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劍靈
劍靈
陽光明媚, 撒在粼粼海面上，像是鍍了一層金紗，濤聲陣陣, 浪頭翻滾輕輕拍打在海邊礁石上，驚得海鷗撲騰翅膀。
白雲飛躺在金色的沙灘上, 渾身全都濕透了，發絲一绺一绺貼在白皙的臉頰上，頭頂落下一道淺淺的陰影。
無相劍在白雲飛上方，周圍的萦繞着淺淡的氣流, 将白雲飛與它包裹其中。
尤瑤迦站在樹下，焦躁不安，時不時朝白雲飛那望去。她一扭頭，發現秦牧老神在在地坐着, 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尤瑤迦頓時想到剛才，他們在無相劍的指引下來到蓬萊島的缺口處, 秦牧當機立斷提起無相劍一劍劈碎蓬萊。
蓬萊像一塊塊碎片，開始飛速下墜，他們所有人都像下餃子一樣一個接一個掉進海裏。
慌亂間，尤瑤迦猛然間想起之前鲛人給過秦牧一個海螺, 她奮力劃開濃稠厚重的海水來到秦牧身邊，把白雲飛扔到他懷中，奪過他腰間的海螺, 拼盡全力吹響。
就在尤瑤迦快要窒息的時候，鲛人們終于出現了。他們接住在海裏失去意識不斷下墜的人類, 帶着他們游回岸上。
尤瑤迦思緒收回, 落在不遠處的白雲飛身上。
上岸之後，秦牧對誰都不聞不問, 變得和木頭人一樣，只是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呆着，任誰都看出他不對勁。
但白雲飛的情況比秦牧可危險多了，就在尤瑤迦心灰意冷之時，秦牧忽然淡淡開口，“那柄劍會救她。”
尤瑤迦一愣，之後無論她再問什麽，秦牧也沒再多說一句話。
此刻，白雲飛被無相劍的氣息包裹着，只覺身體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一汪透澈的溫泉之中，四肢百骸無不慰貼。
“白雲飛。”
一道異常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白雲飛眼皮輕輕一顫，慢慢睜開眼睛，入目是一片浩瀚無垠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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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鼻尖傳來清甜的花香，白雲飛微微轉頭，原來她躺在一片花海中，淡紫色的花朵綻芳吐蕊，在微風中淺淺搖曳。
置身于這樣的環境中，白雲飛越來越放松，她靜靜地躺着，目光轉回到天上，眸若清泉，心無雜念，整個人散發着平靜溫和的氣質。
在一片靜谧中，花海中傳來一道輕柔又堅定的腳步。
白雲飛眼眸微動，直到聲t音來到耳邊，她才撐着身體慢慢坐起來。
她眼前出現了一雙幹淨的白靴。
白雲飛順着白靴視線慢慢上移，落到了來人的臉上，膚色白皙，眉眼挺拔，唇紅齒白，清清冷冷的模樣。
白雲飛一愣，眼前這張臉她無比熟悉，那不正是她的模樣嗎？
白雲飛怔怔地看着眼前垂頭淺笑的“白雲飛”，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起身上前兩步，和另一個“白雲飛”面對面，兩人湊得極近，誰也不曾讓步。
像，太像了。不只是外貌，就連眼神都一模一樣。
白雲飛看了許久，忽而慢慢擡手，摸上“白雲飛”的臉頰，手下觸感細膩，無比真實。白雲飛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究竟哪個才是真的她。
忽而，對面的“白雲飛”輕聲道：“你牽挂的太多了。”
白雲飛正陷入颠倒與混亂之中，聽到她的話愣住了，但正是這一句話，讓白雲飛又開始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她。
白雲飛看着她的眉眼，像是在照鏡子，她眸色認真，問：“你是誰？”
對面的“白雲飛”笑了笑，“我就是你。”說完，她停了停，又繼續道：“你若是沒有牽挂，必然會活得更好。”
白雲飛看着眼前的“白雲飛”，長着和她一模一樣的臉說出這番話，讓白雲飛産生了一種錯覺，就好像這話是她自己說出來的一樣。
白雲飛微微垂眸，斂去眸中神色，她的理智開始回籠。
在蓬萊島上她為救人而強行拔劍，本以為她此番必死無疑，但是向死而生，倘若她的選擇被無相劍認可，是否這便是她的生路呢？
在白雲飛垂頭思索之際，另外一個“白雲飛”一直在靜靜打量着她的神情，似乎在為她好，淺淺嘆息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你若是不妄動心念，又怎麽會落到這般田地呢？”
白雲飛驀然笑出聲，另一個“白雲飛”不解地望向她，不明白她在笑什麽。
“你頂着和我一模一樣的臉說這種話，還真是叫我懷疑，是否我心底也是這般想的。”
