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
清泉鎮的野豬肉質細嫩,這件事蘇還留在蒙德時就知道。不過彼時特瓦林“身體不适”,鬧得大家都不好打獵不得不轉而種起地。如今将近一年時間過去,風龍不再肆虐的高原上也終于恢複了生機。
至于說絕雲間的蓮蓬嘛……炸出來的糖蓮子口感清甜,但也屬于正常範圍。
唯有香菱大廚新鑽研出來的“史萊姆滑蘑菇”,讓蘇有種自己果然孤陋寡聞的感覺。
史萊姆,見過。
炒蘑菇,見過。
用史萊姆的黏液炒蘑菇……
“emmmmmm,有意思。”她用筷子戳着自己碗裏的平菇,努力思考該找個什麽樣的形容詞——不難吃,甚至可以說還挺好吃的,就是有點考驗勇氣和接受程度。
鐘離和她的反應差不多,好奇大過拒絕。
飯後也沒有誰想繼續在街頭散步,從萬民堂出來路過三碗不過崗,田鐵嘴揮舞着他精心繪制的扇子又在講“彼時的璃月,海中有大魔侵擾,山間有惡螭盤踞……”。
這都是他講了許久早就講熟講透的段子,蘇站着聽了一段兒,觀衆鼓掌喝彩起哄叫說書先生再來一個。鐵嘴一個上頭,來回比劃着紮好架勢果然又把扇子一甩:“仰仗諸位父老鄉親賞口飯吃,咱們這就再來一段兒《創龍點睛》,哈哈哈哈哈,走着!”
驚木一拍,掌聲如雷。
後面就是烤魚攤子,耳邊傳來熱鬧人聲,身邊熙熙攘攘盡是行人,恍恍惚惚千百年過去,比起當年那蕭條貧苦的一連串小漁村,鐘離自己也時常感嘆滄海桑田。
“有道是:金石迸碎蕩塵埃,磐山纡水盡為開。創龍點睛得助力,盤恒遂引雨露來……”
臨時加的說書花不上太長時間,三五分鐘而已,哄得客人們滿意好換壺新茶,多收幾個茶水錢。
蘇聽得津津有味,她璃月古文字學得已經很好了,不太生僻的字詞都能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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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得是岩之神和朋友的故事對吧!”她仰頭笑着和鐘離說話,冷不防身前的青年忽然擡手攬住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掉了個個兒被人放在背後護着。
胡子拉渣一身咖喱味兒的赤膊大漢被他一腳踩在地上,王八一樣伸着頭手舞足蹈,叽裏呱啦也不知道他嘴裏都罵些什麽。
“#¥……¥%……&¥@¥!¥!@##!@”那人哇啦哇啦嚷嚷了一通,這會兒正是港內最繁華的時候,來來往往的行人都不走了,立時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
“穆法赫?你跑璃月來幹嘛?”蘇奮力從鐘離背後掙紮出個腦袋,從一片叢生的毛發中認出來者的身份。
魁梧的沙漠漢子“汪”的哭出聲來:“蘇大人,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合着這是來投親的?”圍觀路人恍然大悟,旁邊的瓜友搖頭:“不确定,再看看,這長得一點也不像啊!”
廢話!猩猩和人那能一樣麽?這家夥身上這股味兒啊……幸虧不是夏天!
原來是沒有危險的人。鐘離挪開腳,穆法赫橫寬豎闊的塊頭貼地飛行,“啪”一下抱住蘇的小腿,通用語和沙漠話混在一起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們從阿赫瑪爾之須那兒得知有不長眼的賤人接了刺殺您的委托,半個沙漠都在圍追堵截那些窮瘋了的混蛋,最後還是沒能完全攔住。大家生怕您受到驚吓,趕緊派人四處找您傳話……”
穆法赫回手頭發眉毛胡子一把抹過去:“幸好您沒事兒,阿赫瑪爾在上!如果您這樣的大好人還不能被神明庇佑……”
他頓了一下,選了個不那麽極端的描述方式:“那一定是因為神明閉上眼睛在打盹!”
蘇:“……”
雖然但是,大可不必啊!
