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蘇在晨曦酒莊度過了頗為愉快的半個月，雖然莊園的主人神出鬼沒不曉得在搞些什麽，但是莊園中工作的女仆和雇員們都是一等一的友好。除去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幾天後大家就完全把她失明這件事給忘了個一幹二淨，就和對待一個普通正常人那樣來往。
這種态度很容易就能讓人放松下來，搭配着戶外坡地上欣欣向榮的葡萄樹以及遠處的風景，不得不叫她感嘆此處果真人傑地靈。
反複督促指導工人們進行足夠練習後蘇就不再去打擾他們的正常工作。園藝也是需要練的，并不僅限于培育新種，排水、追肥、間作套種，這些都需要建立在大量實踐積累上才能在出現新問題時快速做出應對。
行走在滿是葡萄味的莊園小路上，她忽然從風裏聽到了些……類似新芽抽條的聲音。
“愛德琳小姐！愛德琳小姐在嗎？”蘇盡快回到莊園內，海麗和摩可正在大廳打掃衛生，聽到她的呼喚上前回應：“發生什麽事了蘇小姐？”
“麻煩幫我找到愛德琳小姐，我有急事。十萬火急！”晨曦酒莊北偏西方向是明冠山地，群山與高地環繞着的地方如今被人稱作風龍廢墟，古早時期正是蒙德上一位風神“疊卡拉庇安”的居所，現今被東風之龍占據。
蘇是個能夠保守秘密的人，雖然迪盧克先生并沒有刻意交代過，但是他和琴團長、旅行者，還有溫迪的行動既然沒有全部向騎士團報備就說明不宜外洩，她這個客居的閑人自然不會多嘴多舌。
然而眼下風龍廢墟異變疊出，莊園以及居住在蒙德城內的人們多少還是需要做點防備。
愛德琳小姐在樓上整理房間，聽說客人有要緊事趕忙下來。蘇和她走到大廳一側的角落鄭重囑托：“我聽到了風龍的哀鳴，請盡快派人去城裏向查爾斯和騎士團報告，還有清泉鎮，務必提醒大家做好防災準備。莊園裏也要及時搭起擋風遮雨的棚子，不然才坐果的葡萄恐怕保不住。”
她從來不說負不了責任的話，因此愛德琳聽完立刻調配人手安排各項工作，整座晨曦酒莊像是燒開的熱水一樣沸騰起來。
“雇工們去倉庫領物資，一定要趕在風勢變大前完成！”
托風魔龍越來越瘋的“福”，大家在紮草棚這件事上已經熟到不能更熟，半個丘陵坡地上處處都是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蘇又提醒愛德琳小姐多關照一下莊園附近居住的長工和短工。
“對，你不說我差點把這件事忘掉！”她轉身去找了酒業行會的負責人，這家夥也在幫忙紮草棚呢，“釀酒工人家裏需要有人去看看，如果太破舊就讓他們先過來莊園落腳，等風小了再回去，這樣比較安全。”
說話間北偏西方向的烏雲就已經蔓延到頭頂，風還沒有變烈，但溫度直接從夏季降到了寒冬的程度，一看就不是個好勢頭。
“我騎馬去通知一圈！”青年戴上帽子，立刻從馬廄裏牽了膽子最大的公馬騎着就向外跑。
嗷——
痛苦的哀嚎穿透雲層，風開始變得不近人情。
眼看保護葡萄的草棚都已經搭建妥當，愛德琳打開莊園大門放所有滞留的工人進到室內躲避。海麗、摩可和蘇三個人一起用膠帶把高大的落地窗都給貼成米字格，外面的百葉也放下來擋住昂貴的玻璃，這會兒正逐一點亮蠟燭好叫避難的人心裏更好受些。
蘇看不見，她負責舉備用燭臺，兩位年輕的女仆手腳麻利動作迅速，點亮所有的蠟燭後又急忙進去廚房燒水打算熬些甜姜茶。
“您來這裏坐一會兒吧，”愛德琳小姐感激的看着蘇，“如果不是您當機立斷提醒，這會兒大家都要被打個措手不及。”
蘇慢慢放好手裏的燭臺，走到長桌前坐下：“放心吧，壞天氣一定會過去。”
室外的風一陣比一陣猛，狂風吹得窗戶嗚嗚作響，坐在桌前的蘇忽然再次提醒：“風裏有馬蹄聲，誰能幫幫忙開門關門？”
風太大了，僅憑一個人的力量很難操作，但是也不能把求助的人關在外面。
避難的雇員紛紛站出來七嘴八舌：“不用您說我們也會出力的，您坐穩了。”
同樣被風吹得顫抖的木門被人合力頂住緩緩開啓，之前去通知遠近村民的酒業行會負責人剛好停在門外。他先是一連推了好幾個上年齡的老人家進來，最後自己幾乎滾進門縫，木門瞬間被推上，推門的雇員們累得龇牙咧嘴。
“這麽大的風，這輩子大概也就見上一回吧！”
葡萄和其他果樹只能聽天由命了，好在提前紮了棚子，應該不至于團滅。
衆人上前幫忙扶人的扶人讓座的讓座，負責人邊喘邊搖頭：“風太大了，倒着往鼻子裏灌！”
和他急促的喘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聲比一聲緊的痛苦哀鳴，風龍在哀嚎。
狂風和閃電宛如世界末日，雨水說落就落，瓢潑一般砸得水面發白，最後連地面也跟着發出可怕的共鳴。一般來說遇到地震是要躲到戶外去的，可是戶外的風已經大到會把蘇這種體重輕松卷上天的地步了，出去比躲在室內危險性更大。
