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站在花園邊跟羅威納又玩一會兒，江嶼覺得有些累，找機會小聲跟楊君鴻說想走。
楊君鴻跟段鵬說了一聲就去開車。
離開之前江嶼去了趟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朝外走的時候，他遠遠地看到楊君鴻已經把車開到了門口，背對着他站在車門邊，正跟一個女人在說話。
江嶼腳步停下來，定睛看過去，覺得那個女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前段時間某個熱播劇裏的一個女明星。
對方應該也是來吃飯的，穿着突顯身材的包臀裙，拎着某奢侈品牌的挎包，卷發披肩，精致的妝容遠看十分漂亮。江嶼不确定楊君鴻跟她認不認得，因為楊君鴻背對着他，看不到表情，但那個女明星在不停地說話，臉上滿是笑容。
江嶼正要過去，背後有道聲音喊他。
“江醫生。”
他回頭，看到了段鵬。
段鵬朝他走來，先是笑着問道：“今天吃得怎麽樣？”
“挺好的。”江嶼也笑了笑。
段鵬摸出煙來遞給他一根，問：“抽嗎？”
江嶼搖了搖頭。
段鵬收回手，把那根煙叼在自己嘴裏，又去牛仔褲口袋摸打火機，點煙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又把打火機塞回去，就叼着沒點燃的香煙在嘴裏。他也看到了外面跟楊君鴻說話的女人，驚訝地說了一句：“呦，這不是那誰嗎？”
“我這地方不少明星也愛來，吃喝玩樂什麽都有，随便就能玩一整天。江醫生，”段鵬對江嶼說，“你要是有興趣，什麽時候把你領導同事叫上，我幫你安排，保證讓你們吃好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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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很久以前就認得段鵬，接觸過不少次，還算有點了解，他知道段鵬豪爽好客是一方面，但更多是看在楊君鴻面子上才對他客氣，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道：“謝謝，這裏環境真挺不錯的。”
說完之後，他目光不由自主又朝外看去。
楊君鴻還背對着他倚在車門邊跟那個女明星聊天，期間那個女明星手指了一下他的車，楊君鴻站直身體，不知道說了什麽。
段鵬叼着煙也看過去，含糊地說：“楊君鴻什麽時候認識的這種美女，你別說兩人站一起還挺登對，拉出去就能拍婚紗照。”
江嶼聞言立刻朝段鵬看去。
段鵬把煙從嘴上取下，夾在手指之間搓了搓，然後對江嶼說道：“江醫生你別介意，我這人說話就這樣，想到什麽說什麽。我是結婚之後才體會到，咱們正常人還是得有個家，要有老婆孩子熱炕頭，那才叫人生。這男人和女人在一塊兒叫天造地設，兩個男人……”
說到這裏段鵬停下來，沖江嶼笑了一笑，不再是那種好客的笑，而是意味深長的笑，所有未盡之言都在這個笑容裏了。
他沒繼續往下說，只是看着江嶼問：“你說對吧？”
江嶼感到臉上肌肉變得僵硬，什麽表情也做不出來。他又轉頭朝外，就見楊君鴻回過頭來看到了他們，于是用微冷的語氣對段鵬說道：“我說不對。”
段鵬愣了一下。
江嶼沒再說什麽，因為楊君鴻已經朝他們走了過來。
餐廳的自動門往兩邊打開，楊君鴻走進來，還沒到跟前便問：“你們說什麽呢？”
段鵬搶先一步故作輕松地說道：“沒說什麽，随便聊聊。”
江嶼沒有說話。
楊君鴻盯着他看。
段鵬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問楊君鴻：“那個明星你認得？”
“什麽明星？”楊君鴻滿臉困惑，“這個女的上來就問我車租的買的，還問我能不能坐，她開什麽玩笑？我車是誰想坐就能坐的？”
楊君鴻說着還連打兩個噴嚏，臉上的表情也變得不耐煩，“你不說明星我都要懷疑她是賣香水的托，簡直熏死我了。”
段鵬用一種無語的表情看他。
段鵬把他們送到門口，看着楊君鴻拉開副駕的車門讓江嶼坐上去，之後開車走了。
回去路上，江嶼一直閉着眼睛。他睡不着，只是假裝在睡覺而已。
他在想段鵬的話。
段鵬的話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人對同性戀者的看法，覺得他們不正常，有違陰陽交合的自然法則和社會倫理，事實上在他求學和工作過程中遇到過不少這樣的人，這樣的觀點根深蒂固，他聽到了也沒有反駁，一來是不想暴露自己，二來是反駁也不能改變什麽，這就是主流想法。
但今天他沒忍住反駁了段鵬，因為段鵬的話直指他和楊君鴻的關系，都不能說暗示，幾乎就是在向他挑明。
所以段鵬其實也是知道的，只不過一直沒有點破而已。
江嶼腦子裏胡思亂想，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他閉着眼看不見，身體的感覺就愈發清晰，感到整個人在朝右側傾倒，知道是楊君鴻拐彎了。總維持一個姿勢有些僵硬，于是他在座位上動了動。
剛動一下，楊君鴻就在旁邊問他：“醒了？不繼續裝睡了？”
江嶼一下子睜開眼睛坐起來，盯着楊君鴻的側臉問：“你怎麽知道我在裝睡？”
楊君鴻不輕不重哼了一聲，“就你那小伎倆還能瞞得過我？”
