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求援

求援

前推數日, 一個深夜。

北地的夜晚格外寂靜。

正值初夏,昆奢遍地積雪終于融化,但地上仍看不出幾分綠意, 自從來了這裏, 和寧就再也沒聽過蟲鳴。

“很晚了, 公主還不休息嗎?”

王帳中燃着燭火,昆奢王正與和寧對弈, 一隊親衛和女衛守在門外,大眼瞪小眼。

“我還不困。”

和寧揉了揉眼睛,托腮盯着布滿黑白子的棋局似乎冥思苦想, 但視線飄忽不定,一溜神就向四周發散。

“不困?”昆奢王挑了挑眉。“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只是光太暗了。”聽見他的話, 和寧清醒了一瞬,試圖狡辯。

“确實有些暗了。”

看了眼身邊明亮的燈盞, 昆奢王不與她争辯,出言吩咐,“再加一盞燈。”

“是。”

立刻有侍者上前,取了一只蠟燭點燃, 火光微閃, 室內又亮了一度。

和寧看了一眼, 認出這是來自大楚的上等蜜燭,侍者用薄透的輕紗燈罩将燭光籠起,跳躍的光線頓時變得柔和安定,自從邊境互市開啓, 楚地商品源源不斷流入, 昆奢王的居所都有了很大不同。

吃的用的,都充斥着楚地風格。

“這下不暗了吧?”昆奢王笑着看她, 見和寧明明困得睜不開眼,仍然找理由堅持不走,心下不禁狐疑。

“是好了很多。”強忍住打呵欠的沖動,和寧說着,随手放了一顆棋子。

她這會兒确實很困,昆奢的天黑得更早,往日這個時候她都睡醒一覺了,現在卻要打起精神陪人下棋。

見她不願說,昆奢王便也不問,耐着性子繼續陪她下。

剛落一子,帳外有細微的人聲傳出,常年征戰的昆奢王耳朵微微一動,敏銳聽出了不對,猛然起身,抽出長刀出聲喝道。

“誰在外面?”

“怎麽了?”和寧完全沒聽到動靜,反而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對上他兇戾的眼神,不由一個激靈,困意全無。

“怎麽回事?”

“公主!”

聽見動靜的女衛拔刀沖了進來,将她團團護住,警惕地看向對面。

昆奢王對上她們的眼神,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突然外面又傳來一聲慘叫,這次所有人都聽見了。

“你們護好公主,不要出去。”

面色陰沉地囑咐一句,他提刀走出帳外,有條不紊地開始傳令。

“吹號,将所有人喚醒。點燃火把。”

“是!”

帳外親衛散開,有人持號吹響。很快,一支支火把在夜空中次第點燃,整座王城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明亮的光照下,原本隐藏在暗中的叛軍無所遁形,眼見着大好形勢功虧一篑,圖利氣急敗壞,偷襲不成改為強攻,王城守衛們勉強抵擋了一陣,很快被打得節節敗退。

見勢不妙,昆奢王咬了咬牙,做出了最壞的打算。

“留下一隊人斷後,其他人跟我撤!”

回到帳中,迎上和寧詢問的眼神,他來不及多說,簡單解釋一句,拉上人就跑。

“跟我走,圖利的叛軍打來了!”

“什麽?!”

急急奔出帳外,沖向馬棚,直到被昆奢王送上馬背,她仍是懵的。

“亥力,我們要去哪?”

“去石奎山。”

闖出王城,耳邊的喊殺聲漸遠,昆奢王放松了些,放緩速度策馬跟在她的身邊,兩人并肩奔馳。

他心中後怕又慶幸,幸好她突然找自己下棋,令王帳內外沒有休息,不然叛軍半夜突襲,沉睡中的他們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

至于和寧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沒必要多問,這也不重要了。

“還記得王城後面的山嗎?”

他用馬鞭指着一團漆黑的前方,“那就是石奎山,用你們的話說,這是北地雪原唯一一處天險。坡勢險峻,易守難t攻,想要翻越這座山,只有一條小路容人通行。我們把守住那處路口,不管來多少人都不怕。”

“若他們一直不走,我們也下不來。”

和寧皺起了眉。“那豈不是困死在山上了?”

“不會的。”

昆奢王就笑了,“山上有倉庫,囤着足夠千人生活一年的碳火食水,那是部族最後的儲備,只有每一任的王才會知道。這也是将王城定在這裏的原因。而他們最多能待三個月,等到落雪就會走的。”

“原來如此。”

和寧再沒有多問,催動身下的紅棗,加快速度往前走。

昆奢部族有獨特的遷徙習俗,王城不是固定的。

根據祖訓,他們每年的春夏兩季回到這裏,而過了八月,此地就會被大雪覆蓋,将整座城都埋在雪中。如果在雪沒過膝蓋之前沒有離開,就困在這裏了。

他們逃到山上,山上積雪沒那麽厚,還有物資提前屯着,能撐到來年雪化。而山下的人可沒有碳火食物過冬,也不知道山上的實際情況。等到落雪,他們自然得走。

這确實是一個逃避災禍、保留種族血脈的好辦法。如此深謀遠慮,難怪昆奢一族能在雪原長盛不衰。

上山之前,和寧以昆奢王妃的身份讓女衛送出了一封文書,上面加蓋了昆奢王的大印。文中聲淚俱下地痛斥叛軍的罪惡,表達自身處境的兇險,請大楚派兵相救。

寫完文書之後,和寧拿起來看了幾秒,合理懷疑這就是妹妹讓她跟着昆奢王的真實原因。

婉月不會早就預料到了吧?

