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夜歸
夜歸
第二天, 圖利專程來找了和寧一趟。
昨日和唐娜聊完之後,他又想了想,覺得唐娜的提醒也有道理, 是該先與和寧說一聲, 讓她提前做好準備, 若是對婚禮有什麽要求也能提早說出來。
畢竟是楚朝公主,他應當更尊重一些的。
“我知道了。”
聽他說完, 和寧沒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平淡地應了下來,繼續問道, “時間是什麽時候?”
“三天之後。”
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圖利一愣, 回過神來又是大喜過望,猜想這位公主莫非是對自己早有愛慕。
要不然怎能這麽快就接受了?
目光在女子精致的眉眼間打了個轉, 他笑着補充說道:
“我不清楚楚地的風俗,成婚儀式都是根據昆奢的習俗籌備,公主若有什麽需要,盡管同我說, 我讓他們再去改。”
三天之後成婚, 你現在才跟我說?還能怎麽改。
和寧很想對他翻個白眼。
“不用了, 你做主就好。”
忍住心中的無語,表面上繃住了表情,她低頭輕聲說,“你這會可有空?在屋裏待着有些悶, 我想出去轉轉。”
“好啊, 我陪你!”
聽到這話,圖利以為她在示好, 噌得一下就站了起來,态度格外殷勤,“公主想去哪裏?”
“就在附近走走吧。”
和寧跟着起身,披上一件外袍,理了理寬大的袖擺,沖他甜甜笑了。
圖利看着她,也笑容更盛。
王城外戰火紛飛,城內的人正在悠閑散步。
在侍衛的陪同下,圖利與和寧一路緩行,一邊聊着天,一邊看看周邊的風光。
其實也沒啥可看的。
和寧心不在焉,目光漫無目的地從四周掠過,在這裏住了幾年,眼前的一切她都看膩了。北地荒涼,所謂的昆奢王城也只是衆多營帳紮在一起,組成了一座大型軍營,沒什麽建築,更談不上景致。視線越過眼前的一座座白色帳篷,能直接看到連綿t起伏的雪山。
“公主是不是累了?”
努力找了幾個話題,見她始終愛答不理,圖利順着她的視線朝後看去,試探問道。“我送你回去?”
“還好。”
和寧沖他抱怨,“這裏待得真沒意思,我想出去玩。”
“現在還不行,公主且忍幾天。”
圖利聞言收回了目光,耐心同她解釋,“這幾日戰事激烈,方圓十數裏都打得淩亂,十分危險,公主想玩的話,之後我帶你出去,我們去延蘭山谷待幾天。”
“再等幾天就能結束嗎?”和寧好奇詢問。
“若我所料不差。過不了多久,楚軍就該主動退走了。”
摸了摸淩亂的胡須,圖利積極向她展示自己的聰明才智,“楚軍千裏趕來,路上的糧草轉運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他們已經在北地待了一個多月,這段時間攻勢加快,行動頻繁,表現十分急切,估計是他們的糧草儲備剩餘不多。”
“而且……”
他緩了口氣,接着解釋道,“現在已經七月,過了八月這裏就該下雪。楚人在溫暖的地方待慣了,适應不了這兒的寒冷。所以,最多待到月底,他們就得走。”
“說得有理。”
和寧認真聽着,若有所思。“那我們的糧草怎麽樣,還夠用嗎?”
“夠用的。”
聽她用了“我們”這個詞,圖利更是高興,擡手向糧倉所在的位置遙遙一指,“今年我們與楚人做生意,賣了牛羊換來糧食,将三座糧倉都裝滿了,即使再待一個月也夠吃的。”
“糧倉在那邊?”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和寧不由咦了一聲,有些驚訝,“那不是馬棚的位置?”
“是的。”圖利笑着答道,“公主可能沒注意,糧倉就在馬棚對面。”
“之前确實沒注意。”
又看了一眼,和寧暗自将位置記在心裏。她在王城待了三年,雖然挂着王妃的名頭,實際上萬事不管,在此之前她還真不知道糧草放在哪裏。
兩人邊走邊聊,又走了一段。和寧就說累了,圖利送她回到帳中,囑咐她好好休息,有什麽事盡管來找自己。
和寧紅着臉應了,他高高興興地離開。
目送着他走遠,回身往榻上一坐,和寧呸了一聲,想着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就直犯惡心。
什麽臭魚爛蝦都敢肖想自己,這個地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大家快來。”
她生了一會兒悶氣,擡手招呼帳中的女衛,“湊近點,我們商議一下,今晚該怎麽做比較好。”
幾個女孩聚成一團,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聲音越來越低……
楚軍大營。
今天一早,将士帶着徐懷慎的回信快馬回返,信中同意了他們拔營的提議,令他們今日辰時前來彙合。
看完信件,副将傳令全營用飯,三刻鐘後出發,一路急趕,終于在辰時之前順利抵達。
“侯爺!”
