,跟江海瀾說想住校,還能節約出路上的時間,江海瀾考慮之後同意了,所以他平時在學校,周末回來也基本呆在自己房間看書學習,和楊君鴻幾乎不碰面。
高考結束的那天晚上,江嶼跟同學出去聚餐,聚餐結束後,有個叫趙柏庭的男同學提出騎車送他。
趙柏庭坐在他的後面,瘦瘦高高,長相英俊斯文,成績也很好,比江嶼大一歲。江嶼有時會請教他數理題目,他總是耐心講解,聲音不緊不慢,一直挂着微笑。
江嶼那時候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同,相比甜美可愛的女孩子,他更喜歡沉穩溫柔的同性。
所以當趙柏庭提出送他回家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兩人告別其他人,趙柏庭問清江嶼家的位置就騎單車帶他往郊區方向走,他騎的速度不快,遇到颠簸的地方會特別放慢,不讓江嶼感到難受。
到上山的那一段路時,江嶼從後座跳下來,和趙柏庭并肩走在一起。
和熱鬧的市區不同,夜晚的郊外安寧靜谧,晚風帶着草木氣息,吹在臉上并不熱,有種暖融融的感覺,樹林裏蟬鳴陣陣,一輪圓月挂在天上,間隔幾米就有一盞路燈。
趙柏庭穿着白色襯衫和藍色校服褲子,單手推車,一邊走一邊和江嶼讨論高考的題目和以後的志願,聲音散在晚風裏,聽起來特別溫柔。
趙柏庭問他想報什麽專業,江嶼想也沒想就說:“我要學醫。”
江嶼說完就微微低下頭,看路燈把兩人的影子縮短又拉長,又聽到趙柏庭問他想考哪一所醫學院。
山路帶了點坡度,一段路走下來讓江嶼有些出汗,他轉過頭看着趙柏庭,正要回答的時候,趙柏庭突然又對他說了一句話。
“你頭上有汗。”
趙柏庭說完就停下來,把車架在一旁,江嶼也停下來,看他從褲子口袋摸出一包紙巾。趙柏庭抽出一張雪白的紙巾,展開後似乎想遞給江嶼,猶豫了一下後沒有遞過去,而是對江嶼說:“別動。”
江嶼站在原地不敢動,手指在身側悄然攥緊,連呼吸都屏住了,他感到趙柏庭朝他走近,擡起手用紙巾輕輕地擦拭他的額頭。
那一瞬間,江嶼渾身都熱起來,清楚地感到有一滴汗在T恤底下,從他的脖頸開始,順着他後背的皮膚流進了褲子裏。
趙柏庭停下來看着他,用一種從未有過的低沉嗓音對他說:“江嶼,你流了好多汗。”
江嶼兩只手死死攥着校服褲子,心髒怦怦地跳動,他懷疑趙柏庭是不是都能聽到他的心跳。他仰起頭也看向趙柏庭,嘴唇微微張開,想說話但發不出聲音。
趙柏庭低下頭,慢慢朝他靠近。
就是在這時候,一輛跑車轟鳴着從山下朝他們猛沖過來,快到跟前也絲毫沒有減速跡象,直到在距離他們兩米不到的地方才猛然剎車,車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讓江嶼吓了一跳。
他轉過頭,借着路燈看清了那是一臺全黑的跑車,雖然停車但上面的人沒有下來,還打開車前燈故意晃了他們幾下,然後又一踩油門,從他們身邊轟然開走。
這種惡劣的做法江嶼只想到一個人。
趙柏庭後來把他送到了楊家別墅門口,看着他從那扇鐵門進去才騎車離開。江嶼沒有直接去別墅裏,而是拐去車庫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剛才那臺黑色跑車。
他又擡頭往別墅看,看到楊君鴻的房間亮着燈。
江嶼在楊君鴻那臺車的車胎上狠狠踢了一腳。
他回房間後就撲倒在床上,臉朝下埋進被子裏。
考完試就不用看書了,書包被他扔在房間門口,江嶼在床上趴了一會兒,想到剛才趙柏庭的動作,他不确定對方是不是想要吻他。
因為楊君鴻的突然出現,那個不确定的吻被打斷了,之後也沒能繼續。房間裏開了空調,溫度合适,但江嶼還是覺得熱,心跳也依舊維持很快的速度。
別墅很安靜,江嶼趴了一會兒才想起江海瀾和楊崇山今天晚上有應酬,要很晚才回。他從床上爬起來,先是把門鎖好,然後赤腳站在地板上,擡起手把T恤脫下來,然後是校服的褲子。
手搭在內褲邊緣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緊接着還是脫下來,就這樣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從隐藏文件夾裏點開一段視頻。
年輕的身體,感覺來得很快,這一次格外強烈,江嶼坐在電腦桌前緩了片刻才站起來,把還在播放的視頻點了暫停,用紙巾随便擦拭一下,接着就去浴室洗澡。
從浴室出來正擦頭發的時候,他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那敲門聲很重,幾下連在一起,顯得很沒耐心,不是江海瀾平時敲門的聲音。江嶼動作停下來,問了一句:“誰?”
隔了一會兒,門外才傳來回答:“我。”
說完之後楊君鴻又敲好幾下,伴随他不耐煩的說話聲:“你在幹什麽,快點開門。”
江嶼只好匆忙把睡衣穿上,走過去把門打開,門只開了一半,他一只手撐在門上,問楊君鴻:“什麽事嗎?”
楊君鴻沉着臉,一雙眼睛也黑沉沉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說:“我房間空調遙控器壞了,把你的給我。”
這裏說到底是楊君鴻的家,江嶼抿了抿嘴唇沒說什麽,轉身回房間去拿遙控器,他一離開,房門失去支撐緩緩地朝裏打開,楊君鴻抱臂站在門口,房間裏的一切一覽無遺。
就在這時候江嶼發現他的電腦還沒關,心髒陡然間提了起來,他快步往電腦桌走過去想要把屏幕卡下去的時候,楊君鴻先一步箭步沖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卡到一半的電腦屏幕又擡了上去。
屏幕裏是赤.身相擁的兩個男人,底下那個年輕的男孩子閉着眼,睫毛被淚水濡濕,流露出明顯失控的表情,在做什麽簡直不言而喻。
江嶼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
楊君鴻手指捏着他的手腕,力氣很大,江嶼掙了好幾下都沒能掙開,他朝楊君鴻看過去,兩瓣嘴唇死死抿在一起。
“我說你怎麽天天悶在房間也不出去,原來是在幹這種事。”楊君鴻邊說邊眼神上下掃着他,“看着挺乖,原來私底下這麽——”
江嶼僵在原地,看着楊君鴻湊近到他耳邊,幾乎貼着他的耳朵問他:“這麽欠.cao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