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舊雨重逢(二十一)

第30章 舊雨重逢(二十一)

周景明接到江明珠說要回來的電話時,他正跟萬清在街上閑逛。這天周六,倆人晨跑時遇見,一起吃了早飯,然後約着趁上午還沒太熱出來逛街。

也沒啥要買的,倆人就緊貼商業街上那一排商鋪前的涼蔭處閑逛,興致來了就去店裏逛會,沒興致就漫無目的瞎逛呗。萬清在家眼鏡店試戴太陽鏡,周景明出來接江明珠電話,這時高溫逐漸上來了,三十七八度是有的。

通完話他把萬清和張澍的電話發給江明珠,随後進了眼鏡店。萬清戴着一副太陽鏡問他,“好看嗎?”

“好看。适合你臉型。”

“你要不要挑一副?”萬清問。

“我有。”周景明搖頭。

結完賬出來萬清問:“還逛嗎?”

周景明嫌熱,問她,“回去?”

萬清說:“回你家?”

周景明無所謂,“行。”

萬清戴上太陽鏡看他,“你媽在家嗎?”

周景明同她對視,摘掉她太陽鏡,再問,“去我家?”

萬清還是那句話,“你媽在家嗎?”

周景明把太陽鏡又給她戴回去,“我媽不在。”

倆人慢慢地去停車位,一路上留意着便利店,萬清徑直過去買,他拿瓶水站在門口喝。準備出來便利店被人喊住,說水沒結賬。萬清返回去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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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忽然停電了,周景明光着脊梁穿了條阿羅褲,從卧室出來去了廚房。他從冰箱裏取出西瓜,一勺勺剜到碗裏端去卧室。

卧室裏的萬清要熱昏了,穿個吊帶盤腿坐在床上打聽停電原因。她爆粗口,怎麽能停電呢?她伸手推開窗子,讓外面的蒸騰暑氣來跟屋裏的悶熱氣自相殘殺。周景明紮了塊冰鎮西瓜給她,又找了蒲扇給她搖風。

萬清的發根全濕透了,臉蛋也潮紅到不行,她吐着熱氣聲音沙沙地說:“身上好黏啊。”

周景明手背貼貼她臉蛋,滾燙滾燙的。他自己身上也是,一绺绺汗順着脊梁往下淌,阿羅褲的棉褲沿都濕透了。萬清也拿本書替他扇風,望着他紅紅的眼梢和鼻頭問:“咱倆會不會中暑啊?”

周景明耐着性子說:”不會,這一陣過去就好了。”

萬清反撐着胳膊,仰着脖子要他給自己扇風。周景明看她,“你像一尾滑溜溜的美人魚。”

她柔聲說:“我好怕熱的。”

他俯身嘗了下她肩頭的汗,說:“鹹鹹的。”

她也嘗了他身上的,說:“你的汗沒味道。”

他望着她水水的眼睛,輕輕給她搖風,“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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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清睡着沒多久來電了,他正要去沖涼,萬清的手機再次響了,這回他接了,張澍劈頭就問:“你跟周小明在一塊嗎?”

周景明應聲,“怎麽了?”

張澍說他,“你怎麽不接電話啊?”

周景明四下找自己手機,這才發現忘車上了。顯示有十幾通未接,他母親的、張澍母親的、張澍的。

起因是一個小時前溫素梅騎着電瓶車去駕校報名處繳費,回來的路上車胎被紮爆了,那條路又偏,附近根本沒補胎的。她推着電瓶車差點曬中暑的時候遇見了張孝和,倆人不但沒把電瓶車塞後備箱,電瓶車還把車身給劃了。溫素梅怒了,把電瓶車扔路邊坐張孝和的車就回來了。

周景明開車來了小吃店,問母親電瓶車在哪條路?他開車給載回來。溫素梅忙這忙那就是不搭理他。周景明摸着鼻頭又問了遍,溫素梅反手朝他肩膀上抽兩下,難為死了,還把人車給劃了,盡管張孝和再三強調不礙事兒,車有保險之類的,可她還是很過意不去。到家想洗個澡吧,卧室裏那聲兒,她臊着臉又悄悄出來了。

她懶得多提,簡單跟他說了自己要考駕照,以及拿到駕照後去自駕游的計劃。她也打算享享清福,去看看年輕時候自己向往的大好河山。她是家裏排頭大,結婚前她爹在山西跑煤炭運輸,她幫忙押車時沒少往河北內蒙那一帶跑。那時候她灰頭土臉地坐在運煤車裏,瞧着外頭的好風景,心想可真是好啊。

周景明腦袋懵懵的,問她,“那汽車要是在路上爆胎……”

好,他媽生氣了,“你回家去吧,我今兒就讓你看看,我怎麽憑本事把電瓶車弄回來。”

周景明說:“我是擔心你身體……”

“擔心你自個吧!”溫素梅瞥他,“青天白日頭的……我都沒意思說你。”

“……你別出去亂說。”

“我還敢出去亂說,丢死個人了,我都想扒條地縫鑽……”

周景明跑了,開車跑了。他媽追出來警告他,“你敢把電瓶車拉回來,我跟你斷絕母子關系。”

她晚會就買補胎膠去,她親自扒胎補胎。以前三輪車車胎她都補了,電瓶車能難哪兒去?

