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風魔龍來了。

獵鹿人餐廳門外的桌椅板凳、開着藍色小花的酒桶、還有那架莎拉小姐視作驕傲的推薦菜單,統統被罡風卷上雲霄。

“小心啊——!”蒂瑪烏斯奮力把蘇拖進煉金小鋪,兩人各自抱了根柱子抵禦強風。

蒙德城上空總是金燦燦的太陽完全被陰雲遮蔽,宛如海面般湛藍的晴空烏雲密布,溫度急劇下降,塵土和古怪的腥臭味伴随狂風肆意飄散。這樣的天氣裏別說正常行走,體重稍微輕上那麽一點就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跟着一塊上天接受免費“風之翼特別試煉”。

龍吟像風一樣穿過空曠狼狽的街道,蘇擡起頭看到藍綠相間的影子忽隐忽現,成對而生的三雙翅膀狂亂撲閃,每一下都帶來更多激烈氣旋。悲憤痛苦的怒吼響徹天際,巨龍在空中不停翻滾,城池內路人四散奔逃,運氣好的被就近的店家接納保護,運氣不好便只能抱頭鼠竄聽天由命。

前後大約持續了兩小時風才慢慢停息,龍飛到遠處去了。察覺到危機解除,道路兩邊的商店紛紛重新打開大門,老板們統計損失時發出的哀嚎同樣震耳欲聾——

“我的花!”

“我的陽棚!”

“我的廣告牌!”

“我的桌椅板凳!”

還好關門時提前把鋪面收拾妥當,蘇拍拍胸口走到煉金小鋪門口向外張望,噴泉和路邊漂亮整潔的小灌木蒙了層灰撲撲的塵土,亂糟糟仿佛被狠狠踐踏過似的。破碎的廣告牌凳子腿兒掉得哪裏都是,酒桶滿地亂滾。貓尾酒館的促銷單糊在獵鹿人的風信标上,蒂瑪烏斯的煉金臺旁多了只小木桶作伴——想必等會兒會有居民挨家挨戶找它。

騎士們出現在街頭維持秩序,人群裏夾雜着不少綠色身影,那是接了委托前來幫忙的冒險家。

“總算過去了,真不知道那條龍究竟是怎麽了,難道說龍也會牙疼?啊……蘇小姐,不先回面包店看看嗎?”蒂瑪烏斯松開抱着柱子的手往地上看了一眼,臉色瞬間慘白猶如心髒病發作:“我的實驗記錄!老天爺!周末要交給阿貝多先生的!”

很顯然他不需要回應,蘇也不想再次刺激他。

“看來風停了,我還是得去趟歌德大酒店,委托不會因為龍來過就延時。”

蘇辭別焦頭爛額各處拯救實驗記錄的煉金學徒,打從心底祝願他還能趕上導師給的最後期限。

默默念了句“加油”,科研全憑個人興趣的面包店小老板走出煉金小鋪。她微微提起裙角,小心翼翼繞過地面散落的各種私人物品,穿過有着清涼噴泉的小廣場,遠望而去白雪皚皚的龍脊雪山露出神秘側顏,蒙德藍得驚心動魄的天空映襯在雪山背後。

踏上臺階繞過高大的風車,冒險家協會的情報員艾爾菲不遺餘力的招呼着每一個來往行人:“喂,你?對冒險有興趣嗎?”

“謝謝你,艾爾菲,我正要去歌德先生的酒店完成他的委托。”蘇彎起嘴角沖她小小擺了下手,艾爾菲高高興興回應道:“好的!向~着~星辰與深淵!”

看來不久之前的風災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少女元氣滿滿的跑遠了。

路旁的長椅上坐着葛羅麗,蘇知道她出現在這裏是為了從風中聽到些關于戀人古德溫的消息。這姑娘目不能視,自從戀人跟随法爾伽大團長出門遠征後她就天天坐在這兒面向教堂和神像祈禱。

“風神啊,請護佑古德溫早日回來……”

說實話,她還不如祈禱自己有朝一日重獲光明。

蘇一心二用左轉踏上新一層臺階繼續向上走,繞過一棟聯排小樓又經過兩邊都是高牆的通道,最終來到歌德大酒店門口。剛冒出頭她就被看門的愚人衆護衛盧克先生迎面吼了一句:“看什麽看,沒事兒就離遠點。這兒是愚人衆的地盤,知道嗎!”