“感謝你們對我的保護,你先起來吧。從沙漠深處到璃月港這一路上辛苦了,我帶你找個落腳的地方洗漱一下吃點東西。啊,這裏有很多水,可以喝個痛快。”
穆法赫這會兒情緒穩定了許多,松開手跪坐在地上搖頭:“不不不,我不能給您添麻煩。璃月好人多,我懂規矩。我在城外有休息的地方,吃的喝的也都有。您別擔心,我們這樣罪大惡極的人輕易死不了,阿赫瑪爾不收的。”
說完他撐着身子輕松一跳就從跪着變成站着,仍舊恭恭敬敬朝着蘇的方向低下頭:“阿赫瑪爾作為見證,但凡與您為敵的就是與半個大赤沙海為敵,我們會用血肉為您鏟除一切威脅。”
兇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看熱鬧的璃月老百姓紛紛抽着涼氣向後退,鐘離皺了下眉——他不喜歡如此極端的愛憎,這人言談舉止間洩露的情緒實在是太狂熱了,和銀原廳那位宛煙姑娘有得一拼。
唯一的區別大概是宛煙造不成太大威脅,而這個須彌人真能說到做到。
“那你回去休息吧,我很好,很安全,非常感激你們萬裏迢迢趕來傳話提醒。”蘇擡起手攤開手掌摁在穆法赫額頭,很快挪開:“穆法赫,我要你們活着,活到鹹水變作清泉。死很容易,死人和死狗的區別也不大,都是回歸生态系統的能量流。但你和你的族人是人,我在沙漠待了那麽多年,不是去馴狗的。”
這份碰觸讓須彌漢子的眼神兒都變純良了,他頻頻鞠躬應聲,褪去那份不顧死活的彪悍,這人就跟傻憨憨的農夫一樣。
“是是,我明白,您的話我一定帶到。但是阿赫瑪爾之眼的事兒您就別管了,須彌的亂子不能讓璃月頭疼,我們會處理幹淨。”
要是不聽他說的狠話,這幅抓撓後腦勺的樣子看上去質樸極了。
确認蘇果真平安無事連渣都沒掉一絲,穆法赫這才咧嘴憨笑着朝鐘離以及一圈圍觀的璃月人道謝,順便道歉:“璃月人,厲害!好人!”
吃瓜群衆們紛紛慷他人之慨,大手一揮:“應該的應該的,客卿先生身手好呢。”
客卿先生:“……”
更有些心腸特別軟的大嫂,見這個須彌人大庭廣衆之下光着膀子忍不住就問:“你看你衣服都不全乎,家裏日子還好過嗎?家裏有不少舊年換下來穿不下的衣服,你要不要?要了就等等,我們挑好的給你打個包。好不容易大老遠來一趟,看看有什麽想給家人帶的麽?”
因為這個好幾道聲音響應,居然當街就攢起一個小小的捐贈會場,為了關照遠方來客的面子也不說“捐贈”了,換了個表達方式就說想托人幫忙解決一下家裏儲藏空間有限的困境。
穆法赫弄不明白為什麽璃月人都這麽好心——部落才不在乎衣服布料是怎麽來的,防沙壁幾乎隔絕了沙漠和雨林之間的一切來往,新衣新布和他們這些普普通通的沙漠人沒有一摩拉關系。
最窘迫的時候死人的衣服大家也搶着穿。
“多謝大家關心,先讓穆法赫回住處。”蘇及時解救了被好意包圍不知所措的漢子,穆法赫憨笑兩聲,一溜煙就跑沒影,其他人自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咱不能讓客人趟空着手走?”
“一家一件,全憑自願,委托給冒險家協會轉交吧。千萬別多給,給了穆法赫一個人也帶不走,這份好意傳達不到不是委屈大家麽。”
她沒說沙漠軍團出動絕對不會獨行,當你看到一個須彌傭兵,就說明暗地裏已經散落了一堆。
好心的街坊們恍然大悟。
“是是是,人家又不是撿破爛的……”
不,他們真要是老老實實撿破爛就好了。
人群散去,蘇搖着頭對鐘離道:“穆法赫的部落位于大赤沙海中心地帶,他祖上是赤王的守墓人。阿赫瑪爾就是信徒們對赤王的尊稱,就像璃月人稱呼岩之神為岩王帝君一樣。”
“這一趟他确實跑了很遠,稱得上義士。”鐘離估算了一下,穆法赫這是幾乎橫跨了整個提瓦特大陸。
“呵呵,”蘇笑了兩聲:“那家夥曾經率領部落截殺過十九支商隊,其中一支本就是運輸人道主義物資的。”
鐘離:“……”
怪不得他自稱罪大惡極,這不是自稱啊,這是有很明确的自我認知。
“他這麽幹是因為部落上下二百多口裏有近百人罹患重病。”蘇垂下眼睛,聲音變得哽咽,“不是傳染病,不是遺傳病,不是環境因素造成的疾病。”
“只是很簡單的營養不良,一勺糖,一口幹淨的水,就能救活一條人命。”
她自認并沒有為沙漠裏的部落做太多事,只是來者不拒的教會所有人如何獲得幹淨的飲用水,帶着一部分人在地下洞穴中開辟“農田”種植蕈類自給自足。雖然不一定能有多好吃,但不會再有孕婦與兒童被活活餓死。
只是這樣簡簡單單的改變,就讓半個沙漠的人願意為了她不遠萬裏赴死,蘇感到的不是自豪與驕傲,而是一種沉痛的悲切。
——我們傳承知識,我們掌握智慧,目的難道就是自我感動嗎?
阿如村的土地改良尚未完成,沙子儲不住水,正常的植物養不活,可那已經是條件最好最靠近雨林的人類聚居點了……直到現在她也無法理解為什麽大賢者看不得沙漠人活得更像個人,就像卡維無法理解大賢者聽不得“藝術”和“美”這兩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