雇工們很害怕，他們都是有生活經驗的人卻也架不住這種兩邊都不能選的窘況。
“風神在上，救救我們吧……”
蘇離開椅子趴在地面上，側耳緊貼着認真傾聽——大地深處沒有破碎與滑動的聲音。
“不要動！不會發生地震，大家覺得腳下震動只是因為風太大了，莊園被高速氣流撞擊後微微震動，和窗戶的情況一樣。”
她扶着地板慢條斯理站起來，又重新坐回椅子上，雙手沉穩的放在身前：“愛德琳小姐，廚房裏的甜姜茶煮好了嗎？”
按道理講這也是她頭一次遇上這樣可怕的狂風，但不知道為什麽，類似防災抗災的經歷好像已經遇到過無數次。
“哦哦，好了的，我這就去分發餐具，都坐下喝點熱飲定定心神吧。蘇小姐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大家要相信她的判斷。”
女仆長深吸一口氣緩緩，領着女仆和願意幫忙的人忙活起來。
等熱熱辣辣的甜姜茶下肚，人們的心情也平穩不少，一些老人家甚至點評起這一生遇到過的所有災難——雪災、水災、火災，還有一位年輕時差點被雷劈中，好在當時他離樹木比較遠。
比起獨自滞留在狂風驟雨電閃雷鳴的戶外，至少眼下大家都能安全待在溫暖幹燥的室內喝飲料，該做的應急防災準備也都做過，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有年長者的安撫大家更是放心不少，也許祈禱終于産生效果了吧，風勢似乎有了收斂的跡象，天邊也微微透出一絲亮色。
“看來災難馬上就能過去了，等會兒誰願意去挖排水溝？誰會用風之翼能上去房頂？誰可以清理垃圾？”
一味等待只會讓人重新變得焦躁，風向發生變化時蘇放下手裏的茶杯笑着聊起災後重建的工作內容。
工作固然讨厭，但也沒有什麽更能比它具備轉移注意力的效果。
雇工們的心思一下子就提了起來，如果莊園因為這場風災損失慘重，今年所有人的收入也将受到影響。再說了，他們才剛喝過迪盧克老爺家的熱姜茶，誰也說不出“不關我事”這四個字。
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們紛紛舉手報名，不一會兒各項工作就提前安排妥當。
天色真的一點一點亮起來，烏雲從幾乎壓在人心頭慢慢變得稀稀拉拉最終變成一層蒼白，雨水漸停，幸運躲過一劫的鳥雀開始呼朋引伴尋找族群。
“不知道城裏又是一副什麽樣子……”
老特納想起在騎士團服役的兒子，眉頭皺得比核桃皮還崎岖。海麗笑着安慰他：“您放心吧，蓋伊先生是個有本事的人，他一定像個英雄一樣在城裏忙碌。”
蓋伊？
蘇可疑的沉默了一下，跟着點頭。
蒙德城的側門怎麽就不重要了呢，要不是有個側門，她怕是沒法子平安從城內搬到莊園裏。
整場風暴持續了一整個下午，迪盧克午夜時分才從外面趕回自己家，他都已經想好災後赈濟的事兒了，沒想到山丘上的葡萄藤都還好好的，雇工們亂中有序各有各的事做，看不到任何受驚吓或是發生過壞事的痕跡。
“哦？老爺您從外面回來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康納扔下鏟子上前圍着他左三圈右三圈的轉——他的年齡差不多也是看着迪盧克長大的人，一整個下午不見這孩子身影，他想的全是他有沒有在風災中受傷。
“我很好，莊園怎麽樣，有人受傷嗎？誰家屋子倒了需要幫忙？”紅發青年稍稍躲了一下，康納只顧着高興沒注意到，讓開路跟在他身邊感嘆：“多虧了蘇小姐，她及時聽到風聲發生改變，不但莊園做了充足準備，還有餘力去通知清泉鎮和城裏的騎士團。葡萄都沒事，重新扶起來培土就能活，房子不太穩當的那些老人都被接來莊園裏避難了，人都好好的，具體損失還在清點。”
只要人還在，生活總會變得越來越好。
迪盧克邊走邊聽他一項一項說，走進莊園康納也說完了，他看看左右，鬼鬼祟祟用胳膊肘給了老板一下：“蘇小姐真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啊！”
漂不漂亮都不重要了，或者說那是最不重要的因素，以至于康納這樣的老雇員根本就沒注意過這件事。
“我知道了，很抱歉這段時間怠慢了客人。”
雖然凱亞為人輕浮油嘴滑舌常年不靠譜，但是他的眼光一直都沒問題。
莊園主人平安歸來，女仆長愛德琳小姐喜出望外。這會兒雇工們都還在忙，她只好上前略微問候幾句，緊接着就把招待客人的重要工作推給他：“出于禮貌，您真得替大家謝謝蘇小姐，她一個眼睛不方便的年輕姑娘，遇到這種情況反而保護了所有人，真是值得敬佩。”
迪盧克：“……”
好的，知道了，我已經知道大家更喜歡蘇小姐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