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宛若當初
第三十章:宛若當初
在安靜的病房裏。
黑尾并沒有度過一個安靜的平安夜。
之前約好一起過節的女生,因為黑尾的爽約,正在瘋狂轟炸他的手機。
黑尾對此的處理,是直接關機。
他如今的注意力,幾乎都在艾洛這裏。
看她現在皺着眉的不安睡顏,回想起她剛剛哭得梨花帶雨。
黑尾的心疼是真的。
慶幸在她最脆弱時,自己能陪伴在她身邊的開心,也是真的。
黑尾忍不住蹲到床邊,用手戳了戳艾洛的臉。
如果是影山呢,他見過艾洛脆弱的樣子嗎?
自己要做些什麽,才能再像今天這樣,讓艾洛依靠自己的懷抱呢?
該用什麽辦法,才能牢牢抓住她呢。
思考着這些時,黑尾的指尖,滑到了艾洛的頭發上。
他雙指握住艾洛的一縷頭發,輕輕的磋磨起來。
昏睡過去時的艾洛,又一次夢到了她的爺爺。
真是奇怪啊,明明心心念念的都是母親,腦海中總是浮現的,卻是那惡狼般的幹瘦老人。
他照常坐在那真皮沙發上。
椅背上那一圈鉚釘,每一顆都透着寒光。
滿是皺紋的臉,有一半是埋在黑暗中的。
而露出來的那半張臉,則是在用一種,鄙夷和嘲弄的神情盯着艾洛。
整個人宛如隐藏在黑暗中野獸。
随時打算瞬沖出來,把人撕咬的血肉模糊。
“從今以後,你只能按照我的命令,去做我允許的事情。”
“你不需要自我。”
“你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我只是在盡力修正這個錯誤。”
哪怕沒有開口,爺爺的聲音還是不斷萦繞艾洛耳邊。
每一句話音的落下,他黑暗中的模樣就清楚幾分。
一點點的,他背後的黑影中,也逐漸出現了一只咆哮的熊。
那只熊滿身的爛瘡,随着爺爺惡毒的話語,也随着向艾洛張開大口。
它伸出那樹木粗壯的手臂,帶出的掌風,吹動了艾洛的頭發。
鋒利到可以劃開人肉的尖爪,緊貼着艾洛的鼻尖劃過。
熊掌拍擊在她腳邊,震得整個視線都在顫動。
明明知道這是夢,卻怎麽都無法蘇醒。
夢境的最後,她的雙手裏,又出現了那把寒刀。
那把刀鋒利尖銳的程度,可以輕易捅穿人的心髒。
艾洛握住它時,總是試圖努力舉起刀尖。
每次的夢境,都會以這把鋼刀結束。
那把刀尖到底朝向了誰,醒來時的艾洛,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來。
做了這樣的夢,哪怕已經昏睡了近一天一夜,艾洛還是滿身疲倦。
睜開眼時,她先看到的是趴在床邊黑尾。
醫院小小的椅子,對于他這種身高的人,的确很不友好。
如此憋屈的姿勢,還在自己旁邊坐了一夜,讓艾洛有些感謝之情。
病房裏的強光,刺痛了艾洛的眼睛。
她伸手擋住眼睛,卻吵醒了一旁的黑尾。
他打着呵欠揉着眼睛醒來,看着艾洛時露出一個微笑。
“聖誕節快樂。”
還以為他會說些其他的話,然而卻是這句輕描淡寫的問候,才讓艾洛內心,有了一絲柔軟。
艾洛看着黑尾,許久之後,她也對黑尾說:“聖誕節快樂。”
等黑尾辦完出院後回到病房。
艾洛還在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床單。
“我們準備走了,我帶你回研磨那裏。”
黑尾拍了拍艾洛的肩膀,她點點頭,這才麻木的起床。
剛站起身,她整個人就脫力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黑尾趕忙去扶她:“你沒事吧?”