盧克先生也許是獨自站在這裏站得太久,疑神疑鬼的哪怕一只松鼠路過也會被他呵斥驅趕。歌德大酒店門口有個和獵鹿人門前一模一樣的噴泉,不過這裏可比那邊要冷清多了,唯一的吟游詩人受不了方才的狂風不知所蹤,眼下除了護衛和蘇這片空地上再也沒有第三個人。

至少肉眼可及之處沒有。

來自至冬國的外交使團包場了整座酒店,礙于雙方相差甚遠的文化與性格,附近成了很少有人願意踏足問津的僻靜街巷。很多開在這裏的店鋪要麽關門大吉另尋寶地,要麽不得不低價将商品處理給随團而來的至冬商人以至于虧了一大筆,為着這些兩邊關系也越來越緊張——蒙德人不管有多自由浪漫飯也是要吃的,碗裏的食物逐漸變差,再潇灑的人也難免皺緊眉頭。

不過蘇并不讨厭至冬人,絕大多數至冬人和他們的使團……或者說絕大多數至冬普通人和愚人衆并不一樣。他們與普通的蒙德人沒有太大區別,會哭會笑,會為了孩子取得的成就喜悅歡慶,也會為長者離世而哭泣悲傷。這很好理解,入伍服役與居家過日子,不管怎麽想狀态都不可能一模一樣。她不喜歡靠近這裏的主要原因在于不大能接受大多數使團低級成員們身上裹挾的味道——苦甜苦甜的,辛辣灼熱卻又如同冰雪般沁涼。

痛苦與甜蜜糾纏,有種一朝不慎理性就會脫軌崩落的危險感,對學者而言于研究有礙。

但是接了任務,不在時限內完成也不行,蘇不想在自己的冒險之證上留下“任務失敗”的記錄。

她理理頭發,在盧克先生鷹隼般的目光中上前亮出證件:“我是接了歌德先生委托的冒險家,任務目标限于對酒店外立面……以及附屬花園中植物的整理。”

至冬人接過她的冒險之證一頁一頁翻看,看到照片時還要将證件比到本人面前吹毛求疵的反複仔細對照,相形之下蒙德城門口的勞倫斯和斯萬簡直就是光明正大的摸魚。

“明白了,等阿克列進去說一聲您就可以開始工作了。另外我必須提醒您一句,小姐,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聽的別聽,不該說的……也別說。別想從我這兒套出去任何話!”

守衛将冒險之證還給蘇,女子拉起裙角兩側略微做了個向下的趨勢又立刻恢複:“感謝您的忠告先生,該怎麽說呢?至冬在蒙德的一切行動都與我這個須彌人無關,只要您和您住在酒店裏的同事們管好自己關緊窗戶,沒人在乎諸位說什麽做什麽。”

雙方禮貌克制且坦然的交換了一番态度,盧克先生抿緊嘴再也不肯吐出一個字,蘇看也不看他扭頭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等待——至冬人就是那樣,用公事公辦的态度對待他們就好。

*

草系神之眼持有者打理花園不算是件困難事,歌德大酒店附帶的花園綠地面積也不大。等守衛們确定好了蘇就當着他們的面打開捕風瓶,借助風種子的風場輕松飛過頂層露臺來到有着木雕造型的酒店樓頂。鑒于蒙德城多風且傾斜的地理特征,屋頂夾角度數大多較小。歌德先生名下的這座酒店也是如此,它有着漂亮的藍色瓦片,外牆也比普通民居華麗許多,摘掉幾朵悄悄随風而來的慕風蘑菇,蘇看到腳下不遠處的露臺上卧了只懶洋洋曬太陽的黑貓。缺了蓋子的酒瓶胡亂倒着,地上還有顆完整的蘋果……蘇猜那是風龍來之前沒能吃完的小點心。

由于提前收到消息,連通露臺與房間的木門緊閉着,隐約有兩道身影藏在影影綽綽的沙質窗簾後。

沒有穿統一制服的兩個愚人衆?