周景明才不聽她的,沿着那條路慢慢找,最後在一棵小樹下找到了。估計他媽怕丢,還把電瓶車跟小樹鎖一塊。他蹲下解開密碼鎖,擡着電瓶車塞了後備箱。

回來的路上他買了補胎貼,到家時萬清已經回了。他沖了涼躺回床上,各種煩心事接踵而至。

群裏張澍在陰陽怪氣地損萬清,她問她上午在哪兒?她說在家。說好的在家為什麽打她電話周小明會接?然後說懷疑他們倆有奸情,但就是找不到确鑿證據。

萬清打哈哈,代她向她爸問好。今天是張澍父親生日,中午張澍去了父親家吃飯。

周景明看完聊天內容,中間張澍@了他,問他電瓶車載回來了沒有?他回張澍:【載回來了。我媽說劃到你家車了,劃痕大嗎?】

張澍回:【小事兒,我媽說就凹了指甲蓋大小。】接着@萬清:【晚上有活動嗎?】

萬清回:【中介正來看房呢。】

張澍問:【這中介行不行啊?天天來看天天來看,也沒個有意向的?】

萬清回:【有倆有意向的,價格談不攏。】

張澍回:【價格不會太理想,老房子了。前兩年還說要改造,現在也沒人管了。】

萬清回:【随市場價呗。我爸媽說不着急。】随後她去了陽臺上,拍了些花兒私發給周景明,問他:【到家了?】

周景明回:【嗯。】

張澍拍了雙漂亮的長耳墜到群裏:【配吊帶裙多蕩漾啊。】

萬清一下子就喜歡上了,私聊她:【我要!】

張澍回:【想得美!】接着就奇怪了:【你不是嫌耳墜累贅?】

萬清把兆琳生前背的同款包找出來,拍給她:【原先買來要送你的。你不想背的話我就挂上去賣了?】

張澍回:【給我吧。以後看見這個包就會想到兆琳。】

萬清等人看完房,又頂着烈日下樓找了維修師傅上來,家裏油煙機有些壞了,客廳空調也該加氟了。前些日子她媽嘴皮子都磨破了:你不是家裏人?讓你找人幹點活兒咋就這麽費勁?

傍晚周景明蹲院裏補車胎,先用工具把外車胎扒開,再把裏面的內胎拉出來,充足氣後浸在水裏找冒泡的位置,然後锉刀磨平,把補胎貼片粘上去。他聽見動靜回頭,萬清端了盆花從電瓶車上下來,她說這是粉薔薇,她家陽臺上養的。随後站在一側看他補輪胎,問他:“好補嗎?”

周景明看她,“你找不來話了?”

萬清笑笑,問他:“晚會去喝杏仁茶?”

周景明興致不大,“你又不喜歡喝。”

萬清不在意,“我陪你喝就好了。”

周景明收了工具箱回屋,找了衣服去沖涼。

萬清倚着餐桌回前同事微信,沒別的事兒,就是對方問她回來入職了沒。聽她言外之意也想跳槽。她合了手機開始反省,回來兩個多月了,說是沒工作,可這個找她那個找她,這個群信息那個群信息,職場裏的各種消息無孔不入。且那些消息泥沙俱下,說不好哪一條就讓她焦慮。

她有時候進群就想看一眼,看有沒錯過什麽重大信息。往往進去看見內容後,然後花時間查資料證實,在證實的過程中又被別的信息吸引,接着再證實……就這樣,少說三兩個小時過去了。最終吸收到實質內容沒?沒有。所以她明明沒工作,但經常像工作了一天一樣那麽累。

她覺得就自己業務繁多 ,經常他們仨在一塊,她有事沒事都在回微信。周景明很少回,張澍也不多。想着她就開始退一些群,包括一些人的微信反手就删。但凡能支配她情緒和精力的無效社交她全面清理幹淨。

她的心理咨詢師曾多次建議,精簡社交,把時間花在一些具體的事情上。不要頻繁去想那些過于抽象和宏大虛無的東西。盡量把自己置身于真實瑣碎的生活中去:如認真煮一頓飯,看一場劇,給家人打一通電話等。以前她不以為意,但在這一瞬間她理解了,理解了這些話裏的微言大義。如前幾天花心思給他們煮飯,如找師傅來家裏維修油煙機,如她搬了一盆粉色薔薇來,做這些事時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內心深處的踏實和快樂。

她及時捕獲到這些快樂并把它延長放大,在這兒靜靜地等他沖涼出來。他穿好衣服出來了,催她,“走吧。”

萬清建議,“你騎電瓶車載我?”

周景明問:“你不怕熱?”

萬清搖頭,“不熱。”

周景明騎上電瓶車,确認她,“電夠吧。”

萬清坐後座,手輕攬住他腰,“夠。”

太陽剛落,傍晚的風還有些溫熱,萬清說:“風裏的熱氣還在呢。”

周景明說:“你說你不怕熱。”

萬清說他,“不解風情。”

周景明問她:“你這句話裏藏着什麽風情?”

萬清不理他,“懶得跟你說。”

到了紅綠燈路口,周景明狀态顯游離,心事重重地望着行人。

萬清喊他,“周景明。”

他回頭看她,她雙腳撐地微微傾身吻他。随後坐好,催他,“走。”

他問:“你非得這麽出其不意嗎?”

她回:“好好騎,別廢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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