他強壯的左臂緊摟着艾洛,結實的讓人很有安全感。
可艾洛撐着他的手,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護士也聽見了聲音,看看艾洛的臉色,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巧克力,說。
“有點低血糖了吧?”
黑尾也才想起來問。
“你是不是從昨天到現在,什麽都沒吃啊。”
艾洛道謝後,接過護士手中的巧克力。
在地板上坐了半分鐘後,才在黑尾扶持下起了身。
在開車回去的路上,艾洛已經沒什麽傷悲神色了。
整個人都冰冷到不近人情,和昨天痛哭的她完全判若兩人。
黑尾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所以二人全程都沒有說話。
回到研磨家的時候,黑尾才知道,今天是艾洛的生日。
盡管他已經對艾洛說了生日快樂,可還是覺得,自己錯過了一次機會。
研磨此刻見了艾洛,這才知道,黑尾說她最近很憔悴,這話沒有半分虛假。
可最讓人心疼的是,當艾洛進了研磨家門的那一刻,見到孤爪太太時,她立刻切換成微笑的模樣。
嘴角上揚到合适的角度,但眼神卻是空洞的。
研磨将黑尾拉到屋門口,詢問在宮城具體發生的事。
有關于三木兄弟被拘留,以及老房子被強拆等等。
研磨能做到理解與憤怒,但這其中痛苦心酸,只有經歷過的本人才明白。
他充其量不過是,袖手旁觀的目睹了一下了。
送別走了黑尾,研磨也回到家中。
他有些尴尬和拘謹的,坐在了艾洛旁邊。
艾洛身體僵了一下,但下一秒,她繼續和孤爪太太談笑風生。
艾洛現在的狀态很糟,可這是精心為她準備的生日宴,哪怕連吞咽都會難受,她還是微笑着堅持到晚飯結束。
回去的時候,是研磨開車載着艾洛離開的。
這是他們冷戰近一個月後,直接面對對方。
明知自己應該道歉,卻無法開口的難堪,仍舊蔓延在二人之間。
最後還是研磨先開的口,詢問艾洛。
“你還好吧?”
“就是一切都回到最開始罷了,哪有什麽好不好的。”
艾洛手托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窗外。
若不是寒風變得淩冽了,這一切的場景,好像真的回到了不久前。
就連所見的景色,全部都一模一樣。
上一次也是帶着艾洛回家,途徑這裏的時候,損壞的路燈,也像這般閃爍着。
研磨也感慨,說:“這兩個路燈,居然還沒修好嗎?”
艾洛小聲說:“上次回去的時候,我從你的外套裏,發現了柳下律師的名片。”
艾洛突然想将這件事提出來。
研磨的呼吸沉重了幾分,他解釋說。
“我之前的确見過柳下,但是是為了你能順利留學。”
“不用擔心我會生氣,Egon要是不想法聯系你,我才覺得奇怪呢。”
艾洛嘴上這麽說,但還是改變了雙手的動作,改為了插手抱胸。
然後艾洛繼續說道:“只是我不理解,為什麽Egon,會知道我想買下老家的房子,以及無辜的人,為什麽也被牽連進去。”
“你說的三木兄弟,我直到今天,才從黑尾哪裏聽說。”
研磨解釋完後,就開始後悔了。
但艾洛先是看着研磨,而後避開了眼神交流。
她像是逃避一般,有氣無力的說。
“無所謂了,抱歉,我不想再說這件事了。”
聽到這句話研磨,突然就朝前車按了喇叭。
尖銳的車喇叭聲,讓氣氛更加緊張。
自己和艾洛之間的信賴關系,真的有必要解釋這些嗎?
她質問這些,目的又是什麽?
還是說,她已經懷疑是自己,跟Egon說明了情況?
