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過了三四天，在雪山旁巡邏的騎士們替阿貝多帶了他重新調整過的穩定劑給蘇。用量和用法都寫在紙條上，麗莎拿着一字一句讀給她聽：“隔天用一次，一次三毫升……”
“挺好，劑量少用法也簡單，沒事兒少一杯一杯往肚子裏灌藥水。”她把紙條和試管放在一塊兒，轉身功夫窗戶外面烏雲壓到頭上似的黑壓壓一片。
尖叫和呼喊的聲音大作，一張報紙橫着被風拍到玻璃上，木質窗框都推得嗡嗡作響。
風魔龍又來了。
“聲音不太對，起風了嗎？”蘇側耳傾聽，如果不是眼睛不方便這會兒已經扶着床走下來了，“麗莎，離窗戶遠一些。”
“額……我得去琴那裏一趟，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麗莎還在看天，“需要人幫忙就搖鈴铛，在右邊床頭櫃的把手上挂着。”
“好的，我沒問題。你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了？”
蘇這份猜測并非無的放矢，她沉默的時間太長，重新開口時又太急促，像是看到了計劃外的驚喜。
“沒什麽，額，也許有什麽吧，不過還要再等等。”麗莎收回視線，心情随着逐漸遠去的烏雲變得明亮起來。
還真是，意外之喜來得猝不及防，真希望這就是傳說中帶來轉機的微風。
既然麗莎說“沒什麽”，蘇就不再多問，安靜靠着枕頭聽好友匆忙離去。室內恢複寂靜，她偏過頭正對着窗戶的方向——雖然是“暫時”失去視力，誰也不知道這個暫時會持續多久，必須做好長期不能視物的準備。畢竟自己不能白白占人家蒙德的便宜，無論騎士團還是教會，或者冒險家協會，它們都沒有必須養着她的義務。
千風神殿的地下遺跡裏究竟發生過什麽她全然沒有記憶，班尼特少年哭着說她是在救了他之後被他的壞運氣連累才墜落摔傷……姑且就先這樣認為吧。蘇總覺得哪裏似乎不太對，但又實在想不起來。
她摸索着找到床沿，慢吞吞一點一點挪過去，整個過程中不斷調整身體姿勢，更換發力的肌肉群以維持平衡。先是腳尖碰到地上鋪設的厚實毛毯，緊接着将腳掌踩實，最後緩慢但穩妥的站起來。
一片黑暗中想要維持平衡是件很困難的事，前幾天她偷偷練習時要不是有地毯墊着指不定得摔成什麽樣，到今天總算能穩當站住。
能夠站起來，接下來就要想想該如何行走。
蘇側耳仔細聽，失去視覺後聽覺和觸覺因為專注的緣故變得異常靈敏，幾乎能聽到風是如何從窗戶透入室內，又是如何沿着牆壁轉了一圈從門風裏透進走廊。
外面傳來金屬摩擦的簌簌聲，是騎士們在執行守衛任務，兩個聲音，一左一右，右邊的聲音重左邊的聲音輕，右邊的人體重更大……
她慢慢擡起腳向前邁出一步，站定了才再邁一步，不緊不慢不寬不窄，就按照自己平日裏的步幅，走過幾步察覺到前面的風流動時拐了個彎，停下腳步伸手向前輕輕碰觸，果然摸到厚實的書桌。
書桌在這裏，方凳應該在桌下的空間中。蘇摸着桌沿彎腰往低處碰碰，皮革特殊的質感擦過指尖。
是一張牛皮面的雕花硬木方凳，西風騎士團內的家具多采用柚木原色，那麽這張牛皮多半也保持着與原本差不多的顏色，不是棕紅就是棕黃。
她貼着家具和牆壁在休息室內走了一圈又一圈，從頭适應新的感官。
走廊外的腳步聲很急切，跑了幾步又停下，應該是騎士們聚在挑空的圍欄旁向樓下張望。
不危險，如果危險就會有武器出鞘的聲音。
蘇摸到門板上的圓形把手輕輕擰動，風的流速發生了變化，氣味也與室內有所不同。樓下隐隐約約傳來連綿贊嘆，她認真聽了一會兒，大家議論紛紛的中心是個金發少年。
“真是勇敢，身手也好，有幾個人被狂風卷上天還能保持冷靜用風之翼和風龍周旋呢？反正我是不行，只要想想那麽高，我腿都軟了。”
聲音越來越近，應該是熱鬧散場，守衛的騎士們回來了。
“哦，蘇小姐，您怎麽出來啦？”
青年歡快的打了個招呼，蘇笑起來，她知道這是誰：“埃德蒙，原來是你呀。”
年輕騎士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看搭檔，後者伸手在蘇面前晃晃。
她察覺到溫度和氣流的變化，嘴角弧度大了些：“我确實看不見，吓到你們了？”