白雲飛勾着嘴角，眼神比剛才堅定得多，像是踏踏實實踩在了地上，她直視着“白雲飛”，“凡所有相，皆為虛妄，那你呢？”
白雲飛并不給另一個她說話的機會，她穿過花海繼續往前走，逼得另一個她不得不後退，“你是否只是我的心中幻象？”
随着白雲飛步步逼近，對面的她氣勢越來越弱，原本十分相像的兩人，此刻看着卻越來越不同。
白雲飛看着眼前的她，道心越來越堅定，“若是沒有牽挂，那我豈不是成了如太歲那般的冷血動物？”
最後，白雲飛站定，直直地看着節節敗退的另一個她，“無相不是無念，而是在萬千念中看見萬千象，最終看見自己的象。”随着白雲飛話音落下，看不見盡頭的花海驟然消散。
海島之上，白雲飛躺在沙灘上，微微蹙眉。
無相劍的力量驟然增強，但不再是殺人于無形的劍意，而是一股如同大地滋養萬物般厚重磅礴的氣息。
這股氣息源源不斷地湧入白雲飛體內，飛快修複着被暴烈的劍意割得四分五裂的身軀。
這股氣息十分強大，瞬間在島上蔓延開。坐在樹下的秦牧瞬間察覺到，他眉眼一定，擡眸向白雲飛那處望去。
這是上古神劍的劍靈在主動消散。
在這股氣息的籠罩之下，此行所有被太歲所傷的人們都漸漸好轉，臉上的灰敗死氣逐漸褪去，重新煥發出生機。
秦牧的經脈像是久旱逢甘露，不自覺得吸收空氣當中靈的力量。他感覺到心口微微發燙，難得有些迷茫。
自從他醒來後，好像再難感受到任何情緒，或悲傷或欣喜，他就像是站在戲臺子下的看客，臺上的咿咿呀呀對他來說都無足輕重。
秦牧緩緩轉頭，看向昏迷之中的秦景舟和秦子林。
依照尤瑤迦說的，他失憶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皇宮之中，他衆叛親離，萬箭齊發的場面。他本該對他們有恨意，可是現在見到之時，他卻一點波瀾都沒有。
這個認知讓秦牧并不怎麽愉快。
他瞥了一眼後就挪開視線，轉而望向還在昏迷之中的白雲飛，眉目間蒙着一層霧。
秦牧的視線一直落在白雲飛身上，看了許久，他口吻冷淡：“她是誰？”
尤瑤迦聽到秦牧居然有反應了，立刻激動地朝他望去，但看到他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眼神，尤瑤迦就知道她白高興了。
“她叫白雲飛，是你的喜歡的姑娘。”
尤瑤迦長嘆一口氣，不明白為什麽老天要開這種玩笑，讓好好一對有情人變成了這樣，不知道白雲飛醒來之後是否會和秦牧一樣失憶，若是沒有，看到秦牧這樣她指不定多難過。
秦牧聽到卻覺得十分荒謬，莫說現在早就物是人非，就算是他還沒出事之前，他都從未對任何女子動過心。
尤瑤迦一轉頭看到秦牧的眼神，火氣噌一下就上頭了，她瞪着秦牧，“你什麽意思？覺得她配不上你？”
秦牧的視線終于從白雲飛身上挪開了，他瞥一眼莫名激動的尤瑤迦，随意道：“我覺得你說錯了。”
尤瑤迦就差指着鼻子罵秦牧負心漢了，她氣得臉色通紅，“哪錯了！”
“不是我喜歡她，而是她喜歡我。”
秦牧十分淡定，說罷拍拍衣袖起身，逆着光，勾勒出矜貴清豔的身影，“走吧，她快醒了。”随後，秦牧邁開長腿，率先朝白雲飛走去。
尤瑤迦呆呆地看着秦牧的背影，內心十分幻滅。
這話若是以前的秦牧說出來，她覺得再正常不過了，但是現在，秦牧是怎麽做到頂着一副高貴清冷的臉，卻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的。
另一邊，白雲飛躺在地上，她雖然睜不開眼，但是能聽到周圍的動靜。她耳邊傳來一道玄妙的聲音，不辨男女，也聽不出年紀。
“白雲飛，我名無相。萬年的等待，我終于還是等到了。”
這就是無相劍的劍靈嗎？白雲飛掙紮着想回應這道聲音，但奈何久久不能清醒，她在心裏不斷道謝，希望無相劍能聽到。
無相劍此刻與白雲飛心意相通，自然能聽見白雲飛的心聲，它淡淡一笑，“你不必激動，接下來我說得話，你一定要牢牢記在心中。”
白雲飛眉頭越皺越緊，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我的主人是天祁部的最後一個首領，他牽挂着天下蒼生，窮極一生只為鎮壓太歲，可惜我當時力量單薄，無法替主人殺了太歲。蓬萊島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封印住了太歲，也封印住了天祁部和我。”
白雲飛聽得出，無相的聲音越來越輕。
“之前對你百般刁難，甚至差點害你死在蓬萊，我很抱歉。如今太歲一事已了，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我會化去萬年修行的靈氣，為此次上島之人療傷，也算是向你們道歉了。”
那你呢？
白雲飛嘴唇無力地動了動，卻不能發出聲音。
“我會重新回歸于天地，至于無相劍，此後便是一把普通的凡劍，它就贈予你了。”
無相的聲音越來越輕，好像一陣風，傳入白雲飛耳中時已經開始模糊。
“萬相歸一，切記，勿忘本相，守好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