研磨受不了這樣的壓抑,他一腳剎車把停在路邊。
艾洛這才把視線,轉移到研磨身上。
“我确實私下聯系了柳下!可能我問的一些事情,讓Egon猜到了什麽。但我絕不會為了要阻止你,就去跟Egon的人聯系。”
艾洛已經不想再聊這個,她已經後悔剛才問那些問題了。
所以她拒絕再溝通此事,說。
“我已經無所謂了,那所房子已經被拆了,人也被抓了。我什麽都不會做了,所以我什麽都不在乎了。”
“我只是希望,你還在把我當作家人!”
研磨很不喜歡麻煩,所以單刀直入,繼續說道。
“事情發展成了最壞的結果,我不能說自己毫無責任,只是我希望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家人的關心。”
此刻讓艾洛扪心自問的話,她不可能對研磨沒有怨言。
但這一切的結果,終歸不是他所為的。
艾洛不想遷怒他人。
可要她現在立刻,說自己接受了這一切。
立刻恢複成毫不在意的樣子,這未免太折磨人了。
所以艾洛才開口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想自己安靜待兩天,可以先把我送到我住的地方嗎?”
研磨無言的同意了。
因為艾洛所住的網吧,附近沒有停車的地方,所以艾洛早早下了車,獨自走了回去。
車裏,研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好久之後,才驅車離開了。
小巷子裏,艾洛又看到了卡卡。
安奶奶把它照顧的很好。
氣溫又降了之後,她為卡卡又加了一個抱枕。
店內老舊不要的坐墊,對正趴在上面的卡卡來說,已經是一個極致奢華的柔軟大床了。
小貓可以不被情緒所困擾,只在乎眼前這小小的幸福。
若是人心也只能集中于吃飽穿暖,世間還會有如此多的煩惱嗎?
卡卡會因為失去母親,而感到難過嗎?
它應該只會為多了一個柔軟的坐墊,而感到滿足吧。
如果自己也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只看眼前的生活,會比現在更輕松嗎?
想到這些的艾洛,忍不住撫摸了卡卡的貓頭。
卡卡熟悉她的氣味,所以沒有驚慌的躲起來。
它順勢蹭了蹭艾洛的掌心,一副乖巧的模樣。
受了這樣的虐待,還敢如此親近人類,也不知道它是太乖了,還是太傻了。
有些受不了寒冷的艾洛,打了個噴嚏,回到了網吧隔間。
被丢在這裏的手機,此刻已經塞滿了影山的信息。
艾洛并不急着回複,而是将之前的股票全部賣掉,把本金還給了影山。
盈利的部分,則所找了個交易中介,轉給了三木兄弟名下。
擔心Egon會再次針對兄弟二人。
艾洛特意交代了,是自己自願贈予。
忙完這一切後,艾洛有些脫力的躺在地板上。
有種活力全被抽走的感覺、、。
她又回到了當初,自己剛到日本時的那種虛無感。
總在逼着自己堅強,那麽人的意志力,又能抗住幾次毀滅性的傷害呢?
虛無感傳來的時候,整個身體都好像是空的。
艾洛蜷縮了起來,耳邊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
此時無論艾洛如何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計較。
可極度的疲倦,還是讓她有點喘不過氣。
好像要墜入自己的空洞地獄。
幸而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艾洛下沉的情緒,
讓艾洛猶如被撈出水般,猛然喘了一口氣。
看到來電寫的是影山飛雄後,她接通了電話。
“我收到你的彙款了,是事情已經解決了嗎?”
聽到影山的聲音,艾洛心情有點複雜。
說不上是溺水的人得到了拯救,更像是在淤泥之中,抓住了一根藤蔓。
它無法讓人脫離現在的處境,但至少是多了“擁有”的感覺。
艾洛幾乎将自己蜷縮成團,但聲音依舊平靜的說。
“算是吧,已經不需要了。”
“抱歉啊,給你發消息,你好像一直未讀,我沒法陪你去滑雪了,突然要去大阪集訓活動。”
“沒關系,天太冷了。”艾洛回到道。
影山又說:“我會給你帶土特産的,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沒有。”
“那.....”影山還想聊些什麽,但貧瘠的話語,讓他結巴又無言。
艾洛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挂電話了。”
“那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