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楊君鴻帶江嶼去了郊區的一家農家樂,老板就是段鵬。
說是農家樂其實也不準确,段鵬在郊外搞了一大片地,弄了采摘的園子和農家土菜館,旁邊還有西餐廳和咖啡館,楊君鴻對此評價是一聲嗤笑外加四個字——不中不洋。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停車場停了不少車,正好旁邊有人從車上下來,雖然戴着墨鏡,但江嶼還是認出好像是某個挺有名的男演員,帶着妻子和兩個孩子來吃飯。
楊君鴻問江嶼先逛逛還是先吃飯,江嶼早覺得餓了,說先吃飯。
迎賓的小姑娘把他們往楊君鴻預留的包間引,一邊很有眼力見地給段鵬打電話,挂了電話就對楊君鴻說:“老板說他馬上到。”
楊君鴻點點頭,點完菜就讓姑娘出去了。
江嶼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午的陽光有些強烈,曬得他微微眯起眼睛,不過窗外風景的确很好。
這地方他來過,印象裏好像沒這麽大,他問楊君鴻,楊君鴻說道:“後面還挖了個水庫,能釣魚,待會兒帶你去玩玩。”
江嶼不會釣魚,而且一想到要在凳子上一坐幾小時他就有點不舒服,于是說道:“算了吧,我又不會釣,再說太陽這麽曬,別給我曬黑了。”
楊君鴻坐在對面,手臂放松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看着他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一句:“這麽多年了,也沒見你曬黑過。”
江嶼的心因為這句話猛地跳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剛才的服務員進來上菜,江嶼便往裏面挪了一個位置,還能曬到陽光,但不是直曬,沒那麽熱。他和楊君鴻開始吃飯,吃到一半時,外面有人沒敲門就直接進來了。江嶼背對着門坐,扭頭看過去,正是段鵬。
段鵬上半身穿着塗鴉T恤,下半身是一條破洞牛仔褲,腳下踩着個人字拖就來了,頗為随意,他徑直走到楊君鴻跟前,哈哈笑了兩聲,說道:“呦楊大老板,稀客啊。”
說完這一句,段鵬才朝對面的江嶼看,笑容微微收斂,沒那麽熱情,但也還算客氣地笑了一下。
江嶼于是也對他笑了笑,同時放下筷子,在椅子上坐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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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背後傳來一道女聲,他才意識到段鵬後面還跟着一個人,又轉頭看去,就見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孩走過來,一頭順滑的黑色長發披散在肩上,五官非常好看,瞧着也就二十出頭,裙子底下小腹隆起得很明顯。
楊君鴻放下筷子,對女孩客氣地笑了一下。
這個女孩江嶼是第一次見,但看楊君鴻反應,應該不是第一次見。
大概看出江嶼的疑惑,段鵬把女孩摟進懷裏,說道:“我媳婦兒,叫文雯。”
他又對文雯說:“這位是江醫生。”
段鵬只介紹了江嶼的姓名和職業,卻沒有說他和楊君鴻的關系,文雯好奇的目光落在江嶼身上,也溫溫柔柔地跟着喊了一句:“江醫生。”
“你好。”江嶼對她說。
段鵬在楊君鴻旁邊坐下,文雯也就坐在了江嶼之前的位置上,江嶼問她曬不曬,要跟她換。文雯似乎有些受寵若驚,笑着說道:“謝謝江醫生,但我去檢查的時候醫生說我有點缺鈣,讓我每天多曬太陽呢。”
她緊接着又對江嶼說:“江醫生你好帥啊,比我前幾天去看的電影明星還要帥。”
段鵬在對面故意清嗓子,“說什麽呢,你老公可在這兒呢啊。”
楊君鴻問:“還多久?”
他問的是還有多久孩子出生。
段鵬說了個日期,江嶼在心裏估算,還有不到兩個月。
楊君鴻似乎挺感興趣,又問:“男孩還是女孩?”
