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李乘玉看向顧未辭背影已然消失之處,黯然不語。
秉忠叔停了停,又道:“我知林相和皇後娘娘同來,即使螢月果得來不易,想要不讓給林三公子也難。但逼得世子自證清白就太傷人了。小侯爺總該護着他的。”
話語雖輕,但其中的責備之意很是明顯。
李乘玉也自知不妥,但又無奈:“旁的事,我都能護。可林昭清是中毒,我實在一時間沒有理清楚其中關系,不知如何判斷。”
秉忠叔嘆氣,“我也知小侯爺病得蹊跷,好了的這段時日仍被夢魇所困,很少睡得妥帖,思慮深重,人也常因此而恍惚,不似往日決斷清楚。可真相不明、不知如何判斷的時候,不是本就該毫無遲疑地站在世子身邊嗎?”
李乘玉無奈:“秉忠叔,你不明白。”
“兩情相悅之事我确不甚了了。”秉忠叔索性把這段時間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可我知道,關系到兩個人的事,特別是鬧到如此程度的重大的事,在一開始小侯爺就自行決定似乎并不妥當,對世子也很不尊重。”
“我和他說過我的緣由,可……他不接受。”
李乘玉聲音漸小,神情更黯然了。秉忠叔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孤寂無措的孩子。
“我和他一起總會時時為此争吵龃龉,甚至劍拔弩張,除了消磨情意更生間隙之外,有何益處?”李乘玉低嘆,“我和他,從前從不争拗的,我不想和他這樣。我現下不能近他,便只能遠了。”
“我也不明白什麽遠啊近的。我只問小侯爺一句,斷然遠離,視而不見,界限分明,冷而置之,就比兩人在一起争執更好麽?”秉忠叔有些少見的激動,“換成是我,這般冷待,還不如和我直來直往打一場呢。”
秉忠叔的話,李乘玉無可辯駁。
秉忠叔躊躇了一會,還是更沉重地問:“我再僭越地問一句,小侯爺對世子的心,是否只是……見色起意?”
李乘玉立時正色答秉忠叔:“我對他的心,你不了麽?怎可能是見色起意?”
秉忠叔點點頭,又嘆息着搖頭:“既然是真是有心,如今就該一起去解決,而不是對世子視若無睹,放置不理,任由世子自己來猜來試來求結果。這樣的對待,任誰都會覺得,實在是傷人,且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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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忠叔停了聲,沒有再說下去,也沒再陪李乘玉在雨裏站着。
快步進扶疏院,他自廊邊取了把油紙傘。
他把傘塞到李乘玉手裏:“二月了,這個年算是過完了,我得去前頭打點收拾。”
雨越發大了,在傘上打出清脆聲響。傘面的畫是一對盛放的并蒂蓮,筆觸流麗用色明快,花押看着似是圓月,但細看卻是一個眷字,一見便知出于顧未辭之手。
他想起來,這傘,是正月初十那日顧未辭放在廊下的。
再是他們已經名正言順,過年時節顧未辭還是得留在永寧侯府随着父親迎來送往、打點好諸般事宜,無暇分身,自除夕起便未和李乘玉相見。
初十那日,雪尤其大。将要入夜,天邊沉沉,李乘玉在廊下擺了小幾,溫了壺酒,賞看日暮雪色。
想到顧未辭亦是看着同一場雪,只覺想念更甚。
日光收起最後一抹,天地瞬息沉入酽酽夜色,而雪色更冷更清,把寂寞逼得更深。
聽到走在雪上的腳步聲時他以為是長清來點燈,只不經意看過去,卻見是顧未辭撐着傘,踏進了扶疏院。
風不小,雪被吹得亂飛,顧未辭的發也在風裏拂動。他本就清瘦,在這樣的風雪裏更顯弱不勝衣。
李乘玉迎了過去,一把攬住顧未辭的腰,徑直把他抱了起來。
沒防備的顧未辭一把攬住他的脖頸,沒握住的傘悠悠落在雪上,很快和李乘玉往主屋裏走去的腳印一樣,被夜色與落雪藏了起來。
一如顧未辭和李乘玉,被落下的床簾藏了起來。
情動的時候,顧未辭平日溫潤的眉眼會被飛起的緋紅染上李乘玉怎麽也看不夠的魅惑。他一點一點往深裏探,又貼着顧未辭的唇吞下所有熾熱的顫抖的失神,總要逼得顧未辭軟着聲緊緊抱住他放棄所有矜持喚他夫君,要他快些不可。
秉忠叔問他,是見色起意麽?