算了,少聽少看少問少管。

“瞧瞧我發現了什麽,一位春天般可愛的姑娘。”

站在窗簾後的兩人早已從傳令兵哪兒得知會有冒險家來收拾酒店外頭的植物。綠色頭發的青年男子單手背後,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透過那個鳥嘴面具看到窗外風景的。

站在他不遠處,靠在書桌上雙手環胸的紫發少年陰陽怪氣道:“你确定你說的不是春天般可愛的試驗品?”

他故意在“春天”與“可愛”兩個詞上加重語氣,諷刺感撲面而來。

青年慢吞吞扯着手套下沿整理袖口,語氣優雅而危險:“你才是我最喜歡的試驗品,斯卡拉姆齊,暫時還不必擔心別人會取代你的地位。”

“畢竟……我還沒有得到她。”

*

清理幹淨屋頂上所有的植物,蘇借助高度差展開風之翼跳下去圍着酒店飛了一圈,盤旋到風種子的風場上方重新騰空而起。

風花節剛過,蒙德的春天悄悄降臨,酒店外牆上有些小住客吐露出綠色的枝丫,怯生生仿佛生怕被人拒絕心意的少女。蘇心狠手辣幹掉這些獻給春天的熱情告白,一個走神風之翼沒能及時趕上風種子帶來的最後一縷風息。

這種更類似滑翔翼的工具只能讓它的主人降落地面,蘇用愛莫能助的眼神看着最後一朵慕風蘑菇徒嘆奈何。

像條蜥蜴那樣爬在別人窗外這種事她是拒絕的,實在太傻了,有損生論派優秀學子的顏面。

“呦吼~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再次相遇。”

穿綠披風的少年單手托腮,趴在路對面的護欄上朝蘇眨眼,“可愛的點心小姐,有什麽我這個吟游詩人能為您效勞的嗎?”

他像個在樹梢間頑皮嬉鬧的精靈,優哉游哉吃飽肚子就想找個認識的人惬意聊聊天好打發掉冗長的午後時光。

“是你啊,流浪的詩人。”

蘇沖他攤開手,“如你所見我剛才遇到了點小小的麻煩,正在思考是繼續努力一下還是幹脆放棄明天再說。不過……我現在已經做出決定了。”

她收起空空如也的捕風瓶和風之翼:“再見,詩人先生。”

“你可以喊我溫迪,”少年白皙的臉頰因為動作凸起來一塊,他側過臉笑得狡黠,“點心小姐。”

“這個稱呼真甜蜜,”蘇側身搖搖手,“你可以喊我蘇,詩人先生。”

“那麽……互相交換過名字我們就是朋友了,為朋友排憂解難是應該的,不要太過感謝我哦。”他掏出吟游詩人必備的木琴随意撥弄,蘇腳下出現了一個風場,“你可得快點,畢竟我不太擅長操控風元素。”

他擺明就是要看熱鬧,這下風場有了,蘇再想偷懶也找不到理由,頭頂上那個可愛的慕風蘑菇頓時變得面目可憎。她操縱風之翼飛上去狠狠拍扁它,落回地面後咬牙切齒笑問:“我想好了一道新點心,椒鹽炸蘑菇,你要嘗嘗不?”

“當然!我還可以帶上瓶好酒,不過你真的到了能喝酒的年紀嗎?”他像變戲法一樣從鬥篷裏拎出半瓶酒,蘇仔細看了一眼,居然還是晨曦酒莊的招牌蒲公英酒。

晨曦酒莊是迪盧克先生家的産業,迪盧克先生控制着蒙德酒業的命脈,是小迪奧娜的頭號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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