前軍營帳連綿,盔甲齊整的老侯爺騎馬立在營外,迎着日光眯起眼遙望他們。副将見了,不禁策馬快走兩步,隔着老遠放聲喊他,明明只分別了兩日,他卻有了熱淚盈眶的感覺。
領軍太難了,還是跟着侯爺混日子舒服。
“嗯。”
副将是徐家的親近子侄,從小被徐懷慎親自教導,此時見他這副沒出息的模樣,徐懷慎忍不住瞪他一眼,懶得和他多說,繞開他向着婉月行去。
“殿下辛苦了。”
走到婉月面前,看着眼前面容稚嫩的銀甲少女,老将軍忍不住往她握着缰繩的細白手指瞥去,即使經過了多次确認,他還是難以理解這位十幾歲的女孩是從哪來的絕世武力。
之前就聽說景安公主天賦異禀,文武雙全,但誰能想到是這樣的雙全法。
在營外寒暄了兩句,他們率軍一齊入營,沿路的将士見了,紛紛向婉月看來,眼神裏帶着好奇和崇敬。
很顯然,婉月的戰績已經傳到了前線,全軍上下都對她的神勇戰力有所聽聞。
也有人懷疑傳言的真實性,但幾次前來報信的将士都信誓旦旦的這麽說,大家不信也得信了。
軍中尤其慕強,之前将士們因為婉月的親和仁善,對她懷了幾分敬意,在她展現出夢境示警的神異和神勇無雙的戰力之後,這種敬畏之情就空前高漲,在軍中越傳越玄乎,連徐懷慎都忍不住心中懷疑。
懷疑她是不是真是某位神靈轉世。
可是,也沒聽說哪位女神這麽能打啊?
但若不是如此,怎麽解釋景安公主一再顯露出的種種神異呢?
婉月對他們的目光視若無睹,回營之後吩咐自家女衛抓緊時間休息,今晚還有一場仗要打。
将事情安排下去,獨自在帳中坐了片刻,她又忍不住起身轉了一圈,惦記着和寧。
費心三年,今晚終于到了收獲的時刻,不知三姐姐那邊情況如何,行動能否順利?
另一邊,和寧也做好了準備。
她在北地過得安逸,即使身在昆奢王城也一直穿着楚朝服飾,頂多在外面裹上一件保暖抗風的皮襖。
為了今晚的行動,她特意換上昆奢王妃的服飾,将發髻拆下,戴上銀光閃閃的王冠,此時對着鏡子坐着,摸了摸從兩側垂落的銀質長流蘇。
這頂王冠是亥力王為她重新打造的,只在成婚時戴了一次,之後就收起來壓在了箱底。知道她穿不慣昆奢服飾,亥力就都由她。
如今再戴一次,也算是有始有終。
等到天色暗淡,最後朝鏡中身穿異域服飾的自己看了一眼,整理了胸前的銀色吊墜,和寧起身出門,女衛們正在外面等候,身後推着滿滿一車烈酒,濃郁的酒香散發出來,熏得人沉沉欲醉。
這些年來,婉月提純的烈酒在北地尤其暢銷,來往商隊什麽都可以不帶,烈酒必須得有。到了哪個部族,奉上一壇烈酒都能得熱情招待。商會的人每次給和寧送信送物,也都帶些酒水,長期下來囤了不少。
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走吧。”
看了看酒壇,和寧邁步向前行去,見到守衛就停下來招呼,讓女衛送上一碗烈酒。一路送酒,走走停停,消息很快傳開,王城的士卒都知道王妃正在分酒犒勞軍将,忍不住誘惑過來讨上一碗。
不知不覺,她們接近了城邊的馬棚和糧倉。
餘光看見身側的糧倉,和寧擡頭與女衛們對視了一眼,兩名女衛招呼着守衛去外面飲酒,和寧與其他人分開向着糧倉和馬棚行去。
幾壇醇厚濃香的酒水潑進倉中,和寧打開胸前吊墜的卡扣,取出裏面珍藏着的火柴。
持着火柴,回憶着當年婉月的教導,她對準底部的紅色磷紙輕輕一劃,抛入倉中。
轟!
一瞬間,眼前的世界化為赤紅。
酒水流淌,升騰而起的烈焰轉瞬就将全倉糧草包圍,熾熱的高溫扭曲了空氣,帶起滾滾濃煙,和寧忍不住退後幾步,才回過神來向外跑去。
“公主,快走!”
女衛們牽馬出來,招呼她上馬先行,又随手将沒分完的酒壇投入棚中,劃燃了一根火焰。
靜卧休息的駿馬看見身邊的火光,紛紛受驚,瘋了一般嘶鳴着躍起,撞向欄門,這番舉動驚醒了更多的戰馬,木質圍欄在它們瘋狂沖擊下起不了任何作用,被輕易撞裂,數千匹戰馬沖進營地。
“起火了!”
“馬瘋了?”
直到濃煙傳出,烈馬奔騰,沉浸在酒香中的守衛們才意識到不對,喊了兩聲就被分酒的女衛抹喉,兩名女衛收起匕首,翻身上馬,向着和寧離開的方向追去。
策馬疾馳,和寧帶着女衛徑直出城,沿路的守衛遠遠見了,認出她身上的王妃服飾,紛紛避讓,讓她們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城外。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一聲雷霆炸響,數隊人馬奔入王城,和寧心裏一松,知道是妹妹帶兵來了。
婉月與她提前傳信,早早帶兵守在外側,等到火光升起就沖了過來,混亂中的昆奢人毫無防備,昆奢王城濃煙環繞,殺聲震天。
停在城外駐馬回望,和寧看着身後伫立的女衛們,迎着衆人疑惑的視線,她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感覺前所未有的快意。
笑了一陣,取下頭上的王妃銀冠,一把擲在地上,她伸手拍了拍身下的紅色駿馬。
“走了。”
借着後方的火光辨認了方位,她将散落的長發随手挽起,意氣風發。
“駕!”
紅棗一聲輕鳴,邁開四蹄向前奔去。女衛在後方緊緊跟随,一行人在烈火照映下漸漸行遠,夜風吹起,拂動和寧肩上的淩亂長發。
“t好紅棗,再快些。”
“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