第一次注意到顧未辭時,他并不知道那便是動心,只偶爾得見在總有世家子弟張揚的喧嘩裏安然溫淡的顧未辭低眉垂眸,優雅地抿了口酒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忽而展眉自顧自一笑。
又在片刻後收斂笑意,再不動聲色環顧四周确認自己沒有被人捕捉到這一瞬的肆意。
那模樣讓李乘玉無法抗拒。自那之後,他總是不自禁地便會去看顧未辭,捕捉顧未辭掩藏在周正端方後偶會露出一點點自我又很快以若無其事來修飾的每一次,每一刻,每一點一滴。
這樣頻繁又不被李乘玉掩飾的關注很快被顧未辭注意到了。他和李乘玉對上視線,露出些許不解神情,然後不自然地、極快地移開視線,垂了眸子。
那低頭露出的如玉脖頸,被意外激出淡淡飛紅的側臉,和意料之外的羞澀情态,惹出了李乘玉心間陌生的悸動,和下身熾熱的反應。
那一瞬,他想讓顧未辭那些小心藏起來不被人窺見的自我,能在他面前肆意自在地展現。
後來他更覺,這般含羞低頭的顧未辭,應該在他懷裏,貼着的心跳和輕輕喘息嚴絲合縫,感受彼此的熱和暖,渴切和依賴。
他都想要。也都想給。
可現在,他手裏只有不知何時被從雪裏找出來的,再也沒有顧未辭氣息和體溫的傘。
他呆呆看着那并蒂蓮,那花押,思緒随着雨聲簌簌,越發亂了。
*
這場雨紛紛揚揚連着下了三日,連綿中籠滿涼意,壓住了春日微薄的暖。
顧未辭坐在書案前,看着窗外淅瀝的雨,很出神。
雨帶寒涼,執墨幾次想要關窗都被他止住了。
他近來常覺得很倦。雨落在窗棂濺起看不見的小小雨粉撲到面頰上的涼意,讓他感覺清醒。
直到陸清鶴和許青川一起進了書齋,他才讓執墨把窗稍微掩上些許。
陸清鶴看他眉眼,直問道:“你身子是不是有什麽不妥?”
“怎麽了?”許青川很是關心,踏前一步湊近來細看顧未辭臉色,“血色真是有些淡。你病了?”
顧未辭搖搖頭:“沒有。”
“可是你看着很倦。”陸清鶴眉眼間不掩關切,“氣血有虧。”
許青川嗤聲:“那是自然。未辭可能心神安寧嗎?乘玉他到底在弄什麽機巧?今日四皇子都問起清鶴兄了。”
四皇子親自過問,顯見李乘玉傾向二皇子那邊的狀況已經很是明确。難怪陸清鶴和許青川會聯袂來永寧侯府尋他。
顧未辭心裏一驚,去看陸清鶴。
陸清鶴面色凝重:“看近日情形,二皇子已經快按捺不住,将要發難了。”
許青川道:“我沒有清鶴兄這般沉得住氣。我昨日在宮裏遇到乘玉,直接問了他。”
“他怎麽說?”顧未辭問。
“只說他并不是要站在二皇子那邊,只是盡他所能不起幹戈。”許青川皺眉,“不管他那夢魇是不是真的,但我只覺他仿若被下蠱了。二皇子之心誰人不知。他想不起幹戈?怎麽可能。”
他高了聲,強調:“真的,他八成被下蠱了。”
“怎會。”陸清鶴搖頭,“你別讓未辭多添思慮。”
“怎麽不會?”許青川很是堅執,“中蠱比起夢魇重生豈不是更靠譜些?要不是好些過往乘玉能對得上來,我甚至都懷疑他是被奪舍了。二皇子招攬了多少旁門左道三教九流啊,沒準就是對乘玉下手了。”
顧未辭面色微微一變,許青川又道:“若不是中了蠱,乘玉的姿态怎會如此暧昧?往日的小侯爺的利落鋒芒是一點都不見了,現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人可真半點也不像他。這不奇怪?”
“國師說,也許他真的另有遭遇。”顧未辭苦笑。
“他可以有所憂慮,甚至顧忌,但他為此與你弄成這樣,就是他不對。”許青川“哼”了一聲,“他的夢魇又不是你的錯。”
“對與錯,又有什麽意義呢。”
顧未辭輕忽的嘆聲讓陸清鶴沉着眼探看他的表情,斟酌着問道:“你們這場鬥氣,暫時仍無法收拾麽?”
“不是鬥氣。”顧未辭靜靜道,“這幾日,我想了許多事。”