看着身材嬌小的女衛收好文書,從身後翻出一只包袱,摸出夜行衣套上,随後棄馬步行,身姿輕盈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和寧更加沉默了。

夜行衣都備好了,果然是早有準備的。

但時間有限,她沒有多想,趕上昆奢王的馬隊,一同上了山。

到了這個時候,她只能相信妹妹的安排。

另一邊,穿着夜行衣的女衛在荒野靈巧穿梭,躲開叛軍搜查的火把。直奔王城西側,找到了在此處等候已久的北地商隊,将身上衣服一換,就完美融入商隊當中,誰也看不出她之前是王城的王妃女衛。

剛換完衣服,将文書卷進裏衣藏好,叛軍就闖入營帳,将所有人喚醒,拉到外面挨個盤問,又有人沖進帳中粗暴的四處翻找,一邊找,一邊将看得上眼的東西揣進懷裏拿走。注視着這一幕,商隊衆人敢怒不敢言。

好在顧忌着他們背後的大楚,叛軍也不敢做得太過,拿了財物,警告一番就揚長而去。

等他們走遠,商隊又躺下繼續休息,等天色蒙蒙亮起時起身收隊,掉頭朝着南方行去。

問就是太亂太危險,他們不敢繼續做生意了。

緊趕慢趕,這份文書卡在婉月規定時間內送到同州,與同州鎮守的奏報一同飛馬抵京。

送達京城的那一日,剛好是萬壽節的前一天。

收到消息的大楚朝廷一片嘩然,在太和殿上圍繞是否出兵一事争執不休,文官拿錢糧說事,抵觸出兵。武将們則急着立功,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文官不講道義,見死不救。

參政多年的康王、恭王躍躍欲試,争先自薦。

在婉月前次讀檔的影響下,楚朝君臣對昆奢騎兵的戰力沒有概念。

他們只記得三年前昆奢人的自不量力,被青、同兩州輕易擋了回去,此次又難得有合情合理的理由用兵,等于是白撿的功勞,誰能不動心?

被文武官員吵得頭大,看了鬥得紅眼的兩個兒子,昌平帝更加煩躁,沉默坐了半晌,他一甩袖起身就走,直接将滿朝文武撂在原地。

階下衆人吵得雖兇,但也都留心着上首的動靜,見皇帝不留臉面地當場走人,一齊安靜下來。

“退朝——”

小跑着追在皇帝身後,見他沒有再回去的打算,蘇懷安就慢下腳步喊了一聲,算是給他們解了圍。

“恭送陛下!”百官躬身行禮,對視一眼,悻悻地走了。

出了太和殿,曲伊、李元瓊被宮人請去禦書房議事,行至禦書房門前,又和另外兩人正好碰面。

“靖安侯、淮遠侯。”

“曲相。”

“李亞相。”

停下腳步四人互相見禮,推讓了一番,最終曲伊第一個進門,靖安侯徐懷慎随後,淮遠侯顧元白看了李元瓊一眼,笑着朝他拱了拱手,第三位入內,李元瓊排在最後。

進到房中,皇帝擰眉再次翻看着奏報,宮人搬了凳子請他們坐下,商議此次出兵事宜。

早朝上吵歸吵,但所有人都知道,出兵是必須的。

且不說昆奢王妃就是大楚公主,就算沒有和寧,盟友遇難求援,也不能坐視不理。

收不到求援也就罷了,眼睛一閉當做不知道。人家點名道姓向你求救了,你還見死不救,這就很難說得過去。

但是,這兵該如何出?

來得路上,曲伊已将目前的財政情況、軍器儲備、糧草儲備都回憶了一遍,此時不用昌平帝詢問,他就如數家珍報出各項數字,現場為皇帝做了預算。

衆人聽得雲裏霧裏,被一連串數字占據大腦,只聽懂了他的最後一句話。

總之,按照三十萬步兵和十萬騎兵數量預計,能供應三個月的軍費和糧草物資。

超過三個月,經費就穿底了。

三個月……

昌平帝将目光轉到靖安侯和淮遠侯的身上,其中又以靖安侯徐懷慎為重。

“靖安侯,若将此軍交于你統領,三個月內能否回京?”

“啓禀陛下。”

徐懷慎沉思片刻,“若是平原作戰,三月時間綽綽有餘。但北地多荒原,氣候更與中原不同,臣并無行軍經驗,不敢妄言。”

“若有利器相助呢?”

昌平帝想了想,命人将袁子石喚來,再看向四人時神色帶上了幾分得意。

“說來也巧。前些日子,景安在軍器司鼓搗出了兩樣東西,請幾位愛卿看看,對此番作戰可有幫助。”

景安?

聽到關鍵字的四人擡了擡眼皮,知道皇帝又進入了炫娃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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