段鵬爽朗地笑道:“沒查,男孩女孩我都愛,是吧媳婦兒。”
他說完停下來,先朝江嶼看一眼,緊接着又對楊君鴻說:“你這麽八卦幹什麽,喜歡的話自己生一個去。”
楊君鴻朝他斜去一眼,“有病吧你,我一個男的我怎麽生?”
江嶼聞言默不作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他覺得段鵬這句話似乎并不是說給楊君鴻聽,而像是說給他聽的。
他有時會覺得奇怪,段鵬和楊君鴻除了家世相當,性格天差地別,兩人怎麽能這麽多年都維持着不錯的友情。難不成正因為兩人都是鳥人?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逗樂了,沒忍住嘴唇就彎了起來,楊君鴻在對面看到了問:“你笑什麽?你想給我生?”
江嶼放下杯子瞪他一眼,同時伸腳在桌子底下踹了楊君鴻一腳。
文雯這會兒已經看出來了,說道:“楊哥,你跟江醫生感情可真好。”
江嶼愣了一下,下意識就往楊君鴻看過去,楊君鴻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整個人放松而惬意,也正看着他。
段鵬往桌上的幾道菜掃一眼,打岔問道:“還要不要再加兩個菜?我這兒養了一窩珍珠雞,天天在山上抓蟲子喝泉水,我也天天過去看,看到哪只肥了就讓人宰給我媳婦兒炖雞湯。”
文雯安靜聽着,臉上的笑容很是幸福。
楊君鴻于是問江嶼:“嘗嘗嗎?”
江嶼吃得已經八分飽了,再說人家為孕婦養的雞他吃算什麽,于是搖了搖頭。
楊君鴻便對段鵬說:“不吃了。”
段鵬是典型豪爽好客的性格,又說:“好不容易來一次,吃完了在我這裏逛逛,去我那兒水庫釣魚。”
文雯也在旁邊說讓他們去釣魚,“晚上可以鐵鍋炖魚湯喝。”
楊君鴻看了江嶼一眼,操着懶散的音調對段鵬說道:“不去,太曬。”
段鵬“嘿——”了一聲,眼睛瞪着楊君鴻,“你還挺難伺候。”
楊君鴻也沒反駁,突然問一句:“小白是不是在這兒?”
江嶼原本垂着視線看面前的玻璃杯,他聽着幾人的說話,隐約覺得段鵬是不是知道了什麽,聞言擡起頭來,聽到段鵬說:“在啊,就在旁邊果園裏,天天遍地跑地撒歡。”
吃完飯段鵬就把羅威納牽過來了。
文雯懷孕了不敢靠近,站在餐廳裏隔着一道玻璃看他們,江嶼也不敢靠太近,羅威納以前就對他很熱情,這麽久沒見一見他就往他身上撲,被楊君鴻喝了一聲。
楊君鴻讓段鵬找根狗繩給羅威納栓上,繩子一端牢牢牽在自己手裏。
有楊君鴻在,羅威納果然很聽話,身長六十多公分、體重過百斤的黑色巨犬乖乖地蹲在地上沖江嶼搖尾巴,江嶼找了個安全的位置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在它腦門上點了點,喊他名字:“小白。”
羅威納立刻激動起來,伸出舌頭舔江嶼的手掌心,江嶼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羅威納都像楊君鴻養的這只這樣粘人,當然,只限于它親近的人,于是他又撓了撓羅威納的下巴,嘴裏說道:“乖啦。”
段鵬也過來要撓羅威納的下巴,他剛一靠近,羅威納也不知道怎麽了,渾身的肌肉突然繃緊,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沖他龇牙。段鵬吓了一跳,往後退的時候沒注意拖鞋還掉了一只。
文雯在餐廳裏捂着嘴笑個不停。
段鵬穿上拖鞋,沖楊君鴻喊道:“你這什麽狗啊,我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還咬我!”
楊君鴻往後拽了一下繩子,羅威納就又坐回地上,腦袋去拱江嶼的手心,要讓他繼續摸。
文雯看了沒多久就有些疲憊,段鵬讓人送她回去休息,走回楊君鴻身邊和他并排站在一起,摸出煙盒從裏面敲出一根,先給楊君鴻點了,自己又點一根,吸了一口之後往江嶼看一眼,随後問道:“你爸最近怎麽樣?”
楊君鴻回答一句:“死不了。”
段鵬說道:“你不知道我聽說他當衆暈倒有多吃驚,我跟你說,從小到大我就沒怕過誰,唯獨怕他。”
楊君鴻不知道想起什麽,輕聲地哼笑了一聲,說道:“知道你怕他,當年你不是跑到國外去躲了三個月嗎,慫。”
段鵬提高了點嗓門:“我是沒你骨頭硬,你多厲害啊,被關小黑屋也無所謂。”
楊君鴻沒說話,只是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段鵬繼續說:“我好像還沒問過你吧,他最長關了你多久?”
江嶼原本低頭逗狗,聽到這話立刻朝楊君鴻看過去。
楊君鴻把卷煙夾在手指之間,遞到嘴邊含住深吸一口,又将白色煙霧徐徐吐出來,眯起眼睛望向遠處,然後才對段鵬說道:“一周還是十天?沒印象了。”
段鵬唏噓地啧了一聲。
段鵬似乎還想說什麽,說之前又往江嶼看了一眼,這一次恰好被江嶼注意到了。
他覺得段鵬應該是有話想單獨對楊君鴻說,于是識趣地站起來走到一邊,剛走沒多遠就聽段鵬用很低的聲音問:“真是腦子裏長了個東西?”
楊君鴻回答說道,語氣有些森冷:“腦子裏長什麽也不礙事,他精着呢,誰都不信,天天把我當免費勞動力使喚,我累得跟狗似的才發現實權還給他牢牢握在手裏……”
兩人之後聊了什麽江嶼就不知道了,他走到一處花壇邊,裏面開滿了一種藍紫色的花,他覺得挺好看,便用手機app識別花叫什麽名字,遠遠地聞見煙味,沒忍住咳嗽了一聲。
楊君鴻便把煙滅了,讓段鵬也不許抽。
“你老婆都快生了你還抽?”
“我老婆又不在這兒?”段鵬瞪圓眼,見楊君鴻還盯着他,只好妥協,也把煙扔地上用鞋踩滅,“行行,我不抽了行吧。”
楊君鴻這才滿意,走到江嶼身邊問他在看什麽。
“看花。”江嶼說。
楊君鴻于是也看那花,擡起一條腿,皮鞋的鞋頭在花莖上撥弄兩下後問段鵬:“這什麽?”
段鵬也不知道,“我老婆喜歡我就讓人種了。”
楊君鴻啧了一聲。
段鵬伸展手臂伸了個懶腰,說道:“我現在就不願在城裏呆,空氣不好水也不好,還有家裏一堆糟心事。你看看我這兒,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喜歡什麽種什麽,就我跟我媳婦還有我們家以後孩子,這叫什麽?這就是陶淵明說的世外桃源!”
他又對楊君鴻說:“你要不然也弄個園子。”
楊君鴻輕嗤道:“我哪有那個時間。”
段鵬說:“找人幫你打理啊,你就周末過去住,種種菜養養花,再弄個貓啊狗的,不要太爽。”
楊君鴻沒反駁,似乎是被說得心動了。他沒有說什麽,而是看着江嶼問他:“你想弄個園子嗎,周末可以過去住。 ”
江嶼愣了一下。
楊君鴻像是随意問出這句話,但他卻無法不認真地聽進心裏去,楊君鴻問他想不想周末過去住,似乎不是在問他以後的某一個周末,而是在問他以後的每一個周末。
他這樣想着,感到心房像是被一種酸脹又甜蜜的情緒填滿了。
楊君鴻看着他,還在等他的回答。
江嶼于是沖他笑了一下,回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