“沒沒，我們還以為您眼睛好了呢！”
埃德蒙遺憾不已：“需要為您做什麽嗎？”
她安靜的站在走廊靠牆的一側，身形挺拔姿态舒展，表情和語氣一如往日溫和從容，真的讓人很容易忘記她現在什麽都看不見。
那雙漂亮的綠眼睛除了毫無焦距外仍舊清澈透明，陽光照射下仿佛有細碎的金點撒在其中。
“不用了，謝謝你們，我只是出來聽聽熱鬧。”
說完她流露出期待的表情，兩位西風騎士不用催就起頭開始描述。
“偵察騎士帶回來的金發異鄉人，身邊飄着一只罕見的白發小精靈。”
“剛進城就倒黴催的撞上風魔龍發神經。”
“他把發瘋的風魔龍趕跑了！”
兩人一人一句，末了遺憾不已：“可惜凱亞隊長直接把他請進了琴團長的辦公室，不然我就趁着剛才那股熱乎勁擠上去請他簽名了。”
埃德蒙的眼神逐漸迷離：“您說我要是請他簽在盔甲上，究竟哪個部位比較好？”
要是其他人聽到這種無厘頭問題最好的反應大約是笑笑然後就當翻過去了假裝沒聽見，蘇卻認真思考片刻，慎重給出建議：“肩甲上吧，極容易給人看見又不會輕易碰到。”
TO簽這種東西，不亮出來猶如錦衣夜行！
“啊！早知道我今天就換班去廣場上執勤了！”埃德蒙扼腕嘆息，蘇側頭笑笑，單手觸着牆向前走：“我習慣一下，你們忙吧。”
兩位騎士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站好，眼睛盯着暫居的須彌姑娘來來回回走動。一開始她走得很慢，手還要扶着牆，慢慢慢慢她逐漸脫離牆壁的輔助，走動起來也比之前快了許多。
眼看她越來越接近樓梯口，埃德蒙忍不住出聲提醒：“蘇小姐，再向前就是臺階了，有危險！”
“好的，我會小心。”
蘇慢慢轉身應答，然後又慢慢轉回去——因為慢，動作看上去特別穩定沉靜，倒是多添了絲從容。
她摸到了欄杆扶手，涼涼的，握緊它站在臺階前仔細感受，然後記住這種感覺。
樓下聚集的騎士們已經散開了，辦公室的木門發出沙沙摩擦聲，幾人邊交談邊走出來。
麗莎的腳步聲，琴團長的腳步聲，凱亞的腳步聲，安柏的腳步聲，還有一個陌生的聲音。
聽上去身量不高，身形也不是很寬闊，為人不太愛說話，總是由身旁的小精靈代為發言。
蘇向走廊內退了兩步，一行人等很快離開駐地。
剛才麗莎一直在看的就是那個少年吧，初來乍到一個身手很好的異鄉人，總要試試成色才能放心。
她轉身走回休息室，考慮起搬回點心店的事。
遠征隊帶走了騎士團的主要戰鬥力，眼下正處于人手嚴重不足的時候，蘇不想平白給人添亂。
經過這幾天反複實踐，她已經可以在看不見的情況下來回走動。慢是慢了點，總比卧床不起要強，想來今後也會不斷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浪費騎士團的人手了，平時也沒見駐地二樓有人守着……
現在打好說辭的腹稿，她躺回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又起身不停繞着室內走動，室內走膩了就去走廊上練習，來來回回一整天時間差不多都花在這件事上。
麗莎過了五六天才從野外返回駐地，混亂的地脈在旅行者幫助下重新梳理通暢，相處過後騎兵隊長也認可了異鄉來的少年。
“蘇？人呢？”她一回到駐地就先去看好友的情況，結果撲了個空，休息室裏沒有人。
不等發問，二樓的守衛指指一樓圖書館：“蘇小姐去圖書館替您值班了。”
麗莎：“……她眼睛好了？”
埃德蒙：“沒有，但是就像好了一樣。”
麗莎：“……”
好就是好，沒好就是沒好，什麽叫“就像好了一樣”？
“謝了。”她留下一句尾音，以閃現般的速度趕到圖書館。
推開沉重的雕花木門，蘇很有特點的聲音悠悠傳來。
“雖然但是，這本書已經超過借閱期了哦。鑒于你至少記得主動把它還回來，我可以原諒一次，下回不可以再逾期，否則圖書館有權拒絕向你提供服務至少一個月。”
被她抓到借書超期的蒙德居民低頭期期艾艾：“好的，謝謝您啊！”
辦完手續後他跟活見鬼似的走去書架上挑選，蘇低下頭扶着手邊的紙做記錄。
麗莎實在是太好奇了，如果蘇的眼睛沒有恢複，她又是怎樣分辨書籍和記錄日期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