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地下
地下
船艙內處處挂着八寶琉璃盞, 清晰地照出了地上血流成河的模樣。
看着這對慘死的母子,白雲飛心頭再一次彌漫上那股難言的感覺,她吐出一口濁氣, 越過秦牧在小男孩的屍體邊蹲下。
剛才離得遠看不出來,仔細查看才發現, 斷裂的脖頸處皮肉撕裂的走向很奇怪,而且還殘留着可疑的粘液,白雲飛拿手虛虛比劃了一下,皺着眉, 猶豫不決,“這像……”
秦牧淡淡道:“像是被野獸咬斷的。”
白雲飛稍作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對, 這像是牙齒直接穿過喉嚨,可是……”白雲飛站起身來, “可是有什麽動物一顆牙齒就和人的脖頸一樣粗呢?”孩子的脖頸雖細,但是比起尋常動物的牙齒來講,大了不止一星半點。
如果一顆牙齒就有脖頸般粗細,那傷人的東西該有多大?
秦牧轉頭看向秦景舟, 幹脆利落地開口:“屍體在哪兒發現的?”
秦景舟面色凝重,“甲板下的船艙,這群人都被安排住在下邊。”
秦牧點點頭, 正準備去下面看看,但腳步一頓,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 他掃了聖t女一眼,“你把尤家小姐關到哪兒了。”
聖女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拿着錦帕十分細致地擦拭着她手上的血,連指甲縫裏也不曾放過,聞言頭都不曾擡一下,語氣平靜道:“也在下面。”
秦牧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二話不說就往地下室走,路過白雲飛時極其順手地拉上了她。
還在大廳裏的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那群哭鬧着要造反的人,有些時候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見情況似乎有變,他們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挑戰一下聖女的耐心了。
聖女将自己的手擦得幹幹淨淨沒有一絲瑕疵之後,才慢慢從剛才那陣癫狂的情緒裏掙脫出來,她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屍體,藥仆們知道聖女的脾氣,立刻心領神會,有條不紊地打掃了一地的血污。
金絲楠木的地板又恢複了光可鑒人的模樣,仿佛剛才那血腥的場面是一場噩夢。
白雲飛和秦牧從木制樓梯往下走,越靠近地下室空間越狹小逼仄,燈光也越來越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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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心頭越來越警惕,依照尤家的財力,上面兩層建造的金碧輝煌,不可能會因為錢的緣故刻意忽略掉對地下室的建造,所以這個地下室如此逼仄幽深,必然有不可言說的原因。
兩人踩在最後一級臺階上,同時邁腿下了來到地下室,入目是一條四通八達的甬道,面前的路漸漸消失在黑暗深處。
白雲飛欲繼續往前走,剛擡腿就被秦牧攔了下來,她微微側頭,秦牧的半張臉完全隐匿在黑暗之中,薄唇輕啓,說:“先找尤家小姐,她或許知道怎麽回事。”
秦牧話音剛落,黑暗中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秦牧和白雲飛皆一頓,轉頭望向通道。
那動靜時有時無,秦牧目光冷凝,慢慢向走向聲源,白雲飛緊随其後,下意識要拔劍卻摸了個空。
她現在沒有劍。
白雲飛放下了手,心念微動起了個念頭,她得尋一柄佩劍了。
那聲音時遠時近,像是有什麽東西隐匿在暗處和他倆捉迷藏一樣,秦牧帶着白雲飛走了片刻,突然停下了腳步。
白雲飛還在想劍的事情,一個不留神直接撞到秦牧身上,沒想到他平日看着弱不禁風,身上卻硬得和石頭似的,白雲飛感覺撞得眼冒金星又後退兩步。
秦牧轉回身無奈地扶住白雲飛,“你小心點。”
白雲飛扶着額角甩了甩腦袋,嘴裏說着,“我沒事,你為什麽突然停下。”說起這個,白雲飛看到秦牧揚了揚眉梢,表情耐人尋味,他俯身在她耳側,低聲說:“這個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個五行陣法,那東西在故意把我們往陣眼處引。”
白雲飛臉色一僵,而秦牧卻像是起了玩心,半點不着急,甚至還有閑情雅致幫白雲飛理了理頭頂炸毛的發絲。
這種時候,秦牧身上的散漫勁兒就會帶給身邊人莫大的安全感,他的內核十分穩定,任何時候都有自己的節奏,不會因為外界的改變影響自己的情緒。
白雲飛想,可能即使遇見天大的困難,在秦牧眼裏也像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
秦牧交代完白雲飛就直起身,曳撒一甩繼續往前走。
從碧水潭逃出來後白雲飛就知道了,秦牧對五行八卦這些術數還挺在行,她毫不懷疑,堅定地跟上秦牧,在甬道裏繞來繞去。
耳邊還能聽見那陣動靜,好像随着時間的流逝,那東西的節奏慢慢被打亂了,原本有規律的聲音變得雜亂。
白雲飛有些好奇,她扯了扯秦牧的衣袖示意他低下頭,秦牧也很配合,順着她的意彎腰。白雲飛微微仰首,露出天鵝般纖細修長的脖頸,附在秦牧耳邊,說:“你是要引他出來嗎?我怎麽感覺那家夥節奏已經亂了。”
秦牧笑了笑,站直身體理直氣壯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剛才遛了我半天,我不耍耍他豈不是很不禮貌。”
原來秦牧是在遛那家夥玩。
白雲飛目光詫異,自從那陣動靜出現,她跟在秦牧後面走了還沒有半刻,秦牧就已經發現了蹊跷,哪裏有半天?她直接問了出來。
聽到白雲飛的疑惑,秦牧也很疑惑,“這還不夠?”