江嶼沒說話，又靠回座椅裏。
“怎麽了？”楊君鴻問他，“沒吃飽？”
江嶼有些無語，楊君鴻每天想的要麽是吃要麽是做，他腦子裏能不能想點別的。
其實他吃飽了，段鵬找的廚師做菜水平很不錯，食材更是就地挖的，沒有比這更新鮮的，但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開口的時候故意說道：“沒太吃飽。”
果然楊君鴻跟着問了一句：“不好吃？”
“嗯，”江嶼淡淡說，“一般吧。”
說完之後他就悄然觀察楊君鴻的反應，楊君鴻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睛望着前方，并沒有什麽特別表情，用平常語氣回答他說：“那下次不去了。”
江嶼的心情因為楊君鴻的這句話稍微提振了一些，他抱着手臂也望向前方。他們還沒進市區，道路兩側依舊被大片蔥郁的植被覆蓋，随着車子的行駛快速後退。
然而這些景色也只進入他的眼裏，并沒有進入腦子裏。
江嶼思緒再度游移，他在想段鵬是什麽時候知道他和楊君鴻關系的？楊君鴻知不知道段鵬知道了？
繼而他又想，他和楊君鴻到底算什麽關系？
在外人看來，他是楊君鴻繼母的侄子，楊君鴻跟江海瀾不合，自然看他也不順眼，公共場合從來都裝陌生人。
在楊君鴻看來呢，他們什麽關系？
他不敢問，害怕從楊君鴻嘴裏聽到他不願意知道的答案。
楊君鴻在這時又問他：“想什麽呢？”
江嶼下意識說了出來：“段鵬他……”
楊君鴻問：“段鵬怎麽了？”
江嶼坐直一些，話在嘴邊繞一個彎又咽回去，改口問道：“段鵬什麽時候結婚的？”
楊君鴻停下等紅燈，轉頭看他一眼才說：“去年吧，光領了證沒辦婚禮，家裏不同意。”
江嶼原本随口一問，現下好奇起來，“為什麽不同意？”
他對文雯印象不錯，覺得人如其名，是個挺漂亮文靜的姑娘。
楊君鴻一只手松松地搭着方向盤，不緊不慢反問道：“你知道段鵬跟他老婆哪兒認識的嗎？”
“哪兒？”江嶼的好奇心愈發被勾起來。
“夜店。”楊君鴻說，話音一轉，“他老婆可不是去消費的。”
他這樣一說江嶼立刻就懂了。
楊君鴻接着說：“他老婆在那兒賣酒，段鵬有一次去見她被人欺負就出手幫了個忙，一來二去就熟悉了，之後也不知道怎麽就愛的死去活來，非得結婚。”
江嶼沒想到兩人還有這一段故事，沉默了片刻問楊君鴻：“你同意嗎？”
楊君鴻奇怪地看他一眼，正好變燈了，他松開剎車向前開，說道：“人家的事我摻和什麽。”
江嶼不說話了，過一會兒才聽楊君鴻又說：“不過段鵬應該是挺愛他老婆的。”
回家之後，江嶼洗了把臉就換衣服上床。楊君鴻原本在陽臺給耿楠打電話交代點工作上的事，進卧室之後看到江嶼裹着被子背對着門的方向側躺，似乎已經睡着了，于是繞着床邊走過去，問道：“睡覺了？”
江嶼沒睡着，但也不想說話，閉着眼睛把頭埋進枕頭裏，沒多久就感覺一只手伸進被子裏轉往他身上的癢癢肉招呼，他憋了一會兒沒忍住，在被子底下扭着躲開楊君鴻的手，眼睛也睜開了，朝楊君鴻看過去，不滿地念道：“你幹嘛啊，我要睡覺了。”
楊君鴻把手抽回去，直起身，就這樣靜靜看他。
江嶼被他看得心煩意亂，他努力不去想段鵬的話，但心情多少還是會受影響，再加上出去大半天，的确有些乏力，于是軟下語氣對楊君鴻說：“我真有點累，想睡覺。”
楊君鴻垂着眼皮看他一會兒，突然也開始脫身上衣服，褲子和襯衫脫掉之後就随手扔地上，然後掀開被子上床，從江嶼背後抱住他說道：“行，累了就睡覺。”
楊君鴻像是藤蔓一樣死死纏着他，江嶼呼吸都困難，胳膊肘向後搗了搗，“你松開一些，我有點難受。”
楊君鴻松開他，但也只是松開一些，胳膊還緊緊環在他的腰上。
江嶼感覺楊君鴻這一天心情都挺不錯，也很好說話，他想大概是昨天晚上把積壓的欲望都在他身上發洩出來的緣故吧。
一想到這裏，他心情又有些重。
“楊君鴻，”江嶼喊道，就聽楊君鴻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低低地嗯了一聲。
江嶼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似乎很多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他睜着眼望向窗外，看到被窗框切割的天空裏飛過一群不知名的鳥類，直到聽見楊君鴻的呼吸聲變得沉緩而均勻。
楊君鴻睡着了。
江嶼在他懷裏翻了個身，他也沒有醒。
江嶼想他大概是累了，長途出差，連續工作，回來後倒時差，又跟他做了那麽多次。原來楊君鴻也是會累的，精力十足的怪物也有疲憊的一面。
睡着後的楊君鴻沒有了平常的冷漠和兇戾，眉眼都變得柔軟平和。
江嶼的目光放肆地滑過楊君鴻的眉眼和鼻梁，在緊閉的嘴唇上轉一遭又往上走，最後停在了楊君鴻的眼睛上。
他想，他喜歡楊君鴻什麽？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喜歡的是那種成熟穩重的男人，楊君鴻一點也不沾邊，脾氣差又沒耐心，在最初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甚至覺得楊君鴻除了這張臉以外毫無可取之處。
江嶼沒能想出答案，但一想到楊君鴻正抱着他，胸腔就仿佛被盈滿了。他小心地擡起頭，湊近了靠過去，在楊君鴻耳廓上很輕地親了一下，之後便枕回枕頭，也閉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