白雲飛語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秦牧走了幾十米就能判斷出這個地方被改成了陣,放在尋常人身上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居然還嫌不夠,現在甚至還能反過來利用此處去戲耍那個藏在暗處的東西,這已經不能用能力出衆來形容了,應該說是天賦異禀,這是腦子簡直是老天爺賞飯吃。
不過,人有一得必有一失。
白雲飛瞥了眼秦牧,他又高又帥又聰明,可惜這性格着實一言難盡,在這種連敵人是誰都沒搞清的情況下,哪個正常人誰會在意有沒有被遛這種事情,更不用說報複回去。
這種無聊到十歲幼童都不會計較的東西,偏偏被身份高貴的秦牧幹了出來。
白雲飛從小在山裏長大,最大的活動範圍也就是澧城了,放在以前,她都不敢想象用頂級王權富貴滋養堆砌出的人該有多高高在上,但是現在,白雲飛看着秦牧眼角一抽,動了動嘴唇,“你……好歹是個皇子,能不能別這麽幼稚。”
秦牧冷豔地瞥了一眼白雲飛,沒再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不疾不徐地走着,而那道聲音像是失去了方向,聽着越來越淩亂急促,在黑暗中格外明顯。
秦牧耳朵微動,他眼神輕劃過一側,忽而抓起白雲飛的胳膊向右前方的甬道跑。
速度之快令白雲飛措手不及,但她還是很快反應過來,眉目一冷加快速度,飛快來到了另一個岔路口,正巧撞上了慌不擇路的尤瑤迦。
“啊——”
尖利的叫聲貫徹雲霄,快把頭頂的甲板都掀翻了。白雲飛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形容狼狽的尤家小姐。她面露驚喜,“尤小姐,原來是你啊!”
這話成功讓尤瑤迦閉上了嘴,她驚魂未定,狠狠喘息間這才看清了來人。她剛從屋裏逃出來就發現樓梯口有人,尤瑤迦以為是那群抓她的人,這才把他們往陣中心引。
明明船底的陣法她最熟悉不過了,尤瑤迦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反倒她自己先找不見了路。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
秦牧沒時間耗,他直接開口,“這個陣法是幹什麽的?”
尤瑤迦愣住了,她看着秦牧如玉的面容,半天才回神,磕磕絆絆地說:“我,我也不知道。”說完還悄悄看秦牧的反應,順帶打量着他身旁的白雲飛。
秦牧一聽就皺起眉,如果尤瑤迦沒說謊,他們就得做最壞的打算了。秦牧轉頭看向白雲飛,兩人眼中皆是凝重。
白雲飛視線挪向一直暗暗打量她的尤瑤迦,她神色局促慌張,錦繡衣衫已經變得髒兮兮,灰頭土臉,幾日前聖女在她臉上掐的紅印已經變得烏青,看起來極為駭人。
白雲飛嘆了口氣,上前一步對她輕輕颔首,語氣放得輕柔,“尤小姐,我們不會害你的,此地不宜久留,和我們一起走吧。”
尤瑤迦鼻頭一酸,眼淚又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她一邊哭一邊狠狠點頭,連連道:“等我回家後一定會好好謝謝你們的!”
她生怕白雲飛反悔不帶她了,尤瑤迦從小衆星捧月般長大,這幾日受的罪比她過去幾十年加起來都多,這對男女看上去就很厲害的樣子,尤瑤迦覺得他們一定能保護好她。
“其他人應該都在上面,我們先把她送上去再說。”秦牧掃了一眼尤瑤迦,這一看就是什麽也不會的大小姐,在這裏什麽忙都幫不上,他們還得分心保護她,還不如先安頓好她。
白雲飛也是這樣想的,看尤瑤迦緊繃的樣子,她想了想,還是上前拉住她,“走吧。”說罷轉頭看向秦牧,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帶路。
秦牧:“……”行吧,他多餘了。
尤瑤迦手指冰涼,被一雙溫暖纖細的手牽起後不自覺地抖了兩下,随後她才反應過來,看着白雲飛平靜的雙眼,尤瑤迦感受到一種極其安定的力量,她慢慢止住了哭泣,怔怔地任由白雲飛拉着她走。
七拐八拐的甬道之中,秦牧雲淡風輕走在前面,白雲飛落後一步牽着尤瑤迦,步伐平穩堅定,而尤瑤迦畏縮着肩胛依偎在白雲飛身邊,緊緊跟着她。
三人保持着這種奇怪的